华中科技大学现代领导科学与艺术研究中心教授<br>陈海春<br> 这几年,由于特殊的原因,我时常在中央某部门借调工作。北京这个地方侯门深似海,什么地雷阵,万丈深渊都不少,若到处溜达,不知什么时候就撞上了。因此,我严格按照我给自己定的工作上及处世上的“三不原则”,即工作上:不催不报、不叫不到、不给不要;处世上:政治不懂、经济不恋、作风不敢。可这样做一是使我的工作和生活圈子大大受限,二是长期在办公室和宿舍里也憋得难受,加之我又是一个不喜欢逛商场的人,所以,找一个能够逛一逛的地方就太难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来到八宝山革命公墓,感觉不错。在仿西汉建筑风格的灰色门楼上,门楣横书“八宝山革命公墓”。门前两侧是两尊雄视通衢的石狮和四棵刚直的百年古柏。门口有保安守卫,但任何人都可以随便进入。这里不仅是北京寥寥无几不收门票的景点,而且也可以听到来自天堂的许多信息,为此我前前后后来过八九次。在墓碑前,遐想主人公当年的高高低低、得得失失、恩恩怨怨都成了历史,那种感觉在别处是找不到的。 <br>八宝山,位于北京石景山区东部,为西山山脉前平原上的孤立残丘,得名于建筑材料“八宝”。所谓八宝,指的是马牙石、白垩、青灰、红土、坩土、黄浆、板岩、砂岩八种黏土矿物。八宝山革命公墓,位于八宝山南麓,占地150亩,元代为灵福寺旧址,明代改称褒忠护国寺,1950年改建为革命公墓,1970年改称八宝山革命公墓,成为我国声名最著、规格最高的园林式公墓。公墓分骨灰堂和墓区两部分,由于骨灰区实行封闭式管理,所以我只能在公墓区浏览,好在墓室区内遍植苍松翠柏,庄严肃穆,是个散步思考的好去处。每次(一共去了九次)来八宝山,我都是逐个墓碑看逝者的简介,遐想他们当年的辉煌,不过都忘不了到位于整个公墓北向顶端的一墓区看看,这里主要安葬已故党和国家领导人及副部级以上干部、民主党派领导人士,一墓区是公墓中政治规格最高的地方。<br>1950年,任弼时同志因病逝世,他是建国后第一位故去的国家领导人,也是八宝山建成后入葬的第一位国家领导人,因此他的墓被称为“八宝山第一墓”。以任弼时墓为基准平行两侧为政治局常委级人物,包括:彭真、姚依林、陈云、李先念,但陈云的历史地位又高于其他人。因此,我最常去瞻仰的是任弼时墓和陈云骨灰纪念碑,他们都是我们党第一代领导集体中的重要成员。在遵义会议上毛主席实际掌控了党的领导权,但是主席知道自己是个“论理持极端,论人喜苛评”的人,争议颇多,图虚名遭实祸,故将实际控制权和名义权分开。在中共七大上,通过1942年的整风运动,统一了思想,统一了组织,才第一次既在实际上,又在名义上正式确立了领导地位。党的七大没有设政治局常委,只设了书记处,成员由毛、周、朱、刘、任担任,当时称“五大领袖”,这是一个老中青三结合的班子。1956年,中央在党的八大上设政治局常委,成员是毛、刘、周、朱、陈、邓,陈云替代了已故的任弼时,除毛主席和邓小平外(他是总书记,相当于秘书长),其他人都是副主席。1958年八届五中全会上,林彪进来任常委,排在邓小平前面。这些人都是如小平所说是我党第一代领导集体的成员。但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可以看到的就是任弼时和陈云之墓。<br>任弼时同志是我们党内以毛泽东同志为核心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的主要成员之一,是对中国革命有大功的人,可惜建国伊始,年仅46岁即已病逝。从讲政治的角度看,他是一个立场坚定、头脑清醒、旗帜鲜明的人。任弼时同志是我党的早期党员,出色的马克思主义宣传家和组织家,党和人民军队的杰出领导人,他对中国革命的重大贡献是多方面的。特别提出的是,早年他与毛不是一条线上的人,而是和莫斯科中山大学那些布尔什维克一条战线的人;早先他并不服毛,总是认为毛是狭隘的经验主义者,后来,毛自己都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弼时同志说我是狭隘的经验主义者,这就逼我多读书呀!到后来,经过亲眼看见毛的工作,经过与王明等人的比较,他终于发现毛是中国共产党的当然领袖。他不但是党内首先倡导学习毛泽东思想的中共领导人之一,而且他在党中央组织机构的设置上为确立毛泽东的核心和领袖地位以及在使共产国际认同并支持毛泽东为中共中央的核心的过程中,作出了独特的贡献。延安时期,任弼时同志担任中央书记处书记和中央秘书长,参与制定党的重大决策,成为毛泽东同志的得力助手。他在筹备党的七大,领导整风运动、大生产运动,参与起草党的历史决议等方面都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任弼时同志还是一个生性率直,又为人谦和,善于联系群众的人。他不仅是敢于与毛主席直接对话,甚至吵架的“小老乡”,而且,凡曾同任弼时同志一道工作或生活过的人都知道,他有“三怕”,一怕工作少,二怕麻烦人,三怕用钱多。他头脑冷静,思维缜密,作风实在,工作细致,善于正确解决复杂的重大问题。