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雨(二)

白菡

<h1><font color="#010101">这一天,村里一个二叔公家盖房子,请了山外的泥瓦匠。杏儿也被二婶婆找去帮忙做饭,顺便也就挣口饭吃。一群老爷们每天除了干活就是闲扯皮,有个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在边上帮忙,自然就成了他们的话题。<br>“嗨~这谁家小媳妇啊,可真俊,真是深山出俊鸟啊!”有人忍不住由衷夸赞。杏儿远远听见,头也不抬。<br>“嗨~那孩子妈,给哥来碗水。”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看身边一直跟着个小孩儿,就顺口搭讪。杏儿默不作声,只是把水递过去。<br>  “你叫什么啊?”见那媳妇不搭理他们,歇着时,男人们开始逗孩子。“我叫兰儿。”孩子天真的回答。平时除了山里这几家人,兰儿没有见过几个外人,她倒是挺喜欢跟妈妈来这里玩,毕竟热闹了许多。<br>  “嗨~兰儿妈,给哥递盒火柴。哥几个歇会儿,抽袋。”几个男人拿出烟荷包,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旱烟。眼睛不时的瞟着在锅台前转来转去的小媳妇。那腰身,那眉眼,还有那小脚,谁这么有福气,娶得这样的好媳妇啊!</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慢慢的,大家都知道了来帮忙的媳妇叫“杏儿”,三年前就守了寡,现在独自带着个小闺女过日子。这不免让人唏嘘不已,怪可怜见的,这么年轻,才二十四岁,就这样守着孩子过了?<br>  这群泥瓦匠中有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子叫张德福,小名叫“墩子”。二十七八了还没说上媳妇,啥原因?穷呗!<br>“墩子,想不想娶媳妇啊?”有人开始逗。<br>“咋能不想呢!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拿啥娶啊!”墩子老老实实说。<br>“大姑娘娶不上,小寡妇还不行。”“墩子,你看那兰儿妈怎么样?”工头悄悄问。<br>“那——那赶情好。”墩子瞟一眼杏儿,不禁脸红心跳,结结巴巴的说。<br>“你要觉得好,我给你说说?”工头本来是一句玩笑,没想到墩子真的动了心。<br>“真要能成,我得好好谢谢您。”墩子认认真真的说。<br>“这小子……”工头拍了墩子一巴掌。掸掸身上的土,朝主人家走去。</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工头是个外场人,一年四季走南闯北带着点扛活的在外面给人帮工,自然是能说会道。二婶婆是个利落的四十多岁女人,更是巧舌如簧,平时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给人保媒拉纤。两个人一拍即合,马上热心的张罗起来。<br>  “杏儿,你看你还这么年轻,不是我不愿意你为我青山侄儿守着,可你一个人带个孩子,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你可怎么过啊!”二婶婆陪着杏儿抹了把眼泪。<br>  “谁都知道你和青山好,可他毕竟狠心撇下你们娘俩走了。你也得为孩子想一想啊,你看你们娘俩这日子过的,有上顿没下顿的。你就再走一步吧,也让孩子有个爸爸,有口好饭吃,有身暖衣穿,这儿可怜的孩子哟……”二婶继续带着哭腔劝。<br>  杏儿跨坐在炕沿上,一声不吭,只是眼泪顺着眼角滴滴答答往下流,怎么也收不住。兰儿倚在妈妈身边,她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只知道从她记事起,妈妈就经常掉眼泪。<br>“你看看外边干活的张德福,那小伙子看着就是个老实本分人。还有手艺,听说家境也还不错,今年二十七,还没娶过媳妇,家里也没别人,你过去就当家,都听你的,也省着孩子受气。”</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杏儿虽然满心不愿意再嫁,可这三年她是怎么过来的,日子艰难不说,就是家里没个顶梁柱,平时她们娘俩也没少遭人白眼。这“墩子”虽说貌不惊人,语不出众,可自己已经是个寡妇,还带个孩子,还能找什么样的。青山再好,毕竟已经化作一缕青烟随风去。罢了,思前想后,杏儿还是决定再走一步……</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杏儿又出嫁了,还是满山杏花开的时节。墩子借了头驴,驮着杏儿娘俩。二婚晚上接,由于两家离了有四十多里,午后就开始从大青山往外走。一路上,杏花漫山遍野开放。还是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九年前那一幕幕不断在杏儿眼前回放,那满心好奇满脸惊喜的小小新娘,那满心爱意,体贴的温暖男人的坚实的后背,一切一切,物是人非。一阵冷风吹,十里杏花雨,杏儿的泪又开始扑簌簌的落下。</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路真是好远,杏儿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一路上,墩子牵着驴走在前面,始终不敢回头。他能迎娶到这样的新娘,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可他也清楚,如果杏儿不是寡妇,根本看不上他。