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铭心的“1987”老山前线见闻

浮世问安宁

这篇文章是我家先去去年写的。转发。

1974年初夏，我们恋恋不舍地告别了三年多朝夕相处的同窗学友，告别了曾经激情燃烧的华东师大，返回离别近四年的军营。

1987年初春，我实现了一生“从校园--到军营--再到战场”的跨越，真正亲临了惊心动魄的战场，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老山前线印记。

穿越生死线

1986年9月1日，中央军委命令北京军区第27集团军开赴老山，接替兰州军区第47集团军，担负对越自卫反击轮战的任务。当时我已在北京军区政治部工作。1987年3月5日，按照军区党委的安排，司政后三部各抽一人，由作战部长带队，组成了赴前线巡视组。3月15日中午，我们临近战区。公路上完全不像内地、车水马龙地跑着运输和旅游的车辆，没有一个行人，空气似乎凝固了，只有时而闪过蒙着伪装网的军车。傍晚穿过老山主峰东侧的“百米生死线”。之所以叫“百米生死线”是因为它完全暴露在越军的视线和炮火的直射之下。1984年，有兄弟轮战部队吃过亏。老山战区的这一“下马威”岂能恐嚇住具有20年上下军龄的老兵，晚上十点多我们顺利到达目的地。

苦度如熬煎

老山对越自卫反击轮战，虽然已经没有1979年2月开始的与越军的殊死激战，但前线指战员首先要过的是“苦熬关”：

环境极为恶劣：老山属于亚热带气候，夏天气温异常炎热，加上山石的自然热量有时超过40度。雨水多，三天一大下，两天一小下，虫子多、蚊子多、老鼠多、苍蝇多，蛇多，尤其是蚊子又大又毒，被叮咬后，奇痒无比，用手一抓就发炎、感染、化浓。战士们形容：“泥当床、林作房、茫茫大雾作蚊帐；蚊虫咬、老鼠叫、霏霏细雨洗身上”。

夜宿难以想象：二、三线部队多住在山洞或军用帐篷，山洞潮湿，有的漏水如注，帐篷烈日暴晒，里面闷热像蒸笼。一线战士全部过的是穴居式生活。有的住自然小石洞，大部分住的是人工挖的小土洞，在洞里不能站立，无法躺下，只能双手抱膝蹲坐在里面，故名思义……猫耳洞。猫耳洞一般都挖在山坡上，山上淌下来的雨水灌进洞里无法外排，战士们的下半身泡在污水里，脚沤烂了，腿泡肿了，身上溃烂，化脓流血，稍长时间不动，衣服就和皮肉粘连在一起，再一活动，衣服扯着皮肉疼痛难忍，有的干脆脱光了衣服坚守阵地，这就是“八十年代的裸体仗”。

生活非常单调：老山区域峰多路少，交通运输十分不便，阵地上官兵吃的食物，全靠军工肩背运送，主要有压缩饼干和罐头，有红烧猪肉、红烧牛肉、雪莱和各种水果等。这些东西初尝可以，长期吃一点胃口也没有，对身体很不利。一线指战员喝的是用脸盆、钢盔接存的雨水，或是灌入猫耳洞的污泥水，用纱布过滤一下饮用。战士们在阵地上，根本没有条件洗澡，只能借雨水冲身。很少有机会理发、剃须，加之长期风吹日晒，脸失去了本色，头发沾粘在一块成了“饼”。在如此艰难困苦的条件下，我们的指战员视卫国为己任，以苦险为光荣，日日夜夜守卫在祖国西南边陲，随时准备击退越军的挑衅和进攻。

安危一瞬间

老山轮战时，我军与越军的激战虽已不多，但时情仍十分险峻，指战员时刻面临“生死关”。老山前线十几平方公里区域越军撤退时，埋下无数地雷，稍有不慎踏上，后果惨重，平时也会遇到越军的偷袭。战士们身上常带“光荣弹”，出征定喝“壮行酒”。4月29日下午6点左右，我们和前来慰问、采访的首都10家媒体记者前往235团3营指挥部。为了安全，集团军挑选了4名精干的侦察兵，安排在队列两前两后，担负护送任务。当走到302号高地拐弯处时，突然遭到埋藏在草丛中两名越军侦探偷袭，他们往队列中间扔出一枚手雷。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在队列后面的侦察兵小张（志广），眼尖腿快，几个箭步冲到中间，飞脚将手雷踢下山坡，刹那间手雷在空中爆炸。与此同时，后面的两名战士向草丛中急射，掩护前面的两名战士带领队列，飞速向指挥部奔去。晚上，团部举行了庆祝会，给张志广记功，其它3名战士嘉奖。从出事到3营指挥部，仅117米的距离，《北京青年报》的一名记者脚上的鞋子居然磨坏了。有人说这是因为行走太急太快的原因。

泪洒烈士陵园

6月10日，我们返京前特意拜谒了著名的麻栗坡烈士陵园。该园位于云南省麻栗坡县城北郊4公里处，始建于1979年我军与越军激战夺回老山后。这里埋葬着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英勇牺牲的976名烈士。园中壮严肃穆、冷冷清清。976座墓碑上方雕刻着套红的五角星，像976名威武的战士一样，整齐地排列在半山坡，有的墓碑前摆放着一些已经干瘪的水果、香烟和酒之类的祭品。我们从看守大伯那儿了解到，这里不断有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有东北或内蒙地区的烈士亲属前来探望。多数是烈士的母亲或妻子，抱碑痛哭，以寄哀思，正是“问苍天孩儿何时归？哭断肠泪干无人回”。据了解，当时一个战士牺牲后，民政部门当时给予的抚恤金是500元人币，联想到当时风靡全国的小说《高山下的花环》，我们不禁眼圈湿润了。

遐想白云间

6月15日，我们结束了为期三个月的巡视，乘坐国家刚买不久的“挑战者号”军用飞机回京。我观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仿佛自身腾云驾雾在云水之间，心情久久、久久不能平静。因为我们在老山前线90天的时间里，27集团军已经有17名战士，因为各种原因，以身殉职。我回忆着前线战士那一张张贴满泥土、饱经风霜的脸，回忆着前线战士那一缕缕军人特有的忠诚、坚定、执着、果敢的眼神，思索良久。战士忠诚，是对党、对祖国、对人民的忠诚；战士的坚定，是不怕困难、不怕牺牲，泰山压顶不弯腰的坚定；战士的执着，是为祖国、为人民至死不变的执着；战士的果敢，是认准目标后浴血奋战、雷厉风行的果敢。战士以无私、无畏的精神和血肉之躯，筑成了守卫祖国边疆的钢铁长城，保障了人民生活的幸福和安宁。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谱写着一曲又一曲可歌可泣的“血染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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