他长期抱病担任繁重的工作,病重期间仍要求自己“能坚持走一百步,就不该走九十九步”,表现出一个共产党人为革命事业奋斗不息的奉献精神。他的这种精神,被大家形象地誉为“骆驼精神”。叶剑英同志曾说过:“弼时同志是我们党的骆驼,中国人民的骆驼,担负着沉重的担子,走着漫长的艰苦的道路,没有休息,没有享受,没有个人的任何计较。”<br> 陈云同志是我非常敬佩的一位领导人。我今年毕业的研究生的论文就是:《关于陈云同志干部队伍建设思想研究》,至于我自己,在社会上讲课,也是按照陈云同志“鸟笼子理论”办事:小笼子放开,大笼子锁住。小笼子不放开,没有吸引力,听众坐不住;大笼子不锁住,没有原则性,领导坐不住。陈云同志早年是一个印书馆的排字工,但后来他却以干一行学一行,干一行爱一行,干一行精一行,不仅赢得了党内同志们的赞赏,也赢得了政治对手的赞叹。如果说任弼时是一种“骆驼精神”的话,那么,陈云同志就是一种“蜜蜂”精神。他能在组织上给定的任何一个岗位都做的尽善尽美,像蜂蜜一样吸吮各种知识,而且吸进的是花粉,吐出的蜂蜜。陈云同志一生的经历艰难而丰富,他以完全彻底的实事求是精神和顽强的创造性的探索精神在党内外享有盛誉,对他的思想和工作方法影响最大的是毛泽东同志。在今年他诞辰一百年纪念日时,他的儿女们写了一篇《坚持实事求是与创造性探索的一生》的文章,文中对陈云的一生勤于学习、善于思考做了很好的总结,概括起来有:第一,在工作中长期坚持调查研究;第二,认真听取内行、专家和当事人的意见;第三,能够认真听取反面意见,认为有钱难买反对自己意见的人,有了反对意见可以促使自己思考问题;第四,敢于坚持原则,能顶得住来自各方面的压力;第五,坚持学习,坚持读书,长期读报,日积月累。正是有这些特点,所以,无论做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还是做中央分管经济工作的副总理,他都能够做到善于把握总体情况和总的趋势,努力研究新情况、学习新东西,不断探索解决新问题。陈云思想的精华被其后代刻在了他墓碑的两侧,一共15个字:不惟上、不惟书、只为实;交换、比较、反复。<br>2004年9月19日中国共产党第十六届中央委员会第四次全体会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的决定》里有一句经典的话:“无产阶级政党夺取政权不容易,执掌好政权尤其是长期执掌好政权更不容易。党的执政地位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一劳永逸的。”是呀,我们党的先哲们治党治国治军的本领,够后人学习的。党的执政意识、执政能力和执政地位,有那一条不是靠党员,特别是党的领导干部去思考的、去实践的,没有“骆驼精神”,没有“蜜蜂精神”,从何谈起!<br>文章到这里本来也就算写完了,2005年写的第一稿也是到这里结束的,但在2006年春节修改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有些话如梗在喉不得不说。从任弼时和陈运两个人的共同身份看,他们进班子时,都属于班子成员“老中青”三结合里的“青”。一般而言,担当这种角色的人,在外人看来羡慕不已,认为他们是圈子里的人,有发言权;这种人也许还分管一块工作,自然有一个方面军的人要听从他们的调遣,属于“兵头将尾”的角色,但班子里和班子外是不一样的。然而,有过这种角色经历的人却知道,这种角色在班子里是最不好当的,尤其是如何对待那些把你选进班子里的“老大”。让你进班子,也许不是因为你比别人更能干,而是你比别人更合适,能干的内涵是确定的,而合适的内涵就未必确定。当说话时不说话,老大会认为你太无能;不当说话时乱说话,老大会认为你还不成熟。当表态时不表态,老大会认为你不忠诚,不当表态时乱表态,老大会认为你没有分寸。至于如何与班子里的其他成员相处,如何渡过“老中青”里的“青”,在中年继续成为“老中青”里的“中”,到了老年还在“老中青”里担任“老”的角色,也就是说一生不出圈子,这是一个人一生需要琢磨,需要实践,需要总结的。但是,越到老此中经验越会是秘不宣人,只能靠后来人自己慢慢琢磨,可不少人哪有机会慢慢琢磨,还没有等琢磨清楚就出了局。二位长眠在地下的前辈们不知可否给我提示一下,课堂上好多研究生,尤其是已经担任一定职务,还想在政坛上发展的青年同志们想知道。虽说,这是艺术不是科学,是经验不是教条,是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但您二位的东西一定是最高明的!<br><br> 经历本身就是财富。我这一辈子算不上混的好,但也绝对不算差。我常说,人比人当死,货比货当丢,差不多就行。这源于我一个特殊的经历,帮助故去的同志办丧事。我在单位里,口碑尚可,有一件事情,就是只要是同事去世了,我都是在追悼会后积极主动的留下来,把该同志送上最后一程。为什么,小胜靠智,大胜靠德。人都走了,还比什么输赢。输赢是人间的事情,到了那个世界,什么都是赢,什么都是输。二十年前,在北京借调的几年,去八宝山革命公墓多了,看问题就更加透彻了,做事情就更加豁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