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院落

江南牧

<h3> 李凤仙</h3><div> 常看到这样的图文并茂的美篇:一座宽敞别致的白墙红顶别墅,园子里四季果蔬飘香,绿树成荫,鲜花盛开;藤蔓攀垣爬架成翠绿的凉棚,棚架下静默的石桌石凳古色古香,猫在桌上闭目养神,狗在桌底养精蓄锐;房前或屋后池塘清澈明朗,鹅群“曲项向天歌”,鸭阵“红掌拨清波”,鸡闲庭信步,鸽子在屋顶俯瞰大地……作者煽情至极:“余生只想和自己爱着的人在此相扶到老。”每看到一次,我都无限神往,现实生活中要是有座这样活色生香的院落,再可以从容不迫地老去,该是多么美丽的“夕阳红”。幻想可以短暂愉悦精神,也就自嘲人到中年了还异想天开:这样的美丽院落也只有童话世界里才有。</div><div> 可是,这次因防溺水工作对在园幼儿的走访,却让我激动不已,原来这样的院落比比皆是。</div><div> 这次暑期走访,上级要求全覆盖,所以,一些离国道较远的孩子家我才第一次“认门”。或许是蜗居城市后,脑海里的乡村还只是举家离开时的模样,仅十年,我心目中局促沧桑的农村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以这样说,我所到的村落几乎都是花园式的别墅群,有的村里的健身广场、休闲亭榭使村庄既有现代的朝气又不乏古典的静好,感觉我不是来走访,而是来山庄旅游采风。</div><div> 时值盛夏,尽管烈日炎炎,但我的心里却如乡村般恬静。由于任务紧,我的行程由鱼塘、荷塘星罗棋布的水乡到植被密布风光无限的山里,至“山衔落日浸寒漪”时,已在返程路上。我破天荒没有把车后座当做我的创作园地,而是过电影样回味着那蜿蜒平坦的水泥路,以及图画般美丽的田园,乐观纯朴的父老和童稚活泼的幼孩。</div><div> 我第一站去的水乡是我镇水面积最大的天生圩,进入村口不久,没有看过大海的我,真正领略到什么叫一望无际。只看到遥远地方朦胧的群山成了这个第一次让我眼界开阔的大湖的天然堤坝,这个波澜不惊的大湖显得深不可测,不禁信口拈来范仲淹的“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遗憾的是烟波浩渺的湖面没有渔帆点点,没有“渔歌互答”。这“上下天光,一碧万顷(qǐng)”的湖里,会有多少“锦鳞游泳”?郁郁青青的黛山里,有多少“岸芷汀兰”,波光闪耀的深处有多少珍珠在孕育啊!湖面上的风从车窗里拂进来,裹着青草香与水的潤泽,清凉里透着野气。</div><div> 我走访的第一个孩子家很远,离318国道旁孩子上学的幼儿园间的距离,近八公里的样子。孩子爷爷每天接送,风雨无阻,三年的时光,这是多么不容易。这个非常优秀的女孩腼腆又惊喜地和爷奶迎接老师的到来,那股欲说还休的模样使我想起李清照的词《点绛唇》 中“见有人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中的可人女孩。</div><div> 爷爷奶奶客气热情地让茶,一个劲地表示感谢老师的关心,我对这对路途如此远遥接送孙女从不迟到早退的清瘦老人不禁肃然起敬。孩子早上或许在路近孩子的梦乡里就得起床,奶奶应该天不亮就开始准备可口早餐,我估算下,冬季,祖孙俩一定是在星灯点亮时,才回到到家。可是,我的印象中,这孩子极少缺席,黑白分明的眼里整天荡漾着明朗与欢快,麦粒色的皮肤,黑缎子似的乌发束两根小辫,总在脑后快乐地蹦来跳去,懂事聪明,极爱绘本阅读,有“闻过不忘”的好记忆。小小年纪,却骨子里透着坚毅与果敢。也许,磨砺才更有助于孩子的成长。</div><div> 辞别祖孙三口,出得厅堂,放眼之处,才发现这是多么美好的所在,长势喜人的秧苗碧绿着田野,几口荷塘一片春色,粉红硕大的荷花装点在稻田间。