自始至终,杏儿始终目光不与他相碰,看着她悄悄的抹眼泪,墩子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天擦黑终于到了,没有鞭炮齐鸣,也没有宾客盈门。远远的一个大门楼,三三两两的人影晃动。娘俩被扶下驴,看着四四方方的大院,还是满不错的。一个圆盘大脸的媳妇搀着她,进门左转进入西厢房南头一个小门,门口贴了两个小小的“喜”字。走进门,屋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这时,那媳妇掏出一盒火柴划着,点亮了炕上小桌子上放的一截蜡烛。屋里亮了起来,视线扫过,杏儿看这个小小的屋子里,除了炕上放张黑乎乎的小桌子外,四个黑旮旯,没有一件家具。除了一床被子,满屋里找不到一件新东西。不仅仅是找不着新东西,连旧东西都没有。</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妹子,你先坐,墩子还了驴就来。我给你倒点水去,今儿晚上孩子就跟我住去吧,我就在对面东厢房住。”圆盘大脸媳妇说完,领着兰儿就往外走。兰儿认生不肯去,小声哭了起来。“你看这孩子,你妈今儿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能住在这儿呢。我家有跟你差不多的伴儿,走,我领你找她玩儿去。”那媳妇连哄带劝,终于把兰儿带走了。</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杏儿坐在炕上,她打量这间屋子,泥土地面黑乎乎的,四面泥墙黑乎乎的。一个小小的窗户,烛影晃动,外面也是黑乎乎的一片。她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满心茫然,孤零零的等待命运的安排。<br>  过了一会儿,那媳妇给拿来一壶水,两个碗,摆了点饭菜上来。墩子也进了门,手里还拎了个小酒壶,拿了两个小酒盅。上了炕倒上两杯酒。<br>“你饿了吧?吃点饭吧?”墩子第一次和杏儿说话。杏儿没言语,也没动窝。<br>  墩子自己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喝一杯呗?”杏儿依然没有言语。<br>  墩子自斟自饮,酒砸的“滋滋”响;饭菜吧嗒的声音很大。吃了会儿,抬眼望着低着头的杏儿又让了一句“你吃点不?”杏儿摇摇头,脸朝向炕里。墩子吃完饭,把炕桌直接搬到了地上,也没收拾,顺便吹熄了蜡烛。屋里瞬间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杏儿终于知道什么叫穷得叮当响了。第二天,杏儿出了黑乎乎的小屋才看清楚,这里是一处大宅院的西南角上的一间小草房,与一间牲口棚比邻而居。后来才知道,这还是因为墩子结婚,主人家让人收拾出来,给他临时住的。他就是个扛活的,不仅是地无一垄,房无一间,父母临走还给他留下一屁股债,所以知根知底的人家,没人肯把闺女往这穷窝窝里送。杏儿感觉自己受骗了,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呢,从一个苦窝窝,掉到了一个穷窝窝。在那小黑屋里,窝了半个月,哭了半个月,有什么办法呢?日子总还要过。</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屋里没啥东西,收拾起来倒也简单。一个小炕桌,一领旧席子,擦了又擦;一床旧被子,拆洗浆补,干干净净的给孩子盖。再让墩子捡些木条子,订了两个小箱子,把带来的一些衣物放进去。原来墩子都是和扛活的一起住,一起吃,现在也自己垒了个锅灶,媳妇孩子热炕头,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家。<br>  墩子是知足的。虽说媳妇从来不笑,但他是做梦都会笑出来。在故事里听说过仙女美,但他想象不出究竟有多美,难道会比他媳妇还美?那会是什么样子呢?反正在他眼里,从来就没见过比他媳妇还美的女人,所以在他心里大概仙女就是他媳妇这个样子吧!</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墩子,你把织女娶来了吧?咋那俊呢?你可真是捡到宝了。”开始还撇着嘴笑话他娶个二婚的婆婆们,看过墩子媳妇后,从心里赞美。<br>“墩子,你媳妇对你好呗?瞧瞧这鼻涕横流的小子,如今也成人了,衣服齐齐整整的,眉眼还挺周正呢!”邻居老太太感叹道。<br>“墩子,在你媳妇面前敢点灯不?她不会嫌你黑,不让你碰吧?”一块干活的伙计们拿他开涮。<br>墩子只是“嘿嘿……嘿嘿”的笑。<br>“你这小子,美得合不拢嘴。”看他三脚踹不出个屁来,也就懒得再笑他。</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实际这些后生们心里痛啊,虽说自己早早娶了婆娘,可哪个比得了墩子家的?原来不如自己的一贫如洗的穷光蛋,现在竟然守着花枝,这怎么能不让人气呢?媳妇们则是心里恨啊,丈夫只要出门远远的瞄上墩子家的一眼,回来后就对她们没了好颜色。私下里媳妇们说家常,难免就抱怨一番,归根结底就是拿她是二婚下刀子。<br>“听说前夫对她也好着呢,被大枪手绑走活埋了。”<br>“一看就是个狐狸精坯子,娶上她指不定是不是好事呢,别看现在墩子傻美的,弄不好又让她克喽。”<br>“嘘~别瞎说,咒人家不好家。”<br>(待续)</font></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