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谷红云 (二)

谦克

<h3>  列车终于行至亚加华深谷的顶端。 </h3><div> 从“赏枫专列” 下车,有两条可行的旅途:一条观 “瀑”, 一条赏“枫”。从亚加华深涧飞流直下的山瀑,虽远不及尼加拉的壮阔,但因织入了枫的秀色,自然独具秋的诗韵;而攀上枫岭,自上而下地俯瞰由粗犷的笔触和炽烈的元色浑然交叠的层层秋野,更是一道赤金般闪亮的织锦。绝大部分旅客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后者,万里之行,为的就是这一抹可媲美于熔金落日的亮色。 </div><div> 二十多节车厢的成千旅客,全都拥上了一条由千余级木质台阶链接而成的上行栈道。要在列车尚未返回的一个半小时内走完全部旅程,实在是 “囧途”上的无奈之举。好在人头攒动,无法疾走飞奔,除了心里毛糙,倒也省了不少气力。车厢里,我已经捋顺了乱蓬蓬的心绪,乘着驻足的间隙,怡然自得地欣赏起周边红彤彤的秋岭 —— 血色殷红,橘色秋意,绿色永恒,此时此刻,大自然在人的心中留下了一片又一片超尘脱世的仙境。</div> <h5>亚加华谷底的湖色</h5> <h5>和“观枫专列”的合影</h5>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b><br></b></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b>血色殷红</b></h1> <h5>血色殷红</h5> <h3>  山涧中,最撩动心弦的,是一抹抹残存于枝头的血色殷红。</h3><div>  未知何时,读到了古词《满庭芳 . 枫叶流丹》: “夕日红霞,秋景瑰艳,尽寒霜色流丹。”追溯其源,不知出自何处。中国的文化资源实在是太浩瀚了,随意一瞥,竟是浮光满目。上半阙写得着实是好,寥寥数字,便将枫的灵性和盘托出。色值意义上的 “丹”字,经过 “流”的映托,如此深邃地赋予了生命的涵量 —— 凝望着风中颤抖的红叶,我分明听到了她血脉的律动。当然,古词的后半阙我是不太喜欢的,无非是“风促憔悴”,无非是“枯叶独怜”,又一次落入了文人墨客们悲秋的巢穴。</div><div>  听一旁的驴友们说,前几日,这里的枫叶已经开始红了,但还没有红到这般的成色。在这种刻骨铭心的红里,似乎渗透着一种情感,一种思念。中国有一个成语典故——杜鹃啼血,说的是一位名叫杜宇的古蜀国国君,被臣子逼位,逃于山中,最终积郁而亡。其灵魂化成了一只名唤杜鹃的翠鸟,终日悲号,声声“不归”,以致咯血不止,声尽气绝。血溅到了花上,殷红绮丽, 令人伤感不已。于是,“杜鹃泣血”便成了人世间某一种情感寄托的的象征。也因其回荡于深谷之中的声声“不归”,与其同音的“布谷”便成了杜鹃鸟的代称。 </div><div>  我把“杜鹃啼血”的典故翻弄出来,只是想到了杜鹃花血色的颜值,至于其间蕴涵的韵味,无从在一个层面上相互比拟。杜鹃是凄厉的,红枫是绮丽的;杜鹃是伤感的,红枫是昂扬的。杜鹃盛开于春意盎然的万绿丛中,红枫则勃发于万物萧瑟的深秋初冬。从绿转黄,由黄变红,即便成就了最纯粹的红色,她依然殚精竭虑,将其生命的精华凝炼成略带紫色的殷红。熬到了这个时候,枫叶已经没剩几片了,但只要生机尚存,她不折不挠地缠结于树梢头上,呈现出生命最后的倔犟。风起了,最后的红枫终究敌不过自然的规律,坦然地坠入滋养过她生命的土地,同先她而去兄弟姐妹们一起,化成了哺育新一茬生命的春泥。宏观意义上的新陈代谢是一种摧枯拉朽式的辉煌,但就个体而言,新生命的诞生,必然逼迫着旧生命的逝去。呱呱落地的新生儿带来的欣喜,远胜于衰老者诀别世界的悲怆。年复一年,代复一代,无以计数的生命形式,正是在这种无可逆转的轮回之中,完成了一茬又一茬的悲剧与喜剧。</div> <h5>  山涧中,最撩动心弦的,是一抹抹残存于枝头的血色殷红。