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 姑

龙 啸

纵观漫漫历史长河，横看茫茫世界各地，在浩瀚的人海中，一但提到有计谋，有智慧，聪明的人时，总是有人如数家珍，侃侃而谈，而提到那些有点智障的憨豆傻瓜却哑口无言，闭口不谈了；其实，生活中从古到今都是存在着的，也许历史忽略了他们，但生活中不能漠视他们，有时他们也许就是我们身边的亲人。

我的生活中就存在着这样一位，她是我的婶母，其实，据说婶婶小时候挺机灵聪明的，只是有一次得了脑炎医治不及时而留下了后遗症，成了智障人士。婶婶原本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英姑，可自从落下后遗症后，人们却把她的本名忘了，傻姑便成了她的代名词。

别看婶婶有些痴傻，奶奶特别偏爱她。记得有一年夏秋之交，奶奶生了场病，整天头疼，四体无力，让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了几天也没好转，婶婶实在看不过去奶奶难受的样子，她听说在十几里外的山上的土地庙里有灵药，能治病。她缠着奶奶一起去求药，奶奶看她一片诚心便让她陪着去求药，两个人走在坑坑洼洼的田间泥路上，穿过高粱地，走过玉米田，顶着烈日，累得汗流夹背，终于抵达了那荒凉的庙宇，在那斑驳的神像前，虔诚地敬香，祷告，然后，摆上供品，在神面前铺上黄纸，磕头求药，谁知一磕头，那“神"还真赐药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叶呀粉呀零散地落在了纸上了，憨婶子激动地猛地站起来拍着掌连蹦带跳，大喊大叫：“娘，娘，神仙显灵啦，神仙真显灵啦！”奶奶嗔怒恐吓到：“快跪下磕头，冒犯了神仙回家打你。”婶婶又乖乖地跪下，陪奶奶磕头。别说，回家把求来的药，煎熬趁热喝了，奶奶的病还真好了。现在想想，当时奶奶就是受凉重感冒，在大热天走了这么远的路，出了一身汗，回家又喊了热水，寒气从体内排出来了，身体自然康复了，而那药不过是走在田间小路上，落在头发上的玉米与高梁花花罢了，而婶婶的孝心却被奶奶记在了心里，逢人便夸：别看俺傻姑憨，就是孝顺。

婶婶的憨是出了名的，有次我和婶婶，跟着奶奶去赶集买东西，顺便把家中母鸡下的蛋卖了，走到集市上，因为我是小孩，奶奶又要买其它物品，于是把卖鸡蛋的事交给了婶子，并告诉她每只鸡蛋卖一毛钱，又帮她数好了个数，告诉她共二十只，奶奶用手指着其中两只个头特别大的说：“这两只是双黄蛋，一只比两个都值钱。"那个时代生活十分艰苦，很多家里人不是逢年过节，或有病过生是舍不得吃只鸡蛋的，因为要用它换钱，买油买盐等日常生活用品过日子，奶奶交待完，便领着我去买东西去了，我们在集市上转悠了好长时间，回到婶婶卖鸡蛋的地方一看，其他人都快卖完了，她一个人仍呆呆站在那里，奶奶着急地问：“傻姑，怎么还没卖？"婶婶气呼呼地说：“娘，人家都不买咱的。”这时，在傍边卖东西的一位妇女插嘴说道：“人家买她的鸡蛋，她让人家给一毛钱她给人家一只鸡蛋，一只一只地点钱卖，还有两只鸡蛋硬是给人家要四个鸡蛋的钱，说一只比两只还贵呢，你想谁买？。"弄的奶奶哭笑不得，可是望着婶婶那认真的傻样，只得长叹到：“我的傻姑呀，你还能干点什么事呀？"平时在奶奶面前挺温顺的婶婶，好像受了委屈，低声嘟囔：“娘让这样卖的，俺也这样卖的，要不早卖完了。"于是，我们又等了好久，才总算把鸡蛋卖完了，没法，那时家里穷缺钱呀，在生产队里拼死累活干一年也挣不到几个钱。

