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晦以笼云，松区杳而烟邃。——《崔敬邕墓志》书法赏读

黎德良

濯 堂

君子安贫，达人知命。有人认为，有德行的人安然于暂时的贫困，通达事理的人能够预知自己的命运。就是要直面困境、积极化解；要懂得人生得意一二，不如意八九。个人认为这样理解有点显得狭隘，过于浅显！要深入理解这句话的意义，首先要弄清以下几个问题：一、什么是君子？为什么安贫？二、什么是达人？凭什么知命？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德行高尚，才能出众，这是君子的本质！只有一个具备君子本质的人方能达到无我的境界，无我则以众为我，故君子以为民争利为己任，以与民争利为耻辱！这才是君子安贫的真实原因。再说，君子宁静致远，善于思辨，本以大局为重，懂得未雨绸缪。是君子的本质决定了君子只求有为而不求显功，只求建功而不求回报的操守！君子重大义，可以置生死于度外，相比之下，个人的贫与富，安与乐又算得了什么呢？

通明事理，人情练达！达人就是通儒识道，深明谋哲的人。天生我才必有用！真正的达人同样具有君子的美德，是以施展自己的独特才华，以造福社会为己任！达人知命不是宿命，而是使命！达人聪明知己，慧眼识人，是有多大的才能发多大的热，放多大的光！达人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应干什么？达人知命有舍我其谁的大智与大勇，有举贤让能的宽容与大度，有知人善用的细腻与把握，与苟营刁钻，贪图私利的所谓精于算计形成鲜明的对比！

达，是由此及彼的通达！达，表现在才艺上，就是神通，是意指！万物同源，万象归本，是一个本质不同表象的不同感觉。如：嫩与新，新与秀，秀与美，美与媚，媚与俗，俗与滑，滑与圆，圆与软，软与弱；旧与老，老与辣，辣与凶，凶与锐，锐与方，方与硬，硬与臭，臭与丑。换觉在看、听、闻、味、触几种感观中互为转化。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本质是换觉表达的根本，抓住了本质就抓住了变化，离开了它便虚无缥缈，失去依据！

书法作品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书法是集历史，社会与人本的心灵迹象，赏读书法就是由表及里，由此及彼，最终直抵心灵，揭示时代，揭示书者的精神面目。赏读《崔敬邕墓志》，从碑刻迹象的中我看到了它内含的苦拙与通达的情怀，有君子之气，达人之才！

观其点画，粗拙朴实，有峭壁岩石的坚硬，有岁月经年的光洁。粗如秃山，似有形又无形，浑然得意，明志趣而坚定；细得灿烂，穷变幻于离乱，散淡有神，见组织生意韵。与同时代的碑刻相比，明显损去端点的执着与刻意，主要强调其中的作用。观其结构，界限度恒，形于方内而意气纵横，捭阖大度。粗细相间，构筑出一幅幅深邃幽远的情境；内联通会，常生如一朵朵绽放花蕾的写意；外抵有志，彰显出一桩桩历目天地的雄壮。内柔外刚是它的侠肝义胆，外柔内刚是它的明白志向。

白杨晦以笼云，松区杳而烟邃。是的！人生得意一二，不如意八九。从《崔敬邕墓志》中我确实感受到了它的一种艰难与苦涩！自如一种晦气的干扰与烟雾的笼罩。但这只是外人看到的表象，倘若深临其境入得本质，则又是另外的天地！魏晋刘桢《赠从弟》诗有云：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白杨与松柏都有自己的本性！白杨挺拔与耐寒的本质正是西北地理环境的特殊产物，松柏的苍劲与端正也是其能独立山巅的根本原因。也就是说，《崔敬邕墓志》书法中蕴含着一种坚守，一种大义，一种担当的志向！而所谓的艰难困苦正是彰显其精神高尚的磨刀石。

《崔敬邕墓志》，全称《魏故持节龙骧将军督营州诸军事营州刺史征虏将军大中大夫临清男崔公之墓志铭》，北魏正书石刻，楷书。此志刻于北魏熙平二年（517年）。清康熙十八年（1679年）河北安平出土。29行，行29字，共754字。南京博物院和上海图书馆均有藏本。

碑文中对崔敬邕将军有着如此的赞誉，一说谋略，胆思凝果，善谋好成，临事发奇，前略无滞。二说官风，清政怀柔，宣风自远。三说本质，诞质含灵，秉仁岳峻，动智渊明。从这一点上讲，书者于行文书丹又贴合人物生平，使本墓志书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逝者写照，是一方不可多得的遗世瑰宝！

后世书家对此方墓志评价甚高。如，《海日楼札丛》评称：此志用笔略近《李超》，尚不及《刁惠公》之茂密……清润外复与《司马景和妻》相近。清河悼《义门先生集》云：入目初似醜魏，然不衫不履，意象开阔，唐人终莫能及，未可概以北体少之也。六朝长处在落落自得，不为法度拘局。欧、虞既出，始有一定之绳尺，而古韵微矣。宋人欲矫之，然所师承者皆不越唐代，恣唯自便，亦岂复能近古乎。甚至有人认为：其妙在张猛龙、贾使君之上，书法直接无常。

苏轼在《留侯论》中说：“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通过赏读《崔敬邕墓志》，运用换觉会意的手法，深入其精神本质，我从中主要看到了它的大义凛然与担当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