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日本人在桂林的悲情离别 罗雨琦

罗劲松

<h3><font color="#010101"><b>“我觉得你像一个终身跋涉的香客,不停地寻找一座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神庙。”</b></font></h3><div><font color="#010101"><b>&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月亮与六便士》毛姆(英)</b></font></div><div><br></div><div><br></div><div> 一位曾经打算在中国桂林度过余生的日本人,在美丽的漓江之滨生活了20年后,却终于选择离别。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div><div><br></div><div><br></div> <h3>印象中的林克之,相较于毛姆书中的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少了一份别样的才气,少了一种异样的气质。初次与林克之见面时,感觉眼前站着的就是一个平凡的日本农民。而“平凡”似乎也和他特别亲近,以致于虽然已经年过70,还仍旧是一副为生计奔波于底层的劳碌相。</h3><div><br></div><div>但正如《月亮与六便士》中的情节一般,我们的主角要在多少个章节的波澜不惊后,才能下定决心做出戏剧性的人生转变呢?恐怕很难,因为他们骨子里自始至终都向往着海阔天空般的自由与梦想,也注定要前往梦中的“塔希提”朝圣。</div> <h3>在中国桂林这座南方小城里,没有海风吹过,却有雨后漓江上的温润空气洗涤吹拂;没有沙滩萦绕,却有鬼斧神工姿态各异的石山包围。这里,无疑就是林克之的“塔希提”。</h3><h3><br></h3><h3>在阳朔西街的酒吧里,几杯啤酒下肚,你可以听到用七种语言唱出来的蹩脚情歌,也可以尽情流连各色眉眼顾盼神飞。</h3><h3><br></h3><h3>当许多外国人留恋着西街时,林克之却选择到僻静的兴坪镇老寨山下,经营着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家,并将这个家营造成一个小旅馆——老寨山旅馆。</h3> <h3>记得,三年前初识林克之时,看着他腰系塑料袋,弓着腰埋头一寸一寸地打扫着山道的模样,我不敢相信他就是在桂林颇有名气的那位“洋雷锋”。</h3> <h3>为了了解中国,林克之早在1996年就来到广西学习汉语。与桂林漓江这片好山好水一见钟情,打算在这里度过自己的下半生。在兴坪,林克之通过日本朋友筹集资金,修建了通往老寨山山顶的石阶道,并在山顶和山脚建起两座亭阁,分别命名为“和平”、“友好”。</h3> <h3>“1996年11月,我第一次来兴坪。兴坪很美,但我还想寻找兴坪最美的风景。镇里人告诉我:老寨山上面最好看!我请当地人带领我,用楼梯、绳子爬上老寨山山顶——呀,风光太美了!如果在山上修路、建亭子,大家都会愿意上去看看的!”林克之接受采访时,曾经这样感慨。道路和亭子修好后,他每天都要上山打扫卫生,一做便是10余年。</h3> <h3>“林先生,上山有上千级台阶吧?沿路的垃圾都要靠你一个人清扫吗?”我曾经这样问他。</h3><div><br></div><div>他笑道:“以前是,不过现在有帮手了。兴坪朝板山中学里有两个男孩子,我请日本朋友资助他们读书,每个月150元学费。日本朋友提出条件:两个男孩寒暑假要来这里帮助清扫垃圾。上次兴坪小学也来了15个小朋友,帮我扫台阶,扫得干干净净!”</div><div><br></div><div>谈起当年林克之修路、建亭的往事,兴坪人感慨颇多:动工前,林克之从日本买回建筑设计书籍研究,开工时工程需要多少钢筋、多少水泥,他心里清清楚楚。不该花的钱,他一分钱也不会多花。用工该付多少钱,买材料多少钱够用,谁也别想蒙他。在他指挥下施工的民工感叹:“这个日本人好精哦!”</div> <h3>早在1979年离开日本踏上行程起,他就一直在孤独中踽踽独行,无论是喜马拉雅山的严寒,还是泰国的燥热,都没能阻止他以一介志愿者的身份为当地百姓尽心尽力提供服务。</h3><h3><br></h3><h3>兴坪人在感激之余,也不忘给这位“洋雷锋”出谋划策:你懂日语,又懂英语,可以接待外国游客,当导游,这是小打小闹。你也可以大干,把日本的财团引来投资,办企业!</h3><div><br></div> <h3>林克之先生则说:“我对今后的生活是有考虑的——我想在兴坪建‘桂林兴坪日本青年文化交流中心’,开英语、日语培训室。