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

刘红律师

我的婆婆是山东省烟台市海阳人，今年虚岁67岁了。第一次见到她，我刚刚考取研究生，在2011年的夏天。我们下了出租车先到到姐姐家，然后她过来看我们。她那时刚刚60岁，不过头发已经花白了，体形微胖，不大喜欢笑，一直用海阳话劝我多吃点海鲜："小刘，这个蛤蜊新鲜，使劲儿吃。"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用洗脸盆一样大的不锈钢盆盛海鲜，而且做法极其简单，就是烧开一锅水把海鲜放进去煮熟捞出来就可以了。我经常调侃，烟台和青岛的厨师太好做。能烧开水就可以胜任。海边的人吃海鲜讲究的是食材的新鲜，任何的调料都夺去了海鲜的原汁原味。她的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为我们准备各种吃的：辣椒塞肉、肉丸子、糯米藕…，各种复杂的菜式都驾轻就熟。后来我才知道，她为了我们的到来，对着电视学了一整年的各种厨艺。其实，在还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吃过她做的食物。那时候，晓林哥一寒暑假结束返回学校的时候，都会大包小包的带着许多吃食：烟熏鲅鱼、炭烤花生、大火烧、炸果子、油炸秋刀鱼、扒皮海米…，而且数量之多可以让他吃上个把月。我坐在他的后排自然也获益不少。我的母亲是一个事业女性，做事情干练利落，人情事故也通达，不过并没有时间在厨艺上下功夫。所以，这些从家乡带来的细碎的温暖我是不曾感受过的。那时候我就在想，他的妈妈一定是一个懂生活很温暖的人。后来，我和晓林哥结婚了，她成了我的婆婆。对于婆媳关系，许多人都觉得很难相处好。因为，儿媳妇首先就是一个掠夺者的形象出现，之前只属于她的儿子，莫名被其他女人抢去，心里难免愤恨。因为公公的英年早逝，晓林成为她最宝贝的小儿子，最后的依靠，更是珍而重之。而且，她对儿媳妇的设想估计也不是我这个样子的。她喜欢高个子的，最重要是能干活，家里地里一把抓，下得了厨房上的了山，还要和她一样对丈夫言听计从以夫为天。像我这样读这么长久的读书，还学习法律七年，伶牙俐齿的不好驾驭，显然是不合心意的。但是，儿子的选择，年老的她只能尊重，只是默默的压下这些不称心吧。即使这样，她没有说过一句不满意的话，一直尊重我们自己的选择，其实已经算是很好的婆婆了。

