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子沟

苏子藤

<p>  多少年以后的一个晚上,这个读起来有点幽深想起来却是那么清凉的名字,竟然出现在我的梦中。而且它不是一个干巴巴的东西,是一幅渐渐立起来而且逐渐丰满的图画。</p><p>&nbsp;&nbsp;&nbsp;&nbsp;&nbsp; 那是1984年的九月,高中毕业的我骑着自行车,带着铺盖卷儿去了太安驿乡的一个小山村做代课老师。那路弯弯曲曲,在沟底逶迤,两边是茂密的树林,无数的高杆作物以及连绵起伏的山头。用陆游笔下“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诗句来形容,恰如其分。而且一路上,那小路又隔三差五地支出一条条更细的路,曲曲弯弯地伸向一个个未知的地方。骑车将近半个小时的路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所只有三间瓦房和一间放杂物的平耳方的小学校。</p><p>&nbsp;&nbsp;&nbsp;&nbsp;&nbsp; 这就是井子沟。那么幽深的一个村庄。住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学校所在地并不是村子的最里面。最里面的名叫爱河沟的自然村,我在家访的时候,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才依稀看见两户人家,披云戴雾地挂在半山腰上。古老的窑洞,破旧的院墙,篱笆扎成的大门。现在回忆起来蛮有返璞归真的境界。</p><p>&nbsp;&nbsp;&nbsp;&nbsp;&nbsp; 学校没有大门,每天早晨我便伫立在房檐下,看着我的学生,从各个不同的方向的小径上一个两个地陆陆续续地出现。至今想起来,那些纤细的小路,在丛林与农田间穿过,宛若一根根自带艺术的五线谱,而那些上下学走在路上的孩子,简直就是一枚枚悦动在五线谱上的音符。</p><p>&nbsp;&nbsp;&nbsp;&nbsp;&nbsp; 十九岁的我初出茅庐,十九岁的我踌躇满志。参加工作的第二天就找到村支书,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三十多个孩子,一至四年级,同时拥挤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上课,那最前排的孩子,触手可以探着黑板了。原本就三间房的教室,还隔开一间做老师的厨房卧室兼办公室。那种狭小的程度可想而知。我的决定是把中间的隔墙拆了,让三间瓦房都变成教室。我自己则住进堆放杂物的小耳房里。村支书惊讶地看着我好一阵子,终于被我的真挚所打动,立马拍案定夺,第二天就开工了。虽然我的住所狭小,简陋,阴暗,还漏风,可是看见孩子们,坐在比较宽敞的教室里学习,心中说不尽的高兴。</p><p>&nbsp;&nbsp;&nbsp;&nbsp;&nbsp; 没有围墙没有大门的校园,只在东边长着两颗孤零零得杨树,在我看来,这似乎缺少了许多文化氛围。苦思冥想了几天,发现不远处有很多被人丢弃的红砖,于是又产生了一个新的念头。那就是砌花畦。</p><p>&nbsp;&nbsp;&nbsp;&nbsp;&nbsp; 课余时间,带着孩子们把那种红砖一块块搬回来,磊成一个直径超过三米的圆形花池,用了好几天的早晨和傍晚,我从远处挑回来一筐一筐的松林黑土,填满以后,觉得还有些单调,便又在花池上面再磊砌一个直径为1.5米的小花池。这样堆叠起来,像一个放大了的蛋糕,满足了我那个时间段的小小心愿。第二年春天,我四处收罗花籽,上层下层种了许多,遗憾的是,那些花朵还没有尽情开放的时候,我便收到了商干校的录取通知书。于是那座花坛便成为下记忆深处的一笔存单。</p><p>&nbsp;&nbsp;&nbsp;&nbsp;&nbsp; 然而记忆深处何止一笔存单,还有我的邻居一家,他们两口子都是那种皮肤黝黑,面目漂亮的那种类型。双眼皮,大眼睛,从头到脚透露出朴实厚道纯朴善良的庄稼人的气质。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简直就是他们的复制品,很是美满的一家人。</p><p>&nbsp;&nbsp;&nbsp;&nbsp;&nbsp; 在井子沟的那段日子,苦的不是工作的繁重,而是生活的不堪。一是不会看火炉,数九寒天,常常就被冻醒了,几乎天天早晨生火,被那浓烟熏得睁不开眼睛,直打咳嗽。二是不会做饭,生熟软硬不由自主,可想而知吃起来多么痛苦。好在邻居的叔叔婶子,总是过来帮我生火,时不时地把现成的饭菜端给来。他们对我的恩情像花朵一样开放在我曾经贫瘠的生活中。</p><p>&nbsp;&nbsp;&nbsp;&nbsp;&nbsp; 昨晚他们我进了我的梦中,更准确的说是我在梦中去了井子沟。他们依然是壮年的模样,可是他们的女儿长大了。我走过去,第一句话就是,这是丽萍把?然后对着两夫妇问,叔叔婶子,还记得我是谁吗?他们两个怔怔地看着我,硬是想不起来。不远处一位老妇人接口到,这不是建忠吗?!我赶忙问她,大妈,身体还硬朗吧?她有点气短地说,不行了!</p><p>&nbsp;&nbsp;&nbsp;&nbsp;&nbsp; 梦毕竟是梦,它没有结尾。但醒来后的我,却一直呆在那场幻境里不想出来。除了上面所写的内容,我还回忆起许多人许多事情,他们就像珍珠藏在贝壳里一样,珍藏在我的记忆深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