站在院落里,馥郁的荷香乘风阵阵扑鼻,映日绽放的粉红含羞,纯白稍逊新集的厚雪,在仲夏的风里婆娑摇曳,这是小桥流水的《阳春白雪》,而非“刀光剑影”的《十面埋伏》;含苞待放的似心事满腹的女孩,处子般安静羞涩,而一盏盏莲蓬就洒脱自如得多了,墨绿着货真价实的饱满,我可以想像,每一粒生命的种子在蜂房样的柔蒲里睡得多么安然。</div><div> 院墙边的紫薇花团锦簇,“紫薇常来半年花”在这里已拉开序幕,紫薇很有艺术素养,纤细的茎杆欢喜异常地任由蓬勃的绣球热辣奔放,显得院子里似乎在酝酿一场抛绣球选婿的舞台剧,让人万分期待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哪位后生会被绣球甜蜜地击中,抱得佳人归。满花圃的凤仙花开得夏天多情缱绻,黄的开朗大方,玫红的情意绵绵。一只猫想必昨夜工作了通宵,旁若无人地在走廊里酣睡,让人不由自主地壁虎样隐忍自己的脚步,生怕惊扰了它的美梦。实际上我们是掩耳盗铃,猫本属“众人皆睡我独醒”的生灵,它生性多疑警惕,睡眠极浅,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已了然于胸,只可过它不削于揭穿而已。院墙外的丝瓜修长翠碧,在高出院墙头上的竹竿上悠然自得。一拢豆角排兵布阵得整齐稳当,面条样的青豆角正值豆蔻,此时采摘腌制刚刚好。茄子辣椒缀满枝桠,这些绿肥红瘦的应季菜蔬显示出主人的勤劳与好庄稼把式的才艺。二老再三再四道谢并对老师们酷暑走访反复致歉,亦步亦趋地尾随我们送出院门,走出老远,他们还在骄阳下挥手目送。多么纯朴的乡人,“谆谆如父语,殷殷似友亲”仍是他们对老师最笃信的情感与信赖。在他们尊崇的眼波里,辱师弑师者的灵魂是否可以得到洗礼而涅槃重生?而教师队伍里的某些败类是否能在这样的束束目光里经受拷问而洗心革面?</div><div> 有点恍惚,这里是否今天的又一处桃花源: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耕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可是,又不尽相同,村庄里有纤陌交通,却没有鸡犬相闻,三三两两的鸡在树荫下刨食散步,不知是天热懒得开口,还是衣食无忧也就乐得“沉默是金”。有狗也是长得养尊处优的样,性格极友好地在鸡群里欠起上半截身子,见多识广般地打量一番陌生访客又自在逍遥地闭目养神了。青壮年极少见。蝉今天不知为什么没有“歌声振林樾”,是不见“牧童骑黄牛”,少了斗智斗勇的乐趣,还是时候未到不敢轻易开口?美丽安详的村子,怎一个“静”字了得!</div><div> 我所指的山里,是相对圩区而言的,其实也只是丘陵地带,高低错落的山势自然繁衍生息一些村落,都是地广人稀。后建的小楼规划整齐,干净得找不到一处禽畜排泄物,偶见落英,也是才谢的迹象。在涓桥的一自然村,以为是石台牯牛降迁址至此。遒劲粗壮的几株大树将村中的一亭子遮蔽得清凉舒爽,山风从谷子里幽出来,习习不止。几位老人看我们赞不绝口地拍这些苍天大树,自豪地告诉我们,它们都越古稀之年,说是村里极有灵性的树,是镇村之宝。当然迷信不可信,但对自然一枝一叶的敬畏却是人类不可或缺的情感。一些老人孩子在亭子里纳凉闲话,小孩坐不住,扑黑黑的、雪白的、鹅黄的粉蝶,专注投入,老师来了,稍稍黏了会儿,又继续自己的工作,终究蝴蝶是比老师有吸引力得多。</div><div> 和这些劳苦功高的爷爷奶奶们(把自己的子女长大成人,又不遗余力照顾第三代,还自食其力,属每个家庭的功臣当之无愧)说明来访目的,他们都面露感激与歉意。忙有老人热情地邀至家中,手脚麻利地剖开大西瓜,说孩子在外打电话回来,说老师在家长群里发消息今天家访,我清早趁瓜没晒热就摘回来,自己种的,甜得很。平时拿轿也抬不来老师,今天碰巧了,快吃了消消火。我们盛情难却,就不再推辞,凉汪汪沙弥弥的红瓤顿时让我们的口干舌燥缓解了不少。</div><div> 因为时间紧迫,和老人们寒暄几句便告辞。</div><div> 这是住户相对集中的山村,风格与圩区迥异,所以,基本靠徒步走访。