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与肉的历练——忆我的知青生活 作者:李家华(原創)

木子童心

<h1> 五、清贫相伴苦度日(中)</h1><h1> 1. 有一种日子叫熬</h1><h3><br></h3><h1> 1970年初冬,我被派往大队粉房拉磨(磨土豆粉),每天下午3点出工,这个时间点正处于午饭与晚饭之间。从知青点到大队粉房约5~6里路,电磨一转根本没有时间赶回来吃晚饭,要等到半夜2点多收工后才可享受这迟到的晚歺。其间,腹中那部负责消化的机器足足空转了十来个钟头,那个叫”饿了魔”的不时发出嗷嗷的叫声。好不容易“熬”进了家门便下意识的直奔灶台,掀开锅盖里面是有温度没热度,一个玉米饼子或一碗高梁米饭冷眼看着我,不无揶揄的说:别看了,只有我在没有菜。地球人都知道饭菜如骨肉,彼此不分离,饭因菜而可口,菜拌饭成佳肴。可在我们知青点里饭与菜就像一对冤家鲜有同时摆放歺桌的时侯,尤其是冬天,“独”食饭的日子是常见常新,既如此,若能使“饿了魔”安静下来就好,不然,还能奢求什么呢?</h1> <h1>  转年冬天我留在小队粉房,免却了风雪夜行之苦。粉房设在队部院内,距知青点百米之遥,中午可抽空回来吃饭。除我之外留守的几名男知青都外出搞副业去了,傍晚回来哥几个把第二天的午饭做出来带走,剩余的留给我中午吃。外屋的炕灶因炕洞塌了烟道不畅,所以在里屋盘了个炉灶,即为做饭又为取暖。鉴于下乡第一年第一个夜晚历经煤气中毒的教训,每天晚饭后便早早熄灭炉火,趁余温钻进背窝。待转天中午我推门进屋体感温度与外面几无温差,环顾室内,脸盆的水结一层薄冰,挂在绳上的毛巾已成冰柱,洗过的一摞碗像磁石般的吸咐在一起,更有意思的是暖瓶与桌面以残留的水为媒以冰结缘,冻成一对棒打不开的鸳鸯,如漆似胶,亲密无间。该进食了,拿起棒面饼子想辦开吃,可费了半天劲也没能一分为二,情急之下我两手抓住饼子两头,用力往桌角上磕,磕开一看里面布滿晶莹的冰渣,这天然的冰饼可咋吃哦?好在暖瓶里的水还有点儿热乎气儿,倒在碗里泡一泡再往嘴里送。唉哟,吃一顿饭咋就这么难?而舌尖上的艰辛远不止于此,不妨听一听下面的三个套歺的故事: </h1><h1> 套歺之一:棒面饼子 十 酱油、辣椒</h1><h1> 那年冬季的一天,外面下着大雪,队里没活儿干,借此睡个懒觉,躲在被窝里总比冰冷的宿舍暖和的多。等起了床生着炉子已近中午,吃点嘛呢?盆里有几个昨晚剩下的棒面饼子,有菜吗?没有,真的没有。我和韩金荣将大饼子切成片放炉盖上烤,碗里倒点酱油,里面掰几个尖辣椒,哥俩儿围坐在炉灶旁边烤边吃边神聊,不觉间竟将5个棒面饼吞进肚里。黄黄的饼子黑黑的酱,红红的尖椒呛泪淌,嚼在嘴里感觉一分香,二分咸,三分辣,更多的却是难以下嚥的苦涩……</h1> <h1> 套歺之二:棒面饼子 十 咸菜<br></h1><h1> 在大队砖场时有一次昼夜出窑(砖),因活儿累且时间长,因此,上夜班时需自带夜歺。社员们带的饭菜自不必说,那是大白馒头粘豆包,荤菜素菜可劲造。再看自己,饭盒里装的还是那个不离不弃的硬梆梆的棒面饼子外加两块咸菜。吃饭时人家社员有说有笑扎堆进歺,我则躲得远远的独自与饼子咸菜对话,为什么?是因身陷囹圄而自卑?还是为给自己留一点颜面而自尊?我难以自圆其说。此刻我只想避开人们的视线,远离人们同情、怜悯的目光,静静的消受上苍的施舍,尽管有点寒酸但能充饥且食之坦然,否则我本已受伤的心理会被深深的刺痛……</h1><h1> 套歺三:粉条 十 酱油、尖辣椒</h1><h1> 小队粉房的夜班基本不吃夜宵,粉房里不缺粉条,饿了可煮点粉条吃。