别看婶婶有点犯傻，当年村里的人们却大部分怵她，记得她儿子小宝与张大爷的儿子二蛋，两个人互相打坷拉仗，谁知二蛋摸了个砖头块扔了过来，把小宝的头砸出了血，哭着跑回家了，婶婶一看，也不问青红皂白，摸了块砖头，跑到张大爷家把人家做饭的锅砸了个大窟窿，还在街上蹦着跳着嗷嗷叫喊：“您砸破俺儿的头，我砸烂您的锅；看看谁恶？比比谁厉害。”张大爷一家那天只有借灶做饭，后来爷爷又借钱给人家买了口锅，还给人家道了歉，奶奶心疼了好长时间，一口锅好几元钱，在当时不是个小数目，要知道当年我上学一年学费才一块钱，一盒普通的香烟才几分钱。其实，村里人都知道婶婶傻，也不与她叫真；可她听说爷爷给人家买了锅，她更犯傻劲了，时常三更半夜跑出去往人家院子里扔砖头，有时还用木棍砸墙，搅得人家无法睡觉，甚至于在街上看到二蛋家鸡就打鸡，望见狗就砸狗，还让小宝往人家屋墙上尿尿，都知道她憨包子，乡里乡亲又不能打她，后来，张大爷领着二蛋给她赔了不是，又给小宝买了几个糖疙瘩才算了事，几次这样的事后，小宝几乎没有了好伙伴了，因为，家里都交待自己的孩子：别与小宝玩，玩不好，他妈妈光砸咱们的锅；别与小宝玩，他妈是憨包子等等，其实当时我感觉婶子挺勇敢的，如果让我三更半夜出去扔砖砸墙，我还真害怕；有时别人欺负我，我也让婶子给我出气去，吓唬对方：“有本事，等着，我喊俺婶子去。”这招还时常管用，因为村里人都知道婶子又拼又憨又冒傻气，说实在的，我至今都不这样看待婶子，我感觉她是一个勇敢的善良的，充满爱心与孝心的良家妇女。

常言说：人千万别犯傻。可婶子就是常犯傻的人，有次小宝放学回家，在路边捡到五毛钱，欢喜得不得了，还没进家门就把钱高高举起，大声喊：“娘，娘，你看看，你看看。”婶婶从屋子里连忙出来，看小宝高兴地举着五毛钱，连声问到：“哪里来的？哪里来的？”“捡来的。”小宝回答。“捡到的，咱不要，不是咱们的东西咱不要，哪里捡的放哪里去，人家掉钱的好找。"然后，拽着小宝就往衔上走，五毛钱呀！可知当年过年的时候，父母给我的压岁钱也不过五分，一毛的，在当时五毛钱可以买二斤多盐，足够一家人用两个月的。正在屋里做针线活的奶奶和我的母亲闻讯也出来了，奶奶大声喊：“老二家的，给我回来。”婶子平时很听奶奶的话，连忙领着小宝转身回家来，奶奶问清原因，婶子还在说：“娘，不是咱的，不要。”奶奶给我母亲递了个眼色，母亲便笑着说：“小宝乖，你娘不要给大娘吧，大娘给你买糖吃。”婶子一听，喊道：“谁都不能要，还人家。”于是拉着小宝的手气呼呼地往街上走，奶奶连忙对我说：“腾腾，快跟上你婶子，她扔了你拾。”我赶紧去追，可是当我拾到手，往家跑时，婶子不依不饶，紧追着我喊：“熊财迷，把钱还人家，熊财迷，把钱还人家。”硬从我手里夺回去了，然后气冲冲地说：“我交给大队支书去，让他用大广播喊喊谁掉钱了。”你说她傻不？。

其实婶子就是这么一个傻人，在生产队里队长让她看西瓜地，她渴了却去井里提水喝，队长见了，告诉她：“地里这么多瓜，你摘了喝就行"。她却说：“俺不让人家随便摘，俺自己摘咋行。”这就是我那又傻又倔强的憨婶子呀，做出事来真不知是可气，还是可笑？

郑板桥老先生曾告诫人们：难得糊涂。可傻人往往犯糊涂，有一年爷爷过生日，全家人聚在一起祝寿，其实就是给爷爷下碗长寿面，煮上两个鸡蛋，家人说说吉祥语，祝福话罢啦，在那经济与物资特别匮乏的年月里，也只能将就了。爷爷望着全家人高兴的样子，也特别乐呵，说到："人家城市里过生都吃烧鸡烤鸭，我能吃两个鸡蛋也不孬，什么时候咱也能吃上烧鸡烤鸭就好啦。"婶婶听了，大声喊到：“爹，明天我就让您老人家吃烧鸡。"奶奶笑着说：“老二媳妇，又说傻话啦。"谁知第二天夜里，全家人睡得正香，忽然院子里传来鸡拼命的叫声，全家人以为黄鼠狼拉鸡，都连忙起床，走到院子里一看，婶子正举着扫帚追赶着捕鸡呢，墙角处还燃烧着一堆火，爷爷喊到：“老二媳妇，你干什么？”“我捉住给您老人家做烧鸡吃，火都点着啦。”婶子累得气喘吁吁说，奶奶连忙呵斥住她：“别捉啦！全家人全指望鸡下几个蛋，卖了钱买点油盐，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你真烧了，那是烧鸡吗？”叔叔气的也骂婶子：”操您奶奶的，您是真憨呀！”婶子也犯了犟劲，也一蹦多高的连声叫骂了起来："你操俺奶奶，我操您爷爷，操您爷爷！我操您爷爷！！”最后爷爷摇了摇头，让家人把火浇灭，说“都回屋睡觉吧。”谁知婶子对叔叔又喊道：“要不是爹让我睡觉去，我骂你没完。”这就是憨人常做糊涂事，可心底却充满了爱与孝。