都说“慢下来,才可以欣赏无限风光”,一点不假。走村串户,虽然热浪裹得人像在烤火炉,但眼福确实大饱。家家格局差不多的房屋院落在宽阔的水泥路两旁沿路相对而建,菜园花圃分开,一般都花圃在堂屋外晒床院墙四周,绸缎样的大丽花开的美轮美奂,美人蕉高挑风满,肥厚碧绿的叶子芭蕉样妆扮着院落,火红的一束束花朵使院子一派生机。房的两侧基本是果树,青青的梨子才鸭蛋大,悠然自得地在密密匝匝的墨绿的叶里乘凉;红心李涂着厚厚的白粉压弯了枝干的腰背,好歹已熟,正在采摘,否则真担心脆弱的枝再已不堪重负,有天会只“咔嚓”一声身首异处。</div><div> 有户人家的葡萄真是攀峰高手,由地面盘枝错节,登偏房顶,将屋顶铺成绿色的棚,又锲而不舍地搭脚于正屋二楼阳台。主人也是有十分情趣的人,在二楼阳台安上钢管栅栏,葡萄藤就心照不宣地穿梭盘旋,织网样把个二楼阳台点缀得绿意盎然。远望就像一幅巨幅绿色油画悬在阳台,走近了,发现,居然有串串玛瑙般的绿葡萄躲在叶缝里怯生生地张望。</div><div> 房前屋后菜园里的玉米正抱苞,棒槌样紧裹层层青衣,各种颜色的长须显示它们的成熟度,青纱帐样的玉米阵,在风里沙沙如歌,瓜蔓沿着院墙或匍匐前进,或爬山虎样翻越墙头,玲珑的瓜或蹲坐院墙头,或顽皮地荡秋千,无声处似有数不胜数的窃窃私语。</div><div> 水泥路的两旁,是山泉眼里汇来的清澈见底的水渠,灌溉浆洗都是这四季生生不息的人工渠。我算真正领略了什么叫“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石头鱼与小石蟹捉迷藏样在石缝里出没,煞是自在。这条宽不过一米的生命渠滋养孕育着山村里的祖祖辈辈,延绵不绝。</div><div> 等我从最后一名孩子家辞别,已是日薄西山,山里太阳落山早,鸡群已从四散各地集合到了门前,它们应该是等待主人的晚餐再回窝就寝了。这才发现,他们的鸡还真不少,黄爽爽的稻子,虫蚁草籽喂得母鸡丰满俊俏,公鸡威风凛凛。主人忙着送我们,妻妾成群的大黄公鸡似乎谴责主人的怠慢,猛打一嗓子“饿饿饿”,皇后妃子也前呼后拥地催促不休。我笑着回身对干练的大妈说:</div><div> “不送了,鸡提意见了。”</div><div> 敦实老伯对一群鸡吹胡子瞪眼:“哪有这么饿?”随即,传来骤雨般的啄食声。夕阳的余晖给草木镀上了金灿灿的颜色,谁家烟囱袅出了难得的轻烟。我的耳畔仿佛还有那只大公鸡的任性幸福的“饿饿饿”,这声声啼鸣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明•唐寅的《画鸡》:“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div><div>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div><div> 这只自信虽然不是雪白羽毛的雄鸡,一定不是等闲之鸡,一鸣天下白,这是必然。试想,静谧的山村,夜幕是多么厚重,即使曦光微露,也只有雄鸡的生物钟能准确感应,黄发垂髫乐得怡然,无需慌张,也能不浪费一寸光阴。</div><div> 宋代邵康节《山村咏怀》诗”: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所绘画的美丽乡村,有不少只存在老人的记忆里。许多村庄都成了空村,已经荒草丛生,田地荒芜。青壮年跻身于繁华的城市,不少老人进城陪读,儿女继续在大城市打拼,是时代发展使然,还是人们盲目崇拜所致?我才疏学浅,无法定论。</div><div> 可是,今天我所看到的美丽院落又能走多远?这一代的守望者还可以呵护,生动美好这些院落,以后呢?还有守护者吗?或许,我是杞人忧天,历史的车轮定会越走越天地新,到时,自然有新生的模式更繁荣着如今的乡村院落。</div><div><br></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