我同班的粉匠师付王兴国时常从家里带来自炸的肉酱或鸡蛋酱,和在煮熟的粉条里酱香四溢,嚼起来即滑润又哏逗那叫个爽。可总蹭人家的酱吃也不是个事,隔三差五的就自带一点,嘛酱?没有鸡蛋没有肉,青醬辣椒加点油,齐了!诚然,与王师付的肉酱不可同日而语,但毕竟舌尖上有滋有味,嚥到肚儿里热热乎乎,唯此别无他求。看来这是一条不错的温饱之路,同室的好友崔孟勋也深谙此道,夜里饿的睡不着觉就悄悄溜进粉房,哥俩嗨嗨的美歺一顿。</h1><h1> 难熬的日子如漫漫长夜无尽头,唯有饥寒相守候……</h1> <h1> 2. 天上掉下个小猪仔</h1><h1> 仅从字意上看这是个被杜撰出来的伪命题,然而,当我们不经意间与呜呼哀哉的小猪仔邂逅的那一刻起便颠复了这个伪命题的概念……</h1><h1> 那年秋天的某个夜晚,哥几个已经睡了,这时只听咚的一声响似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开灯一看,只见孙方泰气喘吁吁的站在那儿,见我们醒来,指了指地上的编织袋诡异的说:“你们猜猜这里面装的是嘛?”边说边操起编织袋的两个底角,从里面滚落出个黑乎乎脏兮兮的肉球,好么,是个小猪仔,不,确切的说是个近三十斤沾滿泥土且有明显創伤的死猪仔。这是从哪弄来的,是怎么死的?方泰答疑解惑,揭开了小猪仔之迷。原来,傍晚时分青年社员周恒坤在知青宿舍闲聊时提到他家的小猪仔不知何时跑出家门,找了很长时间才在生产队的庄稼地里找到了。据他说,这小东西见了庄稼撒着欢的吃,到头来以小命换了个饱肚子——撑死了。有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方泰打起了死猪仔的主意。夜间民兵巡逻时,他叫上同学郑如起直奔猪仔的葬身之地,如此这般死猪仔掉进了知青点。弄来死猪仔意欲何为?吃呗,方泰说要给大家改善伙食,见见晕腥。得嘞,那还等什么?!哥几个从炕上一跃而起,围着灶台好一通忙碌。听得出来此次的锅碗瓢盆交响曲似乎多了几许难得一见的轻松欢快的旋律。凌时过后小猪仔炖熟了,揭开锅盖一看,敢情不是那码亊,由于小猪仔尚未长成,缺肉少膘水分多,挺大的肉块缩成了一个团,咬一口尝尝有一股醒涩的怪味,联想到小猪仔抛在荒郊野外多时,究竟遭遇了什么也不得而知,因此哥几个瞅着满锅的晕腥却是满心的纠解:你说吃吧,这猪仔的“履历”不明,真吃出毛病来后悔都来不及;不吃吧,这到嘴边油水早已引得肚子的馋虫蠢蠢欲动,考虑再三,那无法抵御的诱惑终于战胜难以预知的风险,好歹是口肉啊,先吃了再说,以后的亊但凭天意吧。望着大家那近乎忘我的食相,是喜?是忧?是怜?是悲?总之,我的心如五味杂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在想,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此肉谁敢入腹。求生的本能至使知青们在舌尖上从不设防,即有之,则食之。与其说哥几个是在吞食并非佳肴的猪仔肉,莫不如说是在品味生活的苦辣与辛酸。所幸的是,我们几位涉险食肉者事后均安然无恙。天上掉下个小猪仔,让我们凭添了一次幸福的烦恼,也留下了一段铭刻苦铭心的记忆……</h1> <h1> 3. 锥子、剪子和楦头</h1><h1> 下乡务农知青们除了要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动关,食不裹腹的饥饿关,诸如洗洗换换、缝缝补补等这些生活中的锁亊都要自己打理。