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成长记—舞台是地球上最开心的地方

一维时空

赶在丫头生日之前给她做一本相册，讲述她从小到大在舞台上度过的快乐时光，做成了厚厚的一大本。相册的封面上我写下了<< Stage is the Happiest Place on Earth >> （舞台是地球上最开心的地方）。 这是丫头小时候说过的，想起时，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就在眼前。

丫头喜爱唱歌跳舞，还喜欢演戏。从四岁开始跳芭蕾，九岁开始演戏，她一共跳了十年舞，演了十一个戏，其中九个是音乐剧。可别小瞧了这些业余爱好，是它们给了丫头无比欢乐的童年时光，也让她成就了今天那个自信快乐进取的丫头。

想起我和她一起经历过的幸福往事......

丫头四岁那年，我们住的小镇开了一家芭蕾舞校，校长来自纽约，有很多舞蹈教学经验。这个学校从一开始就是大手笔，在最贵的黄金地带造了一栋漂亮的白色小楼，装修精致。舞校一开张，身边的朋友们呼啦啦都把女儿送去学跳舞了，我们家丫头自然也不会落下。

可谁知第一天上课就出了状况，丫头说什么也不肯跳啊，任凭那位漂亮的俄国老师怎么劝，她就是躲在角落里呜呜地哭，直到一堂课结束，她一个动作都没做。我问老师，下一堂课让她继续行吗？老师说没问题。接下来还是同一个课，换了一批孩子，课上到一半，丫头不知怎么的，擦擦眼泪就开心地去跳了。很多年以后问她，她才终于告诉我，刚开始她以为大家都学过，只有她啥都不会。后来才发现别的孩子和她一样都是第一次跳舞，原来她是很怕落在后面的。

丫头没有跳舞的天分，但是她真的喜欢上了芭蕾，尤其第一次参加演出，她穿上漂亮的裙子演花仙子，简直比过节还开心。舞校每年春天都有一次演出，排一个大型舞剧，剧场，舞美，灯光都弄得非常漂亮，每一个孩子都有表演的机会。丫头演完一次就盼着下一年的演出，好长的等待啊！

舞校渐渐壮大，圣诞期间又推出了一台节目，但是只有极少数被选上的孩子能参加演出。丫头满怀希望去参加选拔，结果没有被选上，失望极了。我于是狠了狠心，给丫头报了每周两次课的班。我那时上班不像现在，很难提早下班的。每周两次课，一次在周末一次在平日，对我真的是大考验。忘了怎么过来的了，但是所有的辛苦被女儿的进步和笑脸补偿了，学年结束她被抽到同龄孩子最好的一个班上课。那年的圣诞演出，她参加选拔的三个舞蹈都入了选，享受了她人生中第一次成功的喜悦。

大家现在看到的丫头是那么自信，再难的事都可以试着去做，这是过去多少次从失败到努力到成功的经验累积起来的。我想父母最有作为的地方，莫过于从一开始就帮助他们积累起这样的经验。

从这以后，丫头的跳舞之路开了挂，舞校每次加演节目都有她的份了。因为参加那么多演出，周末的时间基本上都泡在舞校排练，最直接的好处是，她越来越开朗了，身体也越发强健起来。有一天演出回来，她无比欢乐地仰起脸说道：妈妈，我太爱舞台了！那是地球上最开心的地方哦！是啊，孩子们在舞台上一遍遍演绎着最美好的童话故事，可不是一件最幸福的事嘛！ 童年有很多种快乐的过法，在舞台上唱歌跳舞便是其中的一种。

但是那一年冬天圣诞演出之后，我们就搬来西雅图了。临走和舞蹈老师一一话别，万般不舍。老师说，西雅图的芭蕾学校可是美国顶尖的的呢，你到那去，一定可以进步更快的！

西雅图有个著名的芭蕾舞团，叫 Pacific Northwest Ballet, 简称 PNB。老师说的学校就是这个芭蕾舞团的学校，为培养专业舞者而设，是美国最好的四个芭蕾舞校之一。搬过来后立刻带丫头去PNB考试。西雅图地区跳舞的孩子更是多不胜数，舞蹈学校也有好多好多个，唯有PNB是有严格录取标准的。很担心丫头考不上，幸好，她考上了。

考上后第一件麻烦事就是接送的问题。每周三节课，每节课两个小时，怎么弄法？恰在这时认识了丫头舞蹈班刚认识的朋友一家，巧的是女孩的妈妈是我高中同届同学，我们两家还住得近。从此以后两家合作接送，真真解决了我的大难题。

