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臭（《儿子高考记》前传）

周琦

　　臭臭是儿子的小名，是他姥姥按照蓝田的老风俗给起的，说是小名难听些好养，而且小名和寓意是相反的，愈难听愈美好，我们那里也有这样的说法，但儿子稍稍懂事，便坚决不愿别人这么叫他了。

臭臭是一九九八年十二月十八日出生的，刚好是改革开放二十周年纪念日，属老虎，是个老虎尾巴。媳妇怀孕的时候，挺能吃，酸的甜的辣的都吃，俗话说酸儿辣女，但从饮食上面看不出来。后来检查时，专门问了一下做B超的医生，医生含蓄地说：“你恐怕要当老丈人。”

心里就有些失落，我这人有点大男子主义，重男轻女，况且我在家里是长子长孙，具有模范带头作用，心里虽不痛快，但也只好按女孩做准备，买的小孩衣服鞋帽全是女孩子的。

岳母是医生，但还有点小迷信，还会用月份测算性别，她一直坚持说怀的是男孩，我总觉得她是在安慰我。

媳妇在学校当老师，认真得很，再说排课一个萝卜一个坑，也不好请假，直到实在上不成课了，才到医院待产。我那会儿正在高陵下基层锻炼，领导特批“产假”陪媳妇。过了预产期三天，还没有反应，医生说孩子的头太大，建议剖腹产。把媳妇送进手术室，我在外面忐忑不安，十点钟，医生从门缝告诉我：“男孩，七斤八两！”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岳母给媳妇吃了转胎仙药不成，B超都说是女孩，怎么变成了男孩？岳母高兴得像个孩子，为自己的预测准确洋洋得意。我抑制不住满心的喜悦，赶紧跑到外面走廊，用公用电话给老家的父母报告这个扭转乾坤的喜讯。

　　儿子被推出来了，老远地，哭的声音洪亮，底气十足，近处一看，头就是大，闭着眼咧着嘴使劲地哭，我看见那个小牛牛，乐坏了，恨不得亲上一口，呵呵！

住院七天，我基本上没有好好睡一个囫囵觉，臭臭一会儿不是要吃就是要拉，最后还睡颠倒了，白天睡觉晚上闹腾，我跑来跑去不得休息，累得精疲力尽，却兴奋得睡不着，老人们要替换我休息，我才不要呢，一时不见儿子都不行。护士把他推进去洗澡，我在外面听着他扯着嗓门嚎哭，我总能从众多的声音中分辨出他的哭声，嗓音最大最使劲，仿佛在撕扯着我的心肺一样。

儿子长得很快，满月的时候已经十二斤了，瞪着乌溜溜的眼睛跟着你的手势转来转去，一逗他就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三翻六坐九爬爬，这些都基本合乎规律，但儿子动作笨拙，一岁四个月才学会走路。虽然走路晚，但儿子语言发展得很快，九个月就会叫妈妈了，刚好是他发烧打针，护士把针扎进去时，他咧着嘴哭喊出了人生的第一个真切完整的词语：“妈妈！”

　　儿子小名叫臭臭，其实长得漂亮又可爱，白胖胖粉嘟嘟，浓眉大眼小巧嘴，一笑两个深深的酒窝，还带着赖赖的调皮劲儿，院子里的爷爷奶奶大叔大妈都很喜欢他。街坊邻居都知道小区里有个小臭臭，长得虎头虎脑很可爱，能给大家带来开心的欢声笑语，俨然就是家属院里的小明星。

军代表老朱最大的乐趣，就是一下班就跑过来逗着臭臭玩，一起看蚂蚁搬家，看蛐蛐儿打架，一老一小有说有笑，一蹲就是个把钟头，老人家乐此不疲，别人还以为我们是亲戚呢。院子里的老人们经常在楼下的树荫下打麻将，臭臭就跟着姥姥玩，最早认识的字就是麻将上的字。老人们逗着臭臭：“臭儿，看奶奶手里这张牌是什么字？”

臭臭就歪着脑袋看看，稚嫩的声音叫道：“红中！”

