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启蒙教育

宏观天下

现在的幼童启蒙读物大多是唐诗宋词，还有著名的“三百千”，而在我出生的第二年，以《五一六通知》为标志的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这些《三字经》呀、《弟子规》呀、《朱子家训》什么的，都被打成了“封资修”的东西，因此我的启蒙教育不免烙下了那个时代的烙印。 　　那时的人们热衷于学《毛主席语录》，读《老三篇》，人人胸佩伟人像，手拿红宝书。从牙牙学语我就跟着大人们读毛主席语录，也同大人们一样胸前佩戴毛主席像章，手中拿着红色塑料壳装的《毛主席语录》，但也常常因弄丢心爱的毛主席像章或者红宝书而没少挨父母的骂。我跟着大人们一起向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父亲的同事一声：“宏宏，向毛主席请示。”我就乖乖地拿着红宝书，毕恭毕敬地站在毛主席像前，咿咿呀呀背一通毛主席语录。跟着大人读毛主席语录，我也识得了不少的字，父亲同事时常会拿来一张报纸，再拿一张白纸，将白纸挖一个孔，把白纸覆盖在报纸上，拿孔中露出的字来考我，几乎很少难倒过我。小小的记忆中似乎毛主席经常在夜里发出“最高指示”，于是乎大人们在睡梦中醒来，举着红旗，擎着“最高指示”，敲锣打鼓走上街头游行庆祝，我也跟着大人一起不亦乐乎。 　　我没上过幼儿园，家住东方红小学，学校在我家楼下的老木屋里倒办过一期幼儿园，大我两岁的姐姐在那上过幼儿园，她把在幼儿园里学到的东西回家教我，“贼江华，呸呸呸，浙江最大的走资派，……”，这大概是我学会的第一首儿歌。五岁时爸爸刚好教小学一年级，爸爸在他教的班上也给我安放了一张桌子，爸爸上课时我就跟着爸爸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有一次他也给我发了一份考试卷，我也考了个八十几分，当然是偷看作弊的。到了我六岁，妈妈问校长我可不可以上学，校长说：“宏宏啊，还不好上学？当然好上的唠。”于是，我不情不愿地告别了无忧无虑的游闲日子，背上书包上学了。 　　我清晰地记得，上学的第一课是“*****”，第二课是“共产党万岁”。以后的一些课文，朗朗上口的，我至今还背得出：“爷爷七岁去讨饭，爸爸七岁去逃荒。今年我也七岁了，高高兴兴把学上。紧紧跟着共产党，阶级斗争永不忘。”“贫农张大爷，身上有块疤。大爷告诉我，这是仇恨疤。……”，“地主的斗，吃人的口。……”。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吃忆苦饭。那时学校经常邀请贫下中农来作忆苦思甜报告，后来曾听说邻校有一次请了位老奶奶作忆苦思甜，老奶奶回忆了旧社会的苦之后接着说：“旧社会苦，旧社会苦，还没六零年苦。……”结果在该校就读的这位老奶奶的孙子受到了学校的批评。每每忆苦思甜报告之后我们都要上山去采野菜，和着豆腐渣、米糠之类的熬成糊一样的忆苦饭，你别说，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吃了一碗还再来一碗。那时老师经常布置作文《我与雷锋叔叔比童年》，我比了一年又一年，比了好几年。幼小的心灵埋下了种子：要做毛主席的好孩子，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将无产阶级革命事业进行到底，阶级敌人要我们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我们坚决不答应！我第一批加入了红小兵，挂上了红领巾，老师说，红领巾是革命烈士的鲜血染成的，那时我真的以为拿布用烈士的血染的；老师又说，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那时我真相信是从红旗上剪下来的。因为那时我牢不可破地相信老师是不会骗人的。 　　1971年毛主席的接班人林彪叛逃死了，林彪的卧室里挂有“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克已复礼”的字幅，说林彪主张孔孟儒家思想，于是1974年全国掀起了“批林批孔”、“评法批儒”运动。这时，我才知道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的《三字经》，知道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神童诗》，知道了“黎明即起，洒扫庭除”的《朱子家训》，而这些都是学校手刻油印成册作为反面教材供批判用的。还知道了以孔子孔老二及他的徒子徒孙孟子为代表的儒家和以韩非子、商鞅以及被孔老二杀害的少正卯为代表的法家。当时“评法批儒”告诉我，法家在历史的洪流中是向前的，而儒家是搞复辟倒退的。因此我简单的头脑里只晓得，法家是好的，儒家是坏的。 　　1975年全国又掀起了一场“评《水浒》，批宋江”的政治运动，我第一次听说了四大名著其中的《水浒传》。新华书店里也有了为防流毒青少年而改版了的《水浒》，还是作为反面教材用的。不过，当时我没读过《水浒》，也不知道它讲了些什么，只知道里面的宋江不是个好人，是个投降派。不是毛主席都说了，“《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做反而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水浒》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屏晁盖于一百○八人之外。宋江投降，搞修正主义，把晁的聚义厅改为忠义厅，让人招安了。宋江同高俅的斗争，是地主阶级内部这一派反对那一派的斗争。宋江投降了，就去打方腊。” 　　如今，这些先秦经典、诸子百家学说，乃至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等等，都成了“国学”，是中国传统思想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自信的源泉。因此，我对小儿启蒙也早早地灌输了唐诗宋词、《三字经》、《弟子规》这些“国学”的东西。而我自己，也是把南怀瑾的“佛为心，道为骨，儒为表，大度看世界；技在手，能在身，思在脑，从容过生活”作为了人生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