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封开—岭南首府四百年

何宜章

　　广东封开—岭南首府四百年

汉武帝派张骞通西域，开辟陆上丝绸之路后，公元前111年，汉武帝刚平定南越，又派黄门译长从长安出发，经汉水、湘江、贺江到达广信县。再从广信溯西江而上，从徐闻、合浦出海，远航东南亚和印度半岛，开通了中国最早有史书记载的海上丝绸之路。

汉武帝为何要从此开辟海上丝路呢？广信在那里呢？

原来，汉武帝平定南越国后，为便于管治，将南越地重新划分为9个郡，即：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耻、九真、日南、儋耳、珠崖，共治33个县。当时，赵佗城已毁于战火，汉武帝遂将监察九郡的交趾剌史部，设在处于南北交通战略要冲的苍梧郡内的广信县。广信后来改为交州，成为全国一级政权、岭南地区首府。

“初开粤地宜广布恩信”。根据汉武帝这一旨示，朝廷遂将交趾剌史部所在地定名为“广信”，范围即今天的广东封开县及广西梧州以东的一部分。现在封开县仍存的封川古城，就是古广信最早的中心城区。

　　作者在封川古城门前留影。

　　唐朝张九龄重修梅关古道以前，从中原进入岭南，主要交通在粤西，有两条主要通道：一条是“潇贺古道”，从潇水经贺江进入西江；另一条是“湘漓古道”，从湘江经灵渠进入桂江、西江。而西江北岸的封开和梧州，正处于贺江、桂江与西江的交汇处。封开对面的西江南岸，连接北流江、南流江，可直达徐闻和合浦；下游不远的罗定江，又可达海边城市湛江。沿西江往东更可达肇庆、番禺，直出珠江口。汉武帝说广信是“域枕三江水，山连百越青”。控制了广信一带，就控制住进出岭南的咽喉，就能保证岭南长治久安。 这就是汉武帝把岭南首府设在广信，並以此作为海上丝路对接点的原因。

广信的岭南首府地位，从公元前111年开始，至公元264年东吴实行广交分治、将岭南首府迁至广州，整整持续了375年，将近四个世纪。

　　封开县江口镇，贺江、西江交汇之处，封川古城所在地，现在是封开县人民政府所在地。

　　我曽两次到过封开，深为封开厚重的历史底蕴所惊叹。

打开封开古地图。汉武帝在广信设立岭南首府后，即在连接南北交通的贺江两岸密密麻麻地设了6个县，几乎占整个岭南33个县的五分之一。广信县所在的苍梧郡，西汉时人口146160人，南海郡仅9万多人；东汉时苍梧郡466975人，南海郡仅250282人，足见广信周围当时的繁盛。人口中不少是来自北方的移民。据史料记载，当中有专门从事物质交换的贾人，掌握先进技能的手工业工人和农民，有官吏、名士、军人，也有犯罪流放的犯人。

　　屹立在西江边的广信塔。

　　封开遍地都是宝。史前到以后历朝历代的文物，都可在此找到。封开县博物馆藏有文物一万多件，丰富多彩，以两汉为最多。迄今为止，全县发现古文化遗址100多处，古墓葬十多处、近百座，古窑址5处。其中，在罗沙岩、黄岩洞、勒竹口、乌骚岭等地发现了8万年前至4000年前的多个古人牙齿、头骨化石及大量的旧石器、新石器和青铜时代的各种工具、武器。特别是在河儿口镇峒中岩遗址，发现了距今14.8万年前的人牙化石，比韶关曲江“马坝人”还早2.8万年，将广东人类历史推至14万年前。专家们说，这就是广信文化的原生性。

　　黄岩洞，人类从旧石器时代向新石器时代过渡的典型洞穴遗址。考古工作者在洞内发现了距今1.2万年被称为“封开人”的晚期智人头骨化石和上千件石器，以及大量旳动物化石，反映了远古时期华南地区人类的生活面貌。

　　封开的古建筑星罗棋布。封开过去是由封川、开建两县合并而成，现今两座古城仍屹立在西江、贺江之滨。封川城内保存下来的30多处古街、古井、古码头、古民居、古集市，仿佛在向人们述说昔日岭南首府所在地的繁华。被誉为“贺江第一城”的开建古城，苍凉地扼守着贺江的南北咽喉，把人们带到烽火连天的岁月。封开的许多古村落，历史沉积都很深厚 。河儿口镇的西村，是岭南历史上第一位状元、唐代状元莫宣卿的故里。每年莫宣卿诞庆，都有国内外两万多莫氏后人前来拜祀。杏花镇的杏花村古建筑群，由明朝古城、伍家大屋、奉政第、公社食堂及众多古宅组成，规模之宏大，历史跨度之大，另人惊叹。平凤镇平岗村，是明朝以来广东、广西的商贸集散地，长350米、宽6米的平岗老街，现仍保留的具有唐代建筑风格、门檐雕花刻木的前铺后居的“竹筒屋”100多间，以及古街附近广东现存最古老的廊桥—泰新桥，细说着粤西地区昔日商贸的繁华。建村380多年的杨池古村，俨然是一个大学堂，历史上曾开办过众多的书室、学社，培养了大批人才。杨池曾出过2名进士、9名贡生、27名秀才，以及多名监生、庠生、拔贡等，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都有杨池人任职。更有意思的是，杨池还有一座古钱庄，三层砖墻，石柱担樑，固若金汤，据说与“中国金融始祖”山西平遥日昌升银铺同一时期。杨池钱庄当年如何运作，未有人说得清楚。