有人常说：傻人有傻福，我以前常持怀疑的态度对这句话，后来，我通过婶子的事例还真验证了这句话，也许是巧合吧。

小宝后来通过努力，考上了名牌大学，毕业后就职于外资企业；后来，又乘着国家开发大海南的东风，自己创业去海南发展，创办了自己的品牌企业，成了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他三番五次接婶婶去一起生活，婶子依然故土难离，乡亲们常说：“傻姑，您儿接你享福去多好。"婶子总说：“俺不能去，俺憨，光把俺孙子传染了“。有一次，小宝都预订好了机票，婶子一听坐飞机，吓得连声喊道：“不去，不去，哪里都不去，从飞机上吐口痰掉下来再落别人脸上，屙了屎落下来再砸人家头上，再说一但摔下来又没谁接住俺，不去，好歹哪里都不去。”这就是我有福不会享的婶子。

我的母亲常嘱咐我：”关照好你婶子，你从小婶子特疼爱你啦“。我总是笑哈哈地回答：“当亲娘看待，比对您还亲，行不？“

说实在话，能不亲吗了？小时候有一次我夜间发高烧，父亲与叔叔都去亲戚家帮忙，没在家，又赶上夜间下着濛濛的细雨，伸手不见五指，母亲本来就胆小，夜间一个人不敢出门；后来，婶婶来了，背着我去乡里医院去看病，走在阴森森的林间小路上，还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悲惨的啼鸣，令人毛骨悚然，而婶婶却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泞的小路上坚韧前行，母亲紧张的跟在后面，时不时地叮嘱：“老二家的，慢点。"那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紧张与恐惧。

到了乡里医院，大夫说：“幸亏来的及时，再晚点，孩子就毁了，患了急性脑炎。”母亲一听，吓得瘫在地上，脸色蜡黄，可能她想到了婶子就是其病医治不及时造成的吧，紧紧抓住婶子的手，对婶子说：“孩子的命是你给的呀！"我长大后才明白，是母亲与婶子她们这柔弱的女性用坚强与勇敢成就了我的今天，有什么理由不孝顺她们呢？

　　时光荏苒不让青春永在，岁月蹉跎不让芳华永存，蓝天再有深情也挽不住日月轮转，大地再有厚意也挡不住江河奔流。婶子终于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离开了我们，离开她生活了八十八个春秋的美好世界。时光虽然过去了好多年，可婶子那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至今仍留在我的脑海；就连邻居们也时常提起她的淳朴与善良，她的憨厚与坦荡，她的爱与孝，她的责任与担当，甚至于她的憨傻与倔强。婶子走了，没有留下什么灿烂辉煌，却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铭记我心上；有时回望那串时深时浅的脚印，不免产生浮想，什么人最聪明，什么人是傻瓜？位居高官仍在贪，家有千万还敛钱，是聪明吗？想想方志敏烈士“一个铜板也没有”的清贫，想想周总理身后无子女，无房产，无墓地，无存款，立志做人民公仆，时刻为人民服务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我真不知道如何来评价智与愚，真正的智者与愚者在医学范畴也许易于评判，而作为历史人物却要经受岁月的考验与时光的锤炼。

　　婶子固然有些傻，可我总觉得她傻得可亲可爱可敬，她傻得温暖人心，我有时真的想，世界上像她这样的“傻子”再多一些会更好，可惜，有些人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变“傻”了，可知：我们已经步入了一个清正廉明的新时代，中华民族正充满信心地在“一带一路”上阔步走向繁荣昌盛的未来，在“命运共同体”中造福世界，任何阻挡历史前进的障碍都将被人民一脚踢开，都将被新时代的车轮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