已经有日本朋友表示愿意支援!”<br></h3> <h3><b>“日出了!19年来,关于兴坪,思量无限。我的博客暂时不会有新文章了,因为我要搬家了……下一篇文章会迟一点儿在日本发出,因为我要回去了。各位,新年快乐!”</b></h3><div><b> ——摘自林克之博客,2015年12月31日</b></div><div><br></div><div>我看到这篇博文时已经是2017年年末,整整过去了两年。</div><div><br></div><div>当我以问候的名义致邮林克之时,收到的却是他已经他在日本老家安享晚年生活的消息。关于中国桂林兴坪的这一页,也许永远就截止于2015年12月31日了。</div> <h3>“为何会突忽然选择离开兴坪呢?”我在邮件中问道。</h3><h3><br></h3><h3>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h3><h3><br></h3><h3>后来,林克之终于有了回应:“自2002年起,旅馆的装修一直需要钱,一直是赤字,我很害怕再投资了。幸而如今,我把家庭旅馆租给别人了,家人和我不必再困扰于财务状况。我的儿子喜多郎,如今11岁,已高出妈妈10厘米,他的英语不错,中文也很好,应该让他接受日本的教育。”林先生如是回复。</h3> <h3>邮件是用日语写的,为了能让我看懂,每句话下都用英语翻译了出来,虽然语法常有错漏。</h3><h3><br></h3><h3>“My English small, sorry……(我的英语不好,对不起)”在邮件的末尾,他写道。</h3><h3><br></h3><h3>频频向人道歉,是日本人的一大生活习惯,往往只是出于礼仪,并无多少真意。但林克之的一声“sorry”,却让我品出了无尽的人生沧凉滋味。</h3> <h3>我曾追问林克之: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你不得不放弃兴坪那片苦心耕耘20年的“小天地”?是财政状况,还是当地人态度的转变,又或是家庭的不和?</h3><h3><br></h3><h3>然而,他只是缄默不语。</h3> <h3>浏览他这些年来写过的博客,我猜想:也许只是因为累了吧?又或者是像中国人所说的——落叶归根。</h3><h3><br></h3><h3>每当翻阅着逐渐入不敷出的家庭生活账本时,他也许会感叹自己缺乏经营头脑,不善引资。每当他摘下自家菜园里培育的小南瓜,喜笑颜开地走进家门时,中国妻子却烦恼地叹气道:“又吃这个吗?”每当儿子回家抱怨在学校里挨其他孩子打,被骂为“日本鬼子”时,他也只能默不作声。</h3> <h3>生活在兴坪的他,虽然没有一个明显的“恶敌”,但却越来越感觉到明显的“寒冷”。</h3><h3><br></h3><h3>又或许,是他当初的浪漫梦想在这黑白分明的现实之中渐渐失去了色彩?我这样猜测着。</h3> <h3>三十多年的海外漂泊,似乎没有哪个地方能为林克之留下最终的人生归宿之地。</h3><h3><br></h3><h3>在为尼泊尔的“古龙族”筑造起电力设施后,林克之带走的只有一身因工程意外而留下的伤痛。在为泰国清迈瑶乡乡民带来一座崭新的小型发电站后,走前的林克之依然两袖清风。</h3><h3><br></h3><h3>他曾经以为,兴坪老寨山是上天给予他的恩赐,值得他用后半生细细耕耘。他用将近20年的时间为兴坪环境的改善奉献了力量,引来了资金以及中日众多媒体的关注。一时间,兴坪古镇热闹起来,一拨又一拨的日本朋友踏进这个他们此前从末听说过的地方。兴坪每年的旅游人数从1997年的几千人增涨到现在的近10万人,林克之当年帮助当地发展旅游事业的愿望正在成为现实。</h3><h3><br></h3><h3>然而,这个被当地人称赞为“洋雷锋”的日本人却老了。终于有一天,他再也没有力气登上老寨山,像过去的多少个365天那样上山打扫卫生了。</h3> <h3>这位来自日本的“思特里克兰德”,穷尽半生追寻着属于自己的“月光”。</h3><h3><br></h3><h3>可能会有人质疑他:做了这么多好事,不图财,也得图个名吧?</h3><div><br></div><div>如若真是如此,那么用30年人生的代价去图这个名,未免太过沉重了!</div> <h3>而这个故事的结尾正如毛姆小说中所写到的那样——“我觉得你很像一个终生跋涉的香客,不停地寻找一座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神庙。”<br></h3><h3><br></h3><h3><b>最终,总有人能在这物欲横流的时代里寻求到人生绝对的美。</b></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