　　杨池村有保存完好的古民居60余座，称为岭南文化博物馆。

　　封开历史名人辈出。由于广信南北交往频繁，儒学文化最早由此进入岭南。西汉期间，被屈大均后来称为“粤人文之大宗”的广信人陈钦和陈元父子，创立了闻名全国的“古文经学派”；东汉时交州太守、广信人士燮及其兄弟，将“古文经学”广泛传播，发扬光大，三人可谓岭南儒学文化的开山祖。东汉未年，由中原移民到广信的学者牟子，写了我国第一部宣传佛教的著作《理惑论》，创造性地把从海路经广信传入中国的佛教，与中国儒家和道家精华相结合，创立了中国特色的佛教文化，被誉为“中华弘佛第一人”。上面说到的“岭南第一状元”莫宣卿，中状元时年仅17岁，当时被视为“南蛮之地”的岭南，一个翩翩少年，竟然压倒天下才子而夺冠，轰动了整个京城，连皇帝也觉得惊讶。五代十国时期，有个割据岭南的南汉皇朝，历55载，疆域最大时包括今两广、海南及湖南、云贵的一部分，开国之君竟然是封开人刘隐、刘岩两弟兄。二刘在父亲刘谦帮助下，以封开为根据地，积聚雄厚势力，最终南下广州，建立了显赫一时的南汉政权。封开当时的历史地位由此可见。

　　莫宣卿故里纪念莫宣卿的“孝肃状元祠”。

　　广东有使用不同方言的广府、潮汕、客家三大民系。使用粤语方言的广府民系，广泛分布于珠三角、西江流域和桂东一带。广州是粤语中心。广州话又以西关话为正宗。什么原因呢？

原来，广府民系是先秦以来，北方移民南下与南越土著杂处融合而成的。广东首府设在封开，促成了大批北方移民在此集结，他们用北方的古汉语与当地老百姓交流，用“雅言”传播儒家文化及其经学，形成了“封开粤语”。封开粤语完整保留了古汉语的一系列古音韵。而早期的广州，两大内港都在城西。光塔街附近有个光塔码头，是外国商旅云集的“蕃坊”；今流花湖附近有个兰湖码头，西江进入广州的船只，大部分都在此靠岸。随着来往商贾、旅客及移民与日俱增，西关一带成为繁华的商业区和密集的居民住宅区。扩散于西江中游的封开粤语迅速传入，与当时的西关话交汇融合，逐渐形成了广州话。据专家考证，广州话受封开粤语影响，保留了很多古汉语元素及音韵特点。广州话形成于西关，而西关话来自西江，源于封开。

　　封开粤语以罗董话、南丰话为标准音。

　　十多年前，我到湖南南部江永县旅游。进入上甘棠千年古村，看到高耸的文昌阁、宽阔的步赢桥、贯通全村的石板路，石板路两边残留的许多古商铺，以及刻满文天祥等古代名人诗文题字的摩崖石刻。当时我既惊讶又很不理解：一个偏僻小山村，为何当年这么兴旺，那么多名人到此？后来，我又到广西富川、贺州及封开，看了许多历史古迹，终于明白，上甘棠村原来是潇贺古道西线，从湖南进入广西的折点和驿站。进入广西后，在贺州沿贺江顺流而下，便可直达封开。类似上甘棠这样的历史沉积，沿线还有很多。这使我进一步感觉到，封开这个南北政治、经济、文化的交汇点，当年是何等繁盛，封开为何出现了那么多另人赞叹的历史现象。

　　清澈美丽的贺江。这是封开境内的贺江第一弯。

　　岭南经济文化中心的地位，是随着时代发展而变化的，据专家考证，开始是封开，后来在梧州、肇庆、广州间推移，现在则是以广州为龙头的珠三角地区，毫无疑问地站在中心位置了。但封开历史、广信文化，在粤文化中写下了重重一笔。南粤文化的各种表现，许多都可以在封开历史中找到。广信文化更是广府文化的一个重要源头。

现在揭开了封开历史的尘封，这是很另人振奋的。但封开作为粤港澳大湾区古老的后花园，仍然有很多“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历史宝藏，需要花大力气进一步发掘和整理，使我们的南粤文化、广府文化更加充实，放出更加夺目的光彩。

二0一九年四月六日

　　封开县这样美丽的古村落很多。

　　1973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地形图》，岭南只有“桂阳”（连县）和“封中”被标上，“封中”即贺江流域。

　　《中国历史图册》中的西汉时期的广东图。图中标注的“广信”就是现在的广东省封开县。

　　1953年长沙子弹库23号汉墓出土的“广信令印”。

　　封开县著名的大斑石。《舆地志》记载：“广信县寿乡有孤嵓，嵓有斑石，石皆五色。”

　　大斑石前蜿蜒曲折的古广信河。

　　美丽的封开莲都十里画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