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作者:董宁</h1> <h1> 父亲给我的幸福和温暖,定格在2010年2月19日那个让人心碎的日子。到今天,父亲溘然长逝已7年了,每当想起父亲的时候心里总有种揪心的痛。对父亲的思念常常在心里萦绕回旋,不知道多少次在梦里见到父亲。至今,父亲的慈爱、严格、俭朴、乐善、酷爱读书、勤奋著书的件件往事,依然历历在目,恍如昨日。<br></h1> <h1> </h1><h1> 慈父 </h1><h1></h1><h1><br></h1><h1> 父亲是我国著名的地质学家和教育家,原长春地质学院院长,中国科学院“文革”后的首批学部委员(院士),国家二级教授。但在我的记忆中,他永远是一位对子女疼爱有加、谆谆善诱的慈父。父亲是那么慈爱而充满智慧!他的人格魅力更是深深地打动着我,影响着我,永远激励着我去积极地面对事业和人生!</h1> <h1> 我们家共有兄妹两人,我是父亲的小女儿,生我的时候,父亲已经是46岁了。父亲的疼爱和呵护使幼时的我有如公主一般,留在记忆中的都是一些美好的片段。<br></h1> <h1>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父亲很忙,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要在野外度过。虽然与家人聚少离多,但父亲从来没有忽略对儿女的关爱。父亲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我与哥哥带些书籍和各地的特色食品作为礼物。每每这个时候,也是我和哥哥最开心的时刻。我们一边看书,一边品尝着父亲给我们带回来的食品,刚刚回家的父亲坐在旁边,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我和哥哥,眼中充满了慈爱。</h1> <h1> 上大学和工作后父亲经常告诫我要“珍惜时光,好好学习,认真做事,踏实做人”。包括在用钱上,他对我都很严格。可我却能深深地感受到父亲的大爱。他是一位慈父,有什么事情,他用一两句话点一点,我就明白了。后来,我有了女儿,父亲也经常叮嘱,对孩子要多教育与鼓励。在成长的路上,父亲已不仅仅是一位宽容、慈祥的父亲,更是一位良师、一位益友。父亲点点滴滴的关爱已筑成一座山。于无言中坚定、执着地守望着我。唯心中涌着的那股暖流在不停的促我奋进。时至今日,我方明白父爱如山。</h1> <h1> 父亲博览群书,且有着超人的记忆力,他小时候读过的书总可以整段整段地脱口背出。闲暇之时,父亲喜欢给我们讲故事,和我们一起讨论文学、历史、乃至艺术和音乐等方面的问题,并认真地发表自己的意见,绝无家长作风。他虽然工作很忙,但对我们的思想、学习、工作、生活非常关心,并以他特有的方式引导我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父亲从小的教育,影响着我的终身,在漫长的人生路上,不论我身处顺势还是陷入逆境,都始终严格要求自己,保持着明确的生活目标和理想。<br></h1> <h1> </h1><h1> 俭朴、乐善与正气</h1><h1></h1><h1><br></h1><h1> 父亲不爱穿新衣服。对于衣服,他是能对付就对付。<br>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有两件制服,颜色是一模一样的,一年四季就这两件衣服换着穿,那衣服不知是什么面料做成的,出奇地结实,父亲一直穿着它,但是那衣服也没怎么烂,就是袖口毛了边,还有洗得久了,颜色显得有点发白。<br> 那是件蓝色的制服,四个口袋立领,并且有领扣,每次穿的时候,父亲总是要将领扣扣上,平平整整,周周正正。春天,父亲穿着它,秋天,父亲也穿着它,冬天,父亲还是穿着它,唯有夏天,父亲将它换成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袖衬衫,所以,父亲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一个模样。<br> 长春的冬天格外寒冷,父亲却总是冬天戴一顶深蓝色的双耳棉帽,不戴手套,两手往颜色泛白的蓝色制服里一插。这两件制服伴随了他几十年。</h1> <h1> 父亲对自己是俭朴的,然而,对于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父亲却那么的乐善好施。伴随着“文革”的开始,之前我家所在的日式小楼里居住的人越来越多,有地院的老师,也有后勤工作人员,左邻右舍的老人、小孩生病需要用钱、职工家里缺盐少米揭不开锅了,只要父亲知道后,他总是从家里的生活费中拿出一部分周济给他们,还不忘说一句“赶快拿去用吧,不需要还啊!”<br></h1> <h1> 父亲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从不占公家便宜,可谓两袖清风,一身正气。记得他在长春地质学院当院长时,从没有公款私用过,记忆最深的一次是科罗拉多矿院的教授应邀来长春地质学院进行学术交流,父亲用自己的工资请外宾吃了一顿饭。到北大后,尽管身为院士,但他出差从未在北大要过车,来去都是乘公共汽车,记得有一次我与母亲及哥哥送60多岁的父亲去车站,由于车上人多,把父亲挤丢了,为此急得母亲直哭。