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记忆里的故事~赤脚医生

芝婳

<h3>你看过电影《红雨》吗?你听过郭兰英唱的电影插曲《赤脚医生向阳花》吗?</h3><h3>你看过李秀明主演的的电影《春苗》吗?&quot;翠竹青青哟披霞光,赤脚医生哟心向红太阳。身背红药箱,阶级情谊长,千家万户留脚印,药箱泛着泥土香。&quot;</h3><h3>对了,我也经历过这样红艳艳的岁月,红彤彤的青春,我也做过赤脚医生呢!</h3><h3>如果你愿意,我就讲给你听,你也可以念给你的爸爸妈妈听,也让他们和我一起,回味永不退色的往事。</h3> <h3>1974年,我18岁,响应毛主席&quot;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quot;的号召,去阿坝州南坪县玉瓦区凌江公社吊坝生产队,下乡插队,做了一名像红雨一样合格、像春苗一样尽职的赤脚医生,村民们都叫我光脚板医生。</h3><h3>其实,在我上任之前,村子里就有医疗站了,是一个当地的男青年,经过区里统一培训之后在医疗站当赤脚医生,没什么技术,也就是照药瓶上的说明,头痛治头,脚痛治脚。医疗站很小,也很简陋。但该有的穷家当还是有的,大到中药柜、西药柜,小到听诊器,医用剪刀、镊子等等,照本宣科,医治小伤小病还是没问题的。但是西药很贵,村民很穷,买不起啊!</h3><h3>可我呢,刚上任做赤脚医生不久,就能做到,让村民们吃药打针不花钱了。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我这个光脚板医生,给他们出了个好主意。</h3><h3>那时的乡下,依山傍水的地角山边,到处都生长着能治病的中草药,柴胡、前胡、羌活、独活、夏枯草、桔梗、还有党参、黄芪、泡参、猪苓等。我就鼓励村民们,每天收工时顺带采集一些回来打理干净再晒干,保证草药的质量和药效,然后交到我们医疗合作站,由我按户分类收集过秤记录后统一去卖。我每次都和生产队开手扶拖拉机的小张装好车,拉到公社所在地的供销社,将药材分名别类一一卖掉。再拿到卖草药的现金,到公社卫生所去买回常用的西药、针剂、还有其他的常用中草药,拿回医疗站为村民医治小病小痛。用村民们卖药材的钱,来抵扣他们看病、打针的西药费用,对这个建议,村民们满意极了。</h3><h3>我能在生产队里当赤脚医生,全是因为父亲的影响。父亲精通医术,双腿在解放阿坝州时受过伤,又在十年浩劫中彻底致残,无法正常走路到单位去上班,就在家里按时上下班,接诊病人。父亲的医术精湛,每天前来就医的病人很多,我就和大弟弟轮流帮着父亲写中药处方。病人少的时候,父亲就让我们姐弟俩阅读《本草纲目》,让我们从识药开始学习。父亲想让我学妇科,大弟学小儿科和内科,结果我上山下乡了,大弟弟学出来了。尤其是妇科方面,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名声远扬。</h3><h3>那时的我很瘦,小眼睛,小嘴巴,一张脸就一个大鼻子,长了一副文静的相貌,却不是一个文静的姑娘,而是一个假小子。有一次去卖药材,装好车后我对小张说:&quot;今天我来开吧!&quot;车厢里除了药材还有两个搭车的村民。我非常兴奋地开着两连接的手扶拖拉机,一路向公社驶去,小张坐在旁边时不时给我指点一下。我们生产队离公社有五六华里的路程,手扶拖拉机的时速慢、噪音大,欢快地在泥巴公路上行驶着,两个村民躺在药材上,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睡着了。</h3><h3>我那时只想着,这开手扶拖拉机一学就会,有啥好难的?岂不知,在遇到紧急状况能冷静应对处理,才是真技能。可我呢,当车行驶到一个急下坡时,应该拉着手刹减速,我不知道这手扶拖拉机下坡时手刹的控制方向是反的。