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土篮子

时春华

<h1> 土篮子,是我们家里一个非常重要的器物,它是父亲用从后山割来的棉槐条子编的。怎么来描述棉槐条子的粗细呢?这么说吧,一根成人的中指可以破成两根细的棉槐条子,粗绵槐条子有小拇指粗细。春天到初夏,是棉槐条子的重要生长季节,条子脆,爱折,一上秋到落叶之前才是最好呢。当年秋天,父亲总会一早一晚的在最恰当的时间割回一捆捆棉槐条子,整整齐齐码在墙根,攒下来备用。<br>  家里用的土篮子一般都不是父亲现编的,都是头一年秋后没活计的时候编的,所谓闲置忙用嘛,除非因为特殊需要,父亲才会在秋忙时现编现用。<br>  <br></h1><h3></h3> <h1><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编土篮子对父亲来说,是个信手拈来的活计。父亲是个利落人,早把棉槐条子按照粗细分了类,打成了捆。条子湿乎乎的时候正好,如果水分干掉了,在编筐之前,父亲总要烧些半开不开的水放在洗脸盆里,用笤帚蘸水往棉槐条子上掸,觉得差不多了,再用一块蘸足了水的麻袋片把这些棉槐条子苫上,这个过程叫“闷条子”。条子闷好了,父亲便像摆阵一样把它们摆在外屋地下,交错着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他坐在中间,螺丝刀在左,削刀在右,腰上缠着几圈细铁丝,仅此而已,他的工程就开始了。十字交叉起底,有一巴掌宽的时候,用小绑线固定住,然后就开始绕圈编。棉槐条子的横条不够长需要续接的时候,要是别人,前后交错着搭上就行,下一圈使劲勒勒也开不了,但父亲干啥像啥,从不含糊,遇到接头的地方,他会用削刀把两根接头的条子一颠一倒削成长长的斜茬对接上,粗细合适,对接得天衣无缝。还会用细铁线缠绕几圈,扎得结结实实;接竖条的时候总会把粗头朝下,用螺丝刀硬挑个空,塞进去之后伸长一块,离顶端半厘米割个凹槽,挡在横条上,也是用细铁线绑结实。<br></span> 编筐窝篓,重在收口。收口的时候,父亲更仔细,硬邦邦的花边,他摆弄起来,就像我们包饺子捏花边一样,匀称,结实。筐系(筐的拎手)是父亲早就准备好了的,有的是藤条或扒了皮的榆树的树根,有的就是趁湿用绳子绷好了的榆树枝,或带着榔头插进棉槐条里,或附在筐外,不论哪种方式,细铁线都必须要上场的,保证结实程度。看得次数多了,我也看出了门道,编筐和编土篮子唯一的不同就是筐的形状是圆柱形,看起来直上直下。而土篮子的开口向外撇得大些,等底等高的情况下比筐更能装东西。<br> <br></h1> <h1>  其实我觉得,土篮子在我们家就像一个任劳任怨,特皮实的人。春天,父亲上山用它装过饭,母亲用它装过碎柴,我们拎着它,把地瓜井子里的烂地瓜扔到大沟里,夏天打猪草,挖野菜,摘杏子,秋天挖土豆,捡秋落,冬天捡粪,我们都用过它。高兴的时候挎着,不高兴的时候扔和踢都有过。父亲编的各种功用的土篮子太多了,也太结实了。我家院子里,挂在墙上的,放在墙角的,锁进厢房的,连起来就是一个土篮子部落。父亲很爱惜它们,从不乱放,阴天下雨的,总会把它们放在雨淋不到的地方,经管它们就像经管我们小孩子一样。 <br> 土篮子是个应手的好器物,小巧,轻便,是我们家使用比较频繁的用具,尤其对我家的小菜园而言。春天的羊角葱挎一篮子,分给周围的邻居,夏天的西葫芦、豆角、黄瓜也一篮子一篮子挎出来分给没有菜的人家;挎一篮子韭菜,分分钟人们就弄干净了,压点韭花共同分享,要么就是土豆、鬼子姜的,谁家没有就拿点;当然我家的土篮子也被别人拿走过,一是真的送人了,二是被别人拿走装了我家没有的东西回来。其实,用土篮子把自家的东西送人和用土篮子接受别人家送的东西都是一件好事,是一件特让人高兴的事,快活的事。<br> 土篮子是父亲的伙伴,父亲带着它上集卖过大公鸡,挑着进城卖过土豆,还曾装满鲜红的西红柿送到我家楼下。土篮子跟楼房那是怎样的不搭啊,对撇嘴老太太的眼神我不屑一顾,牵了父亲的手,挎着土篮子上楼欢天喜地。他们不懂,因为只有土篮子,才不会让熟了的西红柿压破,流出汁水来瞎掉。那土篮子是父亲多少年来一成不变的爱啊。</h1><h3></h3><h1> 如今,父亲年岁大了,活计少了,我家的土篮子还有,父亲也没有丢掉编土篮子的手艺。大的,小的,新的,旧的,每一个土篮子里都装着喜怒哀乐,每一个土篮子都装着勤劳,装着沧桑,装着风物,装着人情。</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