直到今天,每当想起这些事情,我的眼中便会涌起热泪。节俭、朴素,始终保持着低调,这就是我的父亲啊。</h1> <h1> </h1><h1></h1><h1> 豁达与执着</h1><h1> <br> 父亲为人性格爽朗、豁达大度。“文革”期间,父亲被扣上“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关牛棚,三天两头遭受批斗。那种日子之艰难,可想而知。然而,就在这长达数十年的逆境中,父亲并没有颓废,仍以豁达乐观的态度面对困境,专心致志坚持自己的学术研究。那时对他的记忆就是身背地质包,手拿地质锤的样子。<br></h1> <h1> 一有时间,父亲就去跑野外了。出野外,很苦很累。没有公路,车进不去,带个包、锤子就进山里去了。出野外,还会碰上危险。在山区考察,有时饿得走不动,就可能在森林中被饿死;渴了,喝下雨后马蹄印里存下的水;而从山上摔下来多少次,父亲已经记不清了。1976年唐山地震时他就在震中附近进行地质考察。据他回忆说夜里山摇地动,没带眼镜就跑了出来,直到一星期后我们才得知父亲平安的消息。在那个年代,父亲为了坚持学术研究,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h1> <h1> 粉碎“四人帮”后,父亲的“冤名”也像他的鹤发苍颜一样,大白于天下。他油然想起古人的诗句:“莫嗟黑发从头白,终见黄河到底清。”他惋惜掷于虚牝的大好光阴,以只争朝夕的精神,自补蹉跎。还是那个小院,还是那间蜗居,父亲精神振奋,勤勉有加,奋笔疾书。<br></h1> <h1> 父亲的社会活动,日见频繁起来。但他仍忙里偷闲,笔耕不辍。那段时间,父亲发表了不少著述。1980年,父亲被评为中国科学院地学部委员(院士)。而我深知,在那些科研成果和学术称号的后面,乃是父亲几十年来,每日废寝忘食的劳作,是困顿与无奈中的奋起,是长期淡定中的辛勤耕耘和执着……。</h1> <h1> </h1><h1></h1><h1> 学无止境</h1><h1> <br></h1><h1> 父亲毕生治学不止,硕果累累。1984年,父亲从长春地院的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我想回母校做点工作”。就这样,父亲又回到了阔别三十多年的北大。父亲退休不退岗,他依然坚持带学生,直到2004年,他最后一名研究生顺利毕业。<br></h1> <h1> 博览群书是父亲的爱好,一日不读,便觉失落。尽管父亲年事越来越高,需要戴上老花镜、把文献扩印后方能阅读,但这些年,他从未停止过工作。父亲英文很棒,所以甚是喜欢品味英文原版著作,我也经常利用出国的机会,帮父亲寻找一些“原汁原味”的作品供他阅读。</h1> <h1> 85岁高龄后仍坚持工作写书,他写字不太方便了,于是很多著作都是由父亲口述,母亲执笔完成的。英文水平很高的父亲,不但喜欢读英文书、听英文广播,他更善于用英文著书立说。在父亲的家里,有一台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打字机,据我的母亲说,这是外公留下来的遗物,然而就是这台古老的打字机居然成了父亲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工具,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从家的角落里传出“嗒嗒嗒嗒……”的声音,也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常常为父亲捏一把汗啊。在父亲90岁寿辰之际,召开了一次学术活动,父亲做了两小时的学术报告,他以清晰的思路及前瞻的观点向人们展示了一餐学术盛宴。我为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骄傲和自豪。</h1> <h1> 直到2009年9月父亲病重住院后,他还在与时间赛跑,抓紧一切休息时间写他未完成的书,面对子女的阻拦,父亲颤颤巍巍地说,“我从事了一辈子研究,我还有很多观点、感想甚至是经验需要留给后人,这只是我的最大心愿,希望能对后人有一点点启示和帮助……。”</h1> <h1> 诗人藏克家说过这样一句话:“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父亲没给我们留下多少物质财富,但他却为我们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他在岩石学这片沃土上辛勤耕耘的态度,他在十几年逆境中处乱不惊的生活勇气,他在长期寂寞中不坠青云之志的风节,令我心仪神往,永志不忘。<br></h1><h1> 我的父亲——这位学贯中西、文博今古、创始辟路、正气浩然的科学家和教育家,这位充满爱心、充满智慧、爽朗豁达的慈父,将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父亲伟大的人格精神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将一代一代加以传承!</h1> <h3><br></h3><h3> (作者:董申保院士之女)</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