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乡村（十三）湖畔人家

秋水长天

因为疫情，闷在家里，对钓者来说，无异于幽禁。往年冬日，鱼获颇丰，食之甚腻。可去冬今春以来，人们总是网中羞涩，难以尽兴。以至深夜出行，于河边湖畔，伴荧光夜钓，仍然鱼获欠佳。

今年“五一”连休五天。钓者本无兴致，眼见“五一”这天白白流逝，又觉分外可惜。到了五月二日，几人按捺不住，相约前往升钟湖；顺带携妇同往，美其名曰：帮忙煮鱼吃鱼。



队长先在网上联系住宿，见当地民宿几乎客满。好不容易敲定一家，驱车前往。到了一看，条件太过简陋，若无家眷尚可凑合；女人事多，哪能将就？

见前方楼房林立，心想乡镇必有宿处，四人再驱车向前。几分钟后，见到路边一块招牌，上书“桥头渔家”。抱着试试心态，拨打招牌上的电话，不想对方说尚有房间，于是欣然而往。

新修的楼房，四层。房子临湖，湖边钓位若干，已有钓者架杆守候。这时已近中午，底楼已有两桌人正在用餐。我们问清食宿情况，甚觉满意。于是退掉先定那家（给予适当补偿），在此安顿下来。

同行九人，五男四女。吃罢午饭，略作休息。四人垂钓，四人麻将，唯我独闲。

一觉睡到下午三四点，起床见日光正炽，下楼，于院坝阴凉处闲坐。一座小楼，楼下院坝，坝下菜园，园下有湖，湖里有鱼；可以种菜，可以钓鱼，可以赏景，可以读书……让人心静心安。竹树掩映下，农家小院格外宁静，偶有鸡鸣犬吠，麻雀叽喳之声传来，仿佛回到几十年前的乡村。



房东一家，大人孩子六口；圈里六头大肥猪，屋侧园子里一群跑山鸡。女主人三十好几，淳朴能干，快人快语。儿子十一岁，女儿三四岁；平常只见儿子帮着大人扫地抹桌，照顾小妹妹，带着玩耍。孩子奶奶在屋里屋外忙活。与主人闲聊才知道：孩子爷爷在库区值守，爸爸在成都打工，妈妈负责民宿生意，奶奶则种地喂猪。一家人各得其所，温馨和睦。

升钟湖湖汊甚多，这是其中一处。因为前几年在湖区举行过全国钓鱼大赛，因此名声大振。除了冬天最冷季节，全年大部分时间都有钓者光临。人们利用节假日来这儿垂钓，在湖边一住就是多日。因此一些临湖村民抓住机遇，办起专门为钓者服务的民宿。但各家划定“势力范围”，钓位固定。

这家房东得天独厚，位居半岛边缘，整个半岛都是她的“势力范围”，据说一年四季生意不错。再者半岛通过一座大桥“铁鞭大桥”与乡场相连，桥的对面便是铁鞭乡乡政府所在地，生活、交通也十分便利。



太阳西斜，过大桥，乡场外湖边转一圈。但见湖水碧蓝，青山葱郁，水照山，山映水，绿水青山，明媚动人。青山脚下，湖水之畔，点缀着片片金黄的麦田，在岸边铺成相映相辉的黄绿地毯。远望，那地毯又映在波光里，轻轻荡着光，幻着影。让人仿佛观赏风光片，又像回到儿时老家，既遥远又熟悉。



天色渐晚，夕阳又给青山绿水罩上微黄的光，湖光山色少了些明媚，多了些柔和与温婉。

入夜，钓鱼人将自己的各种行头在湖边一溜排开。夜很静，黑暗的湖边，只有钓者的探照灯光与人家的灯光倒映在湖里，随着水波轻轻摇曳着。

清晨的湖上，如世外桃源。鸡犬之声，此起彼和；婉转鸟鸣，在空旷的湖上传响。一汪湖水，晨曦中泛着柔柔波光。一群鸭子游过湖面，就像划过柔软的锻面。

沿着半岛转了一圈，坐在岛上突出的礁石上，聆听着天籁之声，看着阳光在对面山上探出头，冉冉上升，直至爬上山顶。一轮火球居高临下，近处房屋、远处山峦一点点明晰起来。

初阳点亮了山峦与湖水，也照在钓者的阳伞上及那一溜长“枪”短“炮”之上，柔和的阳光似乎让一切唯美又梦幻起来。

独自一人，沿着一条公路转悠。田畴俨然，房舍整洁。各种小洋楼沿着蜿埏的道路错落摆开：屋前核桃挂了果，果子伸手可及；屋后竹林，鸟鸣不断。狗在奔跑，鸡在啄食，早起的乡民们，一边抓紧时间干活，一边漫不经心聊着天。辛弃疾有诗“稻花香里说丰年”，他们是在麦香里议着丰年，那浓重的乡土之音，听在耳里，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金黄的麦地和油菜地，在道路两边铺开。田里油菜正在收割，人们将割好的油菜一摞摞码放在田边，等它自然成熟。也有人将割下的菜茎一捆捆背至晒坝晾着。小麦已熟，等着收割机前来。金黄麦地一块块、一层层，点缀在青山绿水间，这久违的画面，正是我心目中最美的乡村模样。

想起以前在老家，也是这个季节，金黄麦子漫山遍野。田里割了麦，灌满水，犁了田，栽下秧，整个乡村一片忙碌。不出十天，金黄的麦穗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青青的秧苗。又仿佛一夜之间，那碧绿的秧苗已铺满整块稻田、整个山野，不留一丝缝隙，季节之手，悄然将大地的黄毯换成了绿毯。

可是如今的老家，荒草遍野。不止多年无人种小麦，这几年连水稻也很少种了。大量的劳动力外出，大量的土地荒芜，春夏草绿，秋冬草枯。曾经美丽繁荣的故乡，已然远去

我曾疑惑，这湖边库区，水源如此充足，人们为何不种水稻？也许嫌种水稻栽插太累，或者水稻品质欠佳？我曾问房东奶奶，割了麦子种什么？她说种苞谷（玉米），农忙时她家老头会回来帮忙。她说她家一年收三四千斤小麦，一两千斤苞米，多数用来喂猪、喂鸡、喂鸭，还不够喂。我想去年与今年，她的收入应该不错。是啊，如今在家的劳动力这么少，如果田里都种了水稻，哪里忙得过来？再说打下稻谷吃不了，卖不了，喂猪又觉可惜，岂不成了负担？

也许这种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才是最为闲适最为幸福的吧。

值得欣慰的是，在这里，我又见到了故乡往日的模样。

2020.5.28于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