</h5> <h5>  色值意义上的“丹”字,经过“流”字的映托,如此深邃地赋予了生命的涵量——凝望着风中颤抖的红叶,我分明听到了她血脉的律动。</h5>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b><br></b></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b>橘色秋韵</b></h1> <h5>橘色秋韵</h5> <h3>  人生,就是一条光怪陆离的彩带,漫漫长河,占尽色彩的风流。其间,有童年的纯粹,有少年的青葱,有中年的斑斓,有晚年的殷红。殷红固然美好,只是已入迟暮,而波澜壮阔的中年,正如峡谷间此起彼伏的橘黄,虽不及殷红的艳丽,却宽宏而仁慈,稳稳地担当着秋的主角。 </h3><div>  顺着台阶缓缓攀行,一开始,几近枯黄的橘色并没有跃入我的眼眸。然而,行至高处,当视野不再停留在某一个局部的时候,你便会在一览无遗的七彩殿宇中紧紧抓住了那宽宏的橘色。以赤、橙、黄、绿、青、蓝、紫为统领的色彩世界,色与色之间微妙的交融创造了无以计数的色的品值。然而,纵观四季,只有秋天,才能如此广博地接纳人类所能提炼并冠之于名的所有色值。奇怪的是,所有色彩的轮番登场,并没有扰乱自然界的一统次序。无形的造化,竟有一种有形的意志,强悍而霸道地掌控着争奇斗艳的朗朗乾坤。如果把“秋”比拟成一幅油画,那橘黄便是秋的主角,即便有缤纷的色彩跳跃于某一个局部,但绝然跳不出由造物主赋予秋天的帝王的基色。它贯穿于画面的每一个角落,稳稳地把控着全局,统帅着色彩世界的一兵一卒。 </div><div> 秋天是漫长的。百日秋期,涵盖了大自然由绿变黄,由黄变红的色阶过渡,这让人很自然地联想到人的生命从全盛到衰老的跨越。经历了夏的成熟,终于结出了秋的硕果。当“青青的常春藤,沿着我的荒凉的额,亲密地攀援上升”的时候,人生的韶华已悄悄逝去。即便是生命的强者,事业和生活硕果满满,面对壮美却又开始败落的秋色,发出人生苦短、去日苦多的感叹,都在情理之中。裴多菲在他的情诗中将额头的皱纹比喻成“青青的常青藤”,惟妙惟肖地描绘出要与心爱之人一起慢慢变老的唯美心态。这种心态,也只是他此时此刻对韶华逝去的一种美若烟霞的表白。一旦置身于瑰丽的萧瑟之中,我不知道年轻的裴多菲又会勃发出怎样的感慨。</div><div> “人生苦短。若把一生的足迹连接起来,也是一条长长的路;若把一生的汗水积累起来,也是一次沉甸甸的丰收;若把人一生的情感窑藏起来,也是一壶香醇的美酒。”</div><div> 这是网络上流传的一则“心灵鸡汤”,若把它比之于经过春、夏磨砺的秋色,便是再恰当不过。</div><div> 人们往往将“心灵鸡汤”比喻成意志薄弱者亟需的一贴贴“精神安慰剂”,这样的归结有失偏颇。平心而论,在平庸、纷杂的现实生活之中,这一类“语言艺术给养”着实有点不着边际,但是,人类在琐碎的柴米油盐之余,也需要柔和、温暖的情感对话,也需要小布尔乔亚式的精神发泄。譬如,面对倾心相恋的爱人,面对雄伟壮丽的河山。</div><div> 眼前,是一派浩荡的秋色,尽管没有光的辅佐,橘黄仍旧在绵绵彩锦中编织着风流。就在这橘黄的底色里,殷红蕴含着生命的血色,一片又一片地飘然而过,潇洒地纳入了秋的怀抱之中。</div> <h5>  顺着台阶缓缓攀行,一开始,几近枯黄的橘色并没有跃入我的眼眸。然而,行至高处,当视野不再停留在某一个局部的时候,你便会在一览无遗的七彩殿宇中紧紧抓住了那宽宏的橘色。</h5> <h5>  如果把“秋”比拟成一幅油画,那橘黄便是秋的主角,即便有缤纷的色彩跳跃于某一个局部,但绝然跳不出由造物主赋予秋天的帝王的基色。它贯穿于画面的每一个角落,稳稳地把控着全局,统帅着色彩世界的一兵一卒。 </h5>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b><br></b></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b>绿色永恒</b></h1> <h5>绿色永恒</h5> <h3>  我们在谈论秋天的时候,很少会提及绿色。