下坡拐弯向左,我按常规拉左边的控制手柄,哪知道车头突然右转,乡村公路本来就窄,小张被摔下了车,我的手抓不住扶手被弹在了公路上。我傻了,眼看着车头带着车厢突突冲下公路,冲下了小斜坡,冲到了收割后的庄稼地里,车头侧翻了,车厢才四平八稳,停了下来。</h3><h3>车厢里的两位村民醒了,懵圈了:&quot;这车,咋开到地里来了呢?&quot;</h3><h3>我被吓到了,不好意思回答,只是说:&quot;你俩下来帮忙把车头扶起来了,我们再开回到公路上去。&quot;</h3><h3>车头与车厢链接处是一个活动的转盘,我们一起把车头扶正了,再由小张把车开上公路继续前进。卖了药材再去公社卫生所买回所需的备用药品,返回生产队坐在知青点的小屋时,我那小心脏还跳得咚咚响。</h3><h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下乡的村子离县城有四十公里,在那个交通不发达,信息闭塞的年代,我开手扶拖拉机翻车的事,下午就有人传到了妈妈的耳朵里了。后来回到家里时,被她好一顿训斥。可一回到生产队,我同样干着假小子的事,上房收晒干的核桃,套上脚钩爬电杆,送完公粮骑马在公路上驰骋,一样不落下。</h3><h3><br /></h3> <h3>当年在生产队的时候,第一年的口粮是由国家按居民供应,每人每月只有三两清油,我们回族多二两,有半斤。男知青们饭量大不够吃,每月总要跑回家蹭几天的饭。一个劳动日满十分工,值三毛二分钱。每月二十多斤口粮,由大米、白面、玉米面三种粮食组成,大米只有几斤。</h3><h3>我自从当上了赤脚医生后,每月那几斤大米,基本上都送给了村里生病的孤寡老人和患儿。因为那个年代什么都要凭票购买,有票没钱不行,有钱没票也不行。村民们如果生了病,想喝口白米粥,就用戳瓢往班笼子里,舀几斤玉米,走五里多路,先到公社卫生所开个证明,再到公社粮站按价格换取大米。大米是一角七分钱一斤,玉米是几分钱一斤,两三斤玉米才能换一斤大米。每次的数量还有限制,不能多换。有时来回跑十多华里,如果粮站保管员不在,还换不到。所以,心肠柔软的我,不管哪家孩子生病,还是哪个五保户老人生病,我就用个小碗舀一碗米送过去,让他们熬粥喝。</h3><h3>那时候,家家户户包括我们知青都一样,人人都端个洋瓷大碗,饭菜都在里边了。除了逢年过节,一家人能围着地火坑吃顿饭以外,平时都是端着碗走出家门,各人碗里的吃食也不尽相同。有酸菜搅团、杂面、玉面炒炒饭,早餐基本都一样,酸菜洋芋拌面饭。三五个人聚在一起,蹴在墙根边上吃饭、拉话,吃完各人端着空碗回家。虽然我是心甘情愿送米给他们的,但那些朴实的村民们对我也非常好,有时送背柴禾给我,有时掐把菜给我。农村的农活我学的挺快,基本难不倒我。只是刚下去时,分给我的两分地,因为错过了季节没种什么菜,还有就是上高山砍柴我不行。他们看在了眼里,也记在了心里。就用自己的能力帮助我,也让我很感动。因此,他们的行为也成了我当好赤脚医生的动力。</h3><h3> </h3> <h3>还记得我第一次治病救人的事。</h3><h3>村里有一户人家,男人是壮劳力,在牛场放牛难得回家,女人不到30岁,有三个女儿,又怀着身孕想生个儿子。6岁的二女儿重感冒发烧还伴有惊厥,公社的医生前来巡诊,吃药、打针无济于事,高烧不退。那会儿又没有输液器可以挂瓶输液。孩子嘴唇干裂,下眼睑边的那一丝泪水一点都看不见了,眼睛干干的,人已奄奄一息,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孩子没救了,背着药箱走了。可我看着孩子那双干涸的眼中,求生的欲望那么强烈,我哭了。</h3><h3>孩子的妈妈哭啼着,拉着我的手说:&quot;钟老师,求求你!我们死马当作活马医,看能不能救她一命?&quot;我那会儿还在村小代过几天课,挣了个老师的尊称,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胆子憨大。