厚朴出生之前的几年。我们之间的交集仅仅是五一或者十一回海阳过几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后来，我怀孕了，孕期反应也大，一直孕吐，吃什么吐什么。月份大了，肚子越来越大，光是起床气都需要人扶着起来，而且晓林去上班，留下我一个人在家洗衣做饭很不方便。这种情况下，她在2016年的五月份，第一次离开了生活65年的山东老家跨省来到安徽合肥。来到她口中的南方，其实也是各种的不适应，所以恨不得把全家都搬来。来的时候满满的带来了好几个大箱子，海鲜、樱桃、大饽饽、火烧，连花生油都带了好几桶。那时，我们还住在龙湾的小公寓，62平方，小小的两居室。她住在小房间，很小，小到关门都需要小心。所以，她索性不关门就这样敞开，显得房子大一些。但她从不说不好，一直说在城市打拼有个窝已经很好了。直到有一天，我们想买一个婴儿车给厚朴，打开了才发现根本没地方摆，只能折叠起来，没办法用。我妈妈也一直催促着买大房子，因为宝宝快出生了，根本没有地方住。但，她反对买大房子，主要怕晓林哥压力大，每个月几千块钱的房贷在她看来就是天文数字。几经波折，我们从我妈妈哪里、朋友哪里借了许多钱当作首付，总算在厚朴出生前换了137平方米的大房子，她更是很满意，觉得生活很好。不过也更节约，每天买菜跑到很远的野集市去买，说超市的太贵了，还不给还价。我们两个的相处一直还不错，虽然偶然因为小事有些争执，大部分时候还其乐融融。我坐月子都是她伺候，每天都要喝鲫鱼汤，她总是早上六七点钟赶到集市，买最新鲜的鲫鱼，两面煎至金黄，然后加水熬汤。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炖煮鱼汤像牛奶一样的颜色，含有丰富的动物蛋白质。这样每天炖鲫鱼汤她坚持了八个半月，我知道即使是我妈妈她也不可能做到的。所以，我一直都认为自己很幸运，有个好婆婆，也都很感激她的细心体贴。我们有许多共同点，比如都喜欢在天气好的时候出去走走晒晒太阳，都喜欢法治节目，都喜欢看今日说法，都喜欢逛超市。当然，也都爱着厚朴和晓林。我如果能和她说说办理案件的情况，那她就更高兴了。她说话很直，我开始不能接受，后来也习惯了，甚至反过来调侃一下，大家相视一笑。她喜欢批评我的小缺点，我也一一记下一一改正。最重要的是，我一直都感激她能来帮我带孩子，让我有时间做我喜欢做的事情，这一点上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但是，她毕竟年纪大了。从今年初一开始腿突然疼起来了，不能下地，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在家就只能推着凳子前行了。春天里，阳光明媚，百花盛开，她竟不能像往年一样去生态公园走走了，只能在家絮絮叨叨地想象公园里的美景。中医推拿针灸贴膏药，西医拍片子吃药。甚至晓林哥还相信微商买了各种吹的神乎其神的药膏敷包。轮番下来皆不见效，病情日益严重。我们只好各种减少手头上的工作，在家带厚朴做家务，让她尽量休息。可是她躺在床上也不好，运动量少竟越来越胖了，她有脂肪肝必须减轻体重。偶然在小区里面遛遛，她坐在凳子上对着蓝天白云说，真好呀，天真好呀。我老觉得她并不是简单的腰腿痛，可能是其他原因造成的。一直让她体检，她以各种理由拒绝。后来，我们吵了起来，下死命令必须去，昨天早上总算在晓林的陪同下去做了全身体检。一回到家就说体检费用太高了，人也多要排队，晓林哥还花一两千块钱给她买了轮椅实在是太费钱了。我开始批评她，因为我妈妈每年体检根本不止一次，保健意识特别强。而且，我们挣钱不就是给她花的吗？养儿防老不就是这时候用的吗？她起先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总算说了实话："你妈妈那是她自己的钱，我没有钱，花孩子的钱我心疼，舍不得。"我抬起头看着她花白的头发，日益苍老的脸，泪水在眼里打转。哎，这就是一个操劳一生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在农村也没什么机会挣钱，就买个烤箱做火烧，没日没夜的揉面发酵烤饼。因为老坐在炕上干活，腿都做到畸形了，变成弯弯的o形腿。养育儿女，供养孩子读书，再后来帮姐带大两个孩子，又再年老的时候背井离乡来到合肥带孙子。平时省吃俭用，为了省几毛钱多跑好几个超市。却因为自己生病而自责，怕拖累儿女，怕花钱。她不理解的是，我们早就不是那个十二年前赤手空拳拎着两个小包来合肥读书的穷学生，多年的打拼让我们有能力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还有良好的医疗条件。但是，就像她经常对我们说的一样，她要求我们过日子花钱要仔细着点儿。因为，没有人可以保证收入一直都是好的，平时节约点，以后不拉饥荒。这就是我的婆婆，热爱生活，热爱着她的儿女，喜欢做各种美食，喜欢把家里收拾的亮亮堂堂，勤劳善良又朴实，有她在就有家庭的温暖。很幸运，我有这样一个好婆婆。现在，我们只希望她身体好好的，等厚朴大了，明年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处走走逛逛开开眼界。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