PNB 和以前的舞蹈学校大不相同。孩子们去上课，只许穿规定的练功服，不许加小裙子，头上也不准·戴任何发饰。每个孩子带一个笔记本，一面上课一面记笔记。孩子们上课时房门紧锁，家长一律不许逗留。一年下来，我都不知道女儿学了什么。但是我惊喜的发现，女儿的站姿坐姿有了颠覆性的变化。那年一个老朋友来探望，看见丫头惊叫，哇这么漂亮啦，哪变了？好像是姿态，是气质……这都是PNB 功劳，严格的训练，练就了女孩子举手投足间的从容优雅。

终于到了年度汇报演出了，买了倍儿贵的票子，去最好的剧场，看孩子们跳舞。舞台上没有布景道具，孩子们穿一身紫色练功夫，发髻上缀着一圈儿紫色小花，表演她们扎实的基本功。我不禁感叹，原来真正的芭蕾学校是这样训练孩子的啊！可惜的是，PNB不允许我们照相，舞台上的演出不能拍，上课练功也不能拍。唯一的照片，是我不知情在一次公开课上拍的。丫头在PNB学了几年，一张好好的舞蹈照片都没有, 是最大的遗憾。

每年圣诞，PNB都会上演胡桃夹子。PNB演出的胡桃夹子，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四个版本之一，很多人从外地专程赶来看。既然是儿童剧，PNB的学生便有机会参加演出，那年丫头要演出剧中的玩具兵，简直欢天喜地。然而欢喜的背后，付出的是更多辛勤的汗水。那段时间正好遇上大雪，所有的公司都关门了，孩子们排练演出却不能停。无数次排练，十几场演出，风里来雪里去。住得远的孩子为了不耽误演出，在城里订了旅馆扎根住下了。我们虽然住得近，每次雪地里开车都是胆战心惊的。但是这辈子看了一场女儿参演的PNB的胡桃夹子，太值了！

在PNB 学舞几年，从开始的每周三次每次两小时，到后来的每周四次每次三小时，丫头一次都没有迟到过，即使生了病也坚持要去, 小身板练得结结实实的。那一段训练让丫头懂得一个重要的道理：所有的成功都是低着头用功做出来的。人们常认为参加竞技体育项目，可以锻炼孩子的意志力，其实学跳舞也一样。丫头后来读书做事的用功扎实，我觉得都和跳舞有关。

那一年要开始穿踮脚芭蕾舞鞋时，问题来了。丫头长着一双平足，很难踮着脚跳舞。老师对我说，看样子她不适合再学下去了。但是丫头不肯放弃，孩子们初学踮脚，踮一会儿就疼了停下歇息，丫头咬着牙不肯歇，她以为像过去那样，只要比别人花更多功夫就一定可以。但是这一次她失败了。老师说，这样下去把脚伤了，不值得。我决定让女儿退学，其实即使脚没有问题，我也在担心以后舞蹈课时不断增加，她哪里还有时间应付学校里日益繁重的功课。丫头到底不会做专业舞者啊！

离开PNB，丫头度过了她这辈子最低潮的日子。跳舞十年，芭蕾已经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部分了，忽然一下放掉，生活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窟窿无法填补，那些课外的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我对丫头说，我们再找个舞蹈学校吧，不跳芭蕾跳别的，比如爵士舞，现代舞。丫头说不要，我就喜欢芭蕾。做了很多尝试，都没有办法说服她。不是学校太远，就是她不喜欢，总之，曾经沧海难为水。

大约有一年的时间，丫头成天无所事事。美国中学的孩子已经没有了班级，大家上完课走人，朋友都在课外活动里见。丫头没有了舞蹈，上完课回家就是上网看电视。这可把我急坏了，成天想着丫头可以做点什么，可是所有给她的提议都被否定掉。终于有一天丫头说，妈妈我想学唱歌。像一道雨后彩虹，唱歌改变了她日后的生活，这是后话了。

两年以后，附近开了家舞校，有不严格的芭蕾课程，可以穿软底舞鞋。在我的一再鼓励下，丫头答应去试试。于是，在离开PNB两年之后，丫头重新穿上了舞鞋，一周一次地去上芭蕾课，只是时过境迁，我再也看不见她过去对芭蕾的热情和执着了。回家问她，她暗淡地说，哎，我的功夫和两年前没法比了。

一年以后的汇报演出，她领舞，跳了一支名为"春"的舞蹈，我很喜欢，终于看到了丫头婀娜漂亮的舞姿，录影拍照留下了一段美的记录。她这一年跳舞是为我去的，然后她就坚决地停了。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什么担忧了，因为丫头已经有了她更喜欢做的事情，音乐剧。

又过了两年，丫头再看过去跳芭蕾的照片，感叹道：真是无法相信，我曾经如此痴迷于芭蕾，那是多么遥远的事啊！对于她，芭蕾就是一个过去的经历，但是我知道，这个经历融进了她的生命，成就了现在的她。

写于 2017-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