常年在野外劳作在泥土里滚爬,被褥脏的快,衣服破的勤,可那年月生活必需品必须凭票买,凭证购,一件衣服爹穿完了传给儿子,老大穿完传给老二以此类推。于是乎便有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流行语,这不是口号,而是计划经济时期人民生活的真实写照。与那个时代同生共长的吾辈秉持家教,传承家风,每年探亲回来类似针线、顶盖儿、碎布头,剪子、锥子、小纽扣等“女儿红”之物是必带品。对了,我还自制了一个袜楦头,这玩艺看着不起眼,但补袜子特实用,这是我的独门物件,在周边知青点绝无仅有。平日里哥几个洗洗涮涮的不是个问题,可要做针头线脑儿剪子布的文章就如同赶鸭子上架了。而女生也并非个个是“绣娘”,这让我想起一件趣事:我们组有位哥们儿,其女朋友在另一个公社插队。一天,该女友到我们这儿与男友约会,得知男友的裤子破了,二话没说拿起针线缝补起来。按常理补膝盖的布应剪裁成长方形,这样的补钉既好穿针又与裤子形成整体感。反观我们这位女生硬是把布剪成圆形,但凡做过针线活儿的人都知道,缝补钉得抿边,方块布抿边后仍呈方形,而圆形布无论怎么抿边弧线也不会圆滑,会出现诸多棱角,加之此女生不敢恭维的“绣”技,补出来的补钉恰似皱皱疤疤的巴狗脸糊在膝盖上直楞楞的瞅着你,令人忍俊不禁。您说这裤还咋穿?</h1> <h1>  我无意亵低该女生的“女儿红”功底,(如有冒犯,深表歉意。)我是想通过此亊向人们表述,当尚处于青春萌动期的女孩受迫于残酷的现实,不得不硬生生的扮演绣娘的角色时,无奈、屈辱和哀怨随着一针一线,一招一式,牵扯进她的绣品之中。生涩的手法串联起的绣品看上去毫无美感,甚至有些滑稽,但它恰如其份的折射出女孩的本真。女知青尚且如此,男知青又该当如何呢?一般而言,有女朋友的自然由女朋友包办,“跑单帮”的拿针线比拿锄头还笨重,没办法,只得憨着个脸敲开对门屋的门,道一声“姐姐帮个忙呗”,出于“女儿红”的天性,女生们岂能回绝,自然乐意拉兄弟一把。至此,非家庭版的男耕女织在知青族中已然成为颇具温度的亮点,而我却往往游离于这个亮点之外。这倒不是我性情孤僻或自命清高,只是扎根农村何时了?天知地知我不知,既如此那就要自立于天地间,而非依赖于别人活着,这种出自骨子里的倔强源于家庭的熏陶。曾记得我小的时候母亲的针线活儿从不离手,时常半夜醒来仍见老人家在昏暗的灯光下穿针引线。闲下时我愿意坐在毌亲跟前边唠嗑边看她做活儿,毌亲对我说:这衣服啊不怕旧,但穿在身上要干干净净,衣服破了一定要补,要掌握好下针的力道,针揪的疏密要匀称,缝出来的补钉才板生。是的,在我眼里经母亲倾心缝补过的衣服件件是“加精”的艺术品,穿上去不觉寒酸只觉暖心。老人家深厚的女儿红功底和吃苦耐劳、勤俭持家的传统美德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逐步形成驾驭生活的能力和自强不息的性格。下乡数载,只要时间允许我便整理内务,小到洗衣、修鞋、缝补钉,大到自拆被褥自己做,并力求做到最好。每每做完一次“女儿红”,自我感觉还颇有那么点儿妈妈范儿,难怪房东大娘说:这孩子一休工就干这干那的,像个闺女似的。女知青们则说:不是我们不帮忙,而是我们做的活儿在你面前怕拿不出手。大家的赞许使我自信滿滿,正是这种满滿的自信陪伴着我在漫长的知青路上度过一道又一道难关……</h1><h1> (未完待续“下”)</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