黄和红是秋的主宰,而绿,正悄悄地从这一世界中抽离。在亚加华的群岭中,如果光看一个局部,就只能瞩目于金灿灿的黄色,然而,当我登上峰顶一览众山的时候,无法忽视迄今仍与红黄平分天下的墨绿。就色彩在整个画面上的布局而言,除了橘黄,无一能与绿色抗衡。</h3><div> 绿色自有绿色的骄傲。谁都无法否认,如今金灿灿的秋野,春夏之际也归属于浓郁的绿荫。就这个意义而言,黄是绿的承续,绿是黄的母亲。除了松科、柏科和其他四季常青的绿叶类科目,绝大多数的树木都经历了由绿转黄、由黄转枯的新陈代谢过程。由极端的繁茂到极端的枯败,再由枯败中萌出新芽,造就了新一茬的荣盛。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在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的轮回中,唯一不败的只有绿色。即便千里冰封,万木枯尽,那松柏依旧能抖落下遍体的雪粒,显露出昂扬的生命。</div><div> 站在枫岭之巅,俯瞰色彩苍穹——黄、红、绿织就的锦毯深处,掩藏着一条深蓝色的河流。河流两岸是翠色的田园,一幢幢的农舍点缀其间,西方童话里一再描述的仙踪绿野,正映现在一层层枫叶的颤栗之中。山风乍起,舞动起了一派金色的迷离——枫叶又开始凋落了,一片又一片,满怀着眷恋,满怀着不甘。身旁的驴友们禁不住感叹起来 : 好景不常,也许我们来得正是时候。一夜秋风会吹落了漫山枫叶,待到明日,即便是再好的艳阳,也衬不出光秃秃的山丘。在这种时候,万红落尽,支撑着天宇的,只有绿色,永远也不会凋零的绿色。遗憾的是,“观枫专列”只开启于枫红季节,自此之后,谁也不会跋涉深山,拍下这挺立于严寒之中的亚加华姿色。</div><div> 攀援峰顶的一拨拨人潮已经退去。环视四周,如火如荼,树梢头上抖动着的红枫依然张扬着它们殷红的血色。枫叶是顽强的,但更是脆弱的,只需秋风轻轻一叹,就会悄无声息地碾落为尘。我睁大了眼睛,瞻望着它们凋零时最后的身姿 : 微微一抖,脱落于枝干,又被掀到空中,颤悠悠地打了个转,瞥了一眼曾与它荣辱与共的大千世界,随即义无反顾地汇入了焦黄的枯岭。于是,在我的脑海里叠显出一个又一个不屈不挠的生命,这些生命,曾给予我多少滋养,多少力量,多少陪伴,多少欢乐。我突然又张开了眼睛,赤橙橙的红、黄背后,依然是大片大片永远不会枯萎的绿荫。等到大地彻底沉寂的时候,这些由松树、柏树等等无以计数的长青类科目组成的绿色城墙,依然会骄傲地涌动着生的活力,征兆着来年春的萌芽,夏的勃发,秋的兴盛。</div><div><br></div> <h5>  黄、红、绿织就的锦毯深处,掩藏着一条深蓝色的河流。河流两岸是翠色的田园,一幢幢的农舍点缀其间,西方童话里一再描述的仙踪绿野,正映现在一层层枫叶的颤栗之中。</h5> <h5>  当我登上峰顶一览众山的时候,无法忽视迄今仍与红黄平分天下的墨绿。就色彩在整个画面上的布局而言,除了橘黄,无一能与绿色抗衡。</h5> <h5>  树梢头上抖动着的红枫依然张扬着它们不屈不挠的生命。生命是顽强的,但更是脆弱的,只需秋风轻轻一叹,就会悄无声息地碾落为尘。 </h5> <h5>  红、黄的背后,依然是大片大片永远不会枯萎的绿荫。等到大地彻底沉寂的时候,这些由松树、柏树等等无以计数的长青类科目组成的绿色城墙,依然会骄傲地涌动着生命的活力,征兆着来年的萌芽,来年的勃发,来年的兴盛。</h5><h5><br></h5><h5><br></h5><h5><br></h5><h5><br></h5><h5><br></h5> <h3><br></h3><h3><br></h3><h3> 2017.12.6</h3><h3><br></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