突然就想起父亲说过熊胆能退高热,我问女主人:&quot;你家里有熊胆吗?&quot;她说他弟弟家有,我让她去拿了一点过来。我把熊胆敲成了小米粒大小,因为熊胆太苦,本来应该用馒头皮包着服下。可那时候的农村小麦都交公粮了,玉米面够吃就不错了,哪有多余的粮食蒸馒头啊?没办法,我跑回去拿了一点白糖过来,先用水把少量的熊胆化开,再加入白糖。我闻着那味,苦的我打颤,心里想这药又苦又凉可能会伤胃,但没办法,得救命。我让孩子的妈妈帮忙,用汤匙将药水给孩子灌下。我守在孩子身旁,时不时给她喂点白开水,摸摸额头。几个小时过去,已是深夜了,我给孩子量体温,高烧退了一些。我又给孩子喂了一次药,叮嘱孩子的妈妈晚上尽心照顾发烧的孩子,就摸黑回家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一直挂牵着那孩子。天一亮,我起来顾不得梳洗,就往孩子家跑去,一进门看见躺在床上的孩子醒了。我又给她量了体温,烧退了,体温正常了,孩子说她饿了。我对孩子说:你等着,阿姨去拿大米给你熬粥喝。我又转身对孩子的母亲说:你倒点热水给孩子洗个脸,顺便把出过汗的身子给擦擦,注意水要热一点别凉着。我也回家梳洗一番,然后把米给孩子拿过去,趁孩子母亲给她熬粥的时间,我给孩子梳了一个漂亮的发辫,又找来镜子让孩子照照镜子,阿姨梳的发辫漂亮吧?孩子开心地笑了,我也由衷地笑了。我第一次凭自己的能力和爱心,救回了一条鲜活的生命,我也高兴地流泪了。不过,我的心中还是有些害怕,假如那孩子有个闪失,就那样去了……如果是那样,那将会成为我心中,永远都无法抹去的伤痛和阴影…… </h3><h3><br /></h3> <h3>  除了做好医疗站的工作,我平时和村民们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同样扛着锄头下地劳动挣工分,在地里做农活累一天,我能挣到七个工分,但在晒坝里系玉米我能挣满十分。秋收的季节整个晒坝里,堆满了黄橙橙的玉米棒子。为了不让玉米发霉变质,就会在高高的架杆上挂上粗铁丝,铁丝呈倒U字形,这样一根铁丝就可以系挂两大串玉米棒子。往铁丝上系玉米棒子也是个技术活,系不好玉米就会耷拉着往下垂,随着玉米壳水分减少就会松松垮垮地掉下来。我系玉米可是把好手,在晒坝里撕玉米壳捋玉米的人,基本都是老、弱、病、残、及年龄较小的孩子。我站在铁丝旁边,两根铁丝同时系,系高了就搬个板凳站在板凳上继续,再高就搬来木梯站在木梯上,一直系到架杆的横梁处才算完成。有老汉和老太太好几个人,同时捋好玉米三四个一把递给我,我一个人系,有时他们还供不上。别人系的玉米是斜垂着的,我系的玉米是横着水平线的。生产队的支书到晒坝里来检查任务时,看见我系的玉米串,便对会计说:小钟系玉米系的这么多、这么好,她在晒坝里系玉米这些天给她每天记十个工分。我当时在想,在地里做农活一天下来,人都累成了狗才挣七个工分。在晒坝里活路轻松不累,还能多挣工分,有点技术还真是不一样啊!</h3><h3>我们是七月初下乡到生产队的,到年底就半年的时间,许多知青都是倒找户,还好我不在其中。辛苦劳作了几个月,在一个劳动日只有三角二分钱的情况下,扣除平时分的粮食和瓜果蔬菜,我还有点收入。收到分给我的二十多元钱,八十斤玉米,我非常高兴地对生产队的会计说:&quot;我没倒找,我能养活我自己了。&quot;</h3><h3> </h3><h3><br /></h3> <h3>好了,这就是我的故事了。</h3><h3>短短两年半的知青生涯,于我而言,不是作家笔下的蹉跎岁月,也不是诗人描述的残酷青春,而是火红的年代,热血沸腾的日子,无怨无悔的激情燃烧。</h3><h3>匆匆40多年过去了,在60岁后的每个夜晚,我都会在回不来的梦里,重又回到我的18岁,那时我是红雨,那时我是春苗,那时无怨也无悔,那时流汗不流泪。</h3><h3> 图片来自网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