尕海香鼬,将觅食的艰辛聚成一束耀眼的光

舜尧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我认识的野生动物中,最有灵性的除了狐狸,我想就该是黄鼠狼了。我的老家越西,民坊多有小猻子施法助人或作恶的传说,耳熟能详神秘而揪心的小猻子,说的就是黄鼠狼。</p><p class="ql-block"> 十多年前,在北京花园路12号院,我带爱犬乖乖晚饭后在楼下散步。具有猎犬基因的乖乖发现了一只黄鼠狼。它被乖乖撵得无路可逃,窜上了院中只有一人高的小树。乖乖是只蝴蝶犬,它外厉内荏,其实奈何不得比它伶俐的黄鼠狼。但黄鼠狼不敢下树。我牵走了在树下狂吠不已的小狗。转身对树上的黄鼠狼说:你走吧,以后别到这院子里来了,这哪是你呆的地方呀!</p><p class="ql-block"> 回家上网查资料,知道了黄鼠狼包含了黄鼬、香鼬。一般人分不出黄鼬香鼬,统称它们为黄鼠狼。这种小动物会在遭遇追击走投无路时孤注一掷舍身反击。它的杀手锏是在奔逃的同时从肛门的臭腺中迸射一种臭气熏天的分泌物,追逐者一旦中招,轻者头晕目眩、恶心呕吐,重则幻听幻觉昏迷不醒。有这等功夫,说它是仙家五大门里有道行的大仙,倒也名副其实。</p><p class="ql-block"> 但人类对动物的评价往往也带着极大的功利,科学家们认为它是绝佳的捕鼠能手,并给出数据,一只黄鼠狼一年能够捕鼠的数量是1500到3200只。这可不是个小数,我估摸小点的车厢可能都装不下这么多老鼠吧。我不太相信一只黄鼠狼一天能抓六七只老鼠,对这个数字一直存疑。</p><p class="ql-block"> 直到这个夏天,我才修正了自己的认识。那是中午,甘南尕海边。那时草地开着花,尕海也开着花。铺天盖地的花草,还有成群结队的马牛羊,还有斑头雁赤麻鸭凤头鸊鷉等野生水鸟,带着它们刚出生的小崽在水中游弋,在湖畔花草中静卧。尕海被仙气罩着,人在其中恍如做梦。几只高原小鸟雪雀,它们叽叽喳喳的惊诧报警,循声而望,一道快如闪电的黄影,倏地不见了。待我再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口叼一只高原鼠兔,从我不远的草坡掠过。鼠兔太重,它负重跑了不远,不得不放下稍息。我看清了,它就是黄鼠狼,它那双机灵的眼睛在与我对视,确定没有威胁危险后,它叼起猎物继续疾步朝自己的洞穴奔跑。</p><p class="ql-block"> 这只生长在海拔3500米的高原精灵,它已经修炼得完全没有在皇城脚下的那般局促与窘迫了。我想它是得道了,光天化日之下,它快如闪电,时隐时现。只要不停顿,它几乎就是一道光,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我一直感觉尕海弥漫仙气,原来真是有仙家在此。大仙不现真身,要想观瞻,只能捕风捉影。</p><p class="ql-block"> 所以人间所谓的仙风道骨,多半是我们被蛊惑后的错觉。仙家不食人间烟火,那只是传说。这样的词配给一只正为生活拖累的为生计负重奔波的大鼠感觉太飘,漏出我们认识的浅薄轻浮。仙家走出传说,就会掉进生活的泥坑。生活负载生之痛苦和爱之艰难,它会让仙气变成现实的苦味。整整四十五分钟的时间,我架相机静观它的踪影。它一直在为觅食奔波。在这四十五分钟内,搜寻,判断,拦截,搏杀,搬运,奔跑,跳跃,实际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动作,包括躲避,退让……我记不住它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运动,我只记住它捕捉了五只高原鼠兔。平均不到十分钟一只。借用一下央视刷屏的一句广告台词:它不生产鼠,它只是鼠的搬运工。一只黄鼠狼不可能有如此大的食量。我猜想,它在为自己的子女奔波,只有父母,为儿女才会如此负重操累。每次,这些鼠兔被它费力地拖出洞口,有些还在抽搐。洞内的杀戮被平和的大地和养眼的花草屏蔽了。残酷快如闪电,虽然耀眼但转瞬消失。风卷残云之后,几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那些洒落在草地的血腥变成养分,随后会开出热烈而奔放的艳丽之花。</p><p class="ql-block"> 是的,只要生活,纵有神仙的风骨也会拖累还原成平庸的凡胎,艰辛,凶残会如一地鸡毛随风飘起。然而生活还有另一种功能:只要生活,所有的凡夫俗子,都能仅靠琐碎的艰辛积累,聚成一束超凡脱俗令人崇敬的高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