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院里的“小乐队”

秦川人（郁）

我家故宅子从大门进去，又分为东西两个独立的宅院。祖父弟兄俩住在东院，厨房也在东院。东院只有在三顿饭点时热闹一会，平常比较静。

祖父的脸，像深秋时的天，阴沉沉的难得一笑，连孙子们都有些怕。

母亲她们妯娌几个，就多在西院生活。我的父辈们为顶壮丁，竟一下子有三四个人先后去国民党的队伍里当兵。大伯父又常年在山里务弄庄稼。偌大的宅院除了孩子们的哭闹声，就剩下母亲她们妯娌的“乐队”在撑门面。

大伯母善长吹笛，母亲吹箫，二伯母偷偷地从娘家带来小胡琴，我跳皮的小婶子没了家什，就操起铜盆，“叮叮当当”权当打击乐。

说起“乐队”根由来，也是凑巧。

大伯母娘家爹是乡村郎中，老人家比较开明，他平时喜欢吹吹打打，还时不时吼上几嗓子老秦腔。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大伯母也会吹笛子吹箫。

我母亲和大伯母是表姐妹，年头节下去姑妈家，看他们家那么红火，就央求父亲也给她买个笛子、箫啥的。

外祖父喜欢静，不但不买什么乐器，还把女儿训斥了一顿：“一个大姑娘家，不务习针线活，简直胡闹！”

可我母亲还是不死心，只要有空，就偷偷去姑妈家学吹笛。人常说：“兴趣是第一位老师。”几年过去，母亲也练习得有模有样，虽不及她表姐入道，但也能滥竽充数。

后来她们双方嫁给我父辈，成了亲密无间地妯娌。

做了人家的儿媳妇，自然不像在自个娘家那样由来自转，特别是遇上我祖父那么古板威严的老公公，表姐妹的爱好一下子被“打入了冷宫”。

旧时的儿媳妇，除了生孩子做饭，还能干啥呢？

孤独，寂寞，死气沉沉的日子，熬到那天才是个头？

一次大伯母回娘家，把心爱的笛子偷偷地带回来。那是一个寂静的傍晚，从西院突然响起悠扬的笛子声，我母亲从门外就听见了，那是熟悉的《五更调》，她激动的三步併做二步进到西院，“大嫂子！你啥时候弄来的笛子？我也试一下。”没等大伯母回话，她就从大嫂子手中抢过笛子吹起来。

院里其它人，只是听说她俩会吹笛，还半信半疑，今天算是开眼了，以为笛子好吹，便你争我抢拿来一试，结果又是敝气，又是手忙脚乱，脸胀的像红脸公鸡，那发出的声音“滋嗞嗞！”的，直往人耳朵里钻。小婶子双手捂住耳朵，大声叫：“难听死了！难听死了！”

从那天开始，“妯娌”乐队偷偷摸摸的开张了。

光有吹乐，显得有些单调，正好我小叔叔会拉胡琴，二伯母托娘家人从街上买了一把胡琴，在小叔叔指导下，她也从“吱吱吱！”的拉鋸声慢慢地随上了大伯母的笛和我母亲的箫。

鼓在屋里敲，响声传外头。先是祖母知道了，她是个欢乐人，当然不反对，但她担心我祖父那死板的老头子。

果不其然，祖父知道了，他是从邻居那里听到的，好在老爷子耳朵聋的厉害，反正笛子声进不到他的耳朵里，他这一次宽宏大量，竟装作不知道而不了了之。

从此以后，西院里的“妯娌”乐队就从地下转入公开，给孤独寂寞中的母亲她们带来了无穷的欢乐，也成了老辈亲戚朋友们之间留传下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