老人们就哈哈大笑：“这小兔崽子，认识字了，以后打牌要保密了！”

岳母是工农兵大学学医学的，在那个年龄的人中间是有学问的，她教臭臭认识了很多字，背了很多的诗歌和童谣。我们也给他买了许多的儿童读物，养成了孩子从小喜欢看书的习惯。他还有几个独创的词语，比如带他出去，他指着电车给我说：“爸爸，看，辫辫车。”

哦，电车拖着长长的电线，就像长着长长的辫子，挺形象的。他口齿伶俐，会背很多古老的歌谣，我现在还能想象得出他稚嫩的嗓音念叨着：“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奶奶，抱猫来，咕噜咕噜滚下来。”

臭臭小时候的照片不少，只是可惜没有留下录像之类的影视资料，如果有的话，现在看起来是多么让人高兴感慨啊。

　　父母在老家，虽说隔代亲，但离得远照顾不了，那时交通不便，见面也不容易，想孙子了，就让我把小家伙带回去。人说骨头亲，确实是这样，臭臭根本不认生，回到老家，爷爷亲热地抱住他，用胡子使劲扎他的脸，臭臭搂着爷爷的脖子咯咯直乐。臭臭顽劣调皮，他最爱干的是拿着棍子，在院子里把鸡赶得到处飞，真的是鸡飞狗跳，气得奶奶直跺脚，他却乐得仰着头哈哈大笑。我照了一张很动感的照片，当年参加一个亲子活动比赛，照片和文字还获了奖，登载了省内一家报纸上。

臭臭小时候，最疼爱他的是姥爷，老人家刚退休，坚决地要替我们带孩子，行走都是他抱着臭臭，不让人换手，也不嫌累，和孙子说着笑着，用嘴敲着梆子，给孩子说着绕口令：“天上的鹅，地上的鹅，鹅吃鹅蛋，鹅下鹅。”

老人乐不可支的动作和表情，逗得臭臭拽着姥爷的耳朵，几乎笑得要岔了气。令人扼腕的是，岳父在臭臭三岁时，不幸患了重病，最终撒手人寰了。老人躺在病床时，只要听见臭臭的声音，黯淡的眼睛就会泛起异样的光彩。小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但在祭灵时，我们发现臭臭也趴在地上，一脸肃穆地给姥爷磕着头，大家都感慨地说，老人没有白疼这个孙子。

有苗不愁长，转眼之间，臭臭该上幼儿园了，我每天早晚骑摩托接送他，他坐在我身前，兜着风，兴高彩烈地，很是威风。孩子上幼儿园后，就不允许大家再叫他臭臭，有羞耻之心了，但我还是经常逗他叫臭臭，惹得他跟我直急眼。上幼儿园这几年，接送的路上，说着话，逗着趣，是我和儿子最亲密的一段时光。

上小学时，媳妇想让儿子上交大附小或者什么重点小学，那时我已经下基层在街道工作，工作特别忙累，我坚决不同意。媳妇就是小学老师，虽然不是名校，但自己带着方便，只要不娇惯，更有利于孩子成长。实际上是我嫌其他学校太远，接送孩子不方便，而且这样的话，也影响干工作。

最终，媳妇妥协了，儿子就在她们学校上小学。儿子在小学很优秀的，基本上每次考试是年级前三名，而且不管语文比赛还是数学竞赛，他都能得奖（媳妇是个极其认真公正的人，不存在人情的原因）。媳妇也觉得儿子很给自己争脸，每次儿子上台领奖时，她心里也很骄傲自豪。

　　儿子作文很好，小学三年级时写了一篇童话故事，名字叫《建在路上的房子》，老师推荐给《西安晚报 》，还竟然发表了，现在看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森林里有一只好吃懒做的狐狸，一天到晚转着狡猾的眼珠梦想着不劳而获的美事。

狐狸把房子建在了森林大道上，准确地说，占了道路的三分之一，所有的车辆路过都要紧急刹车，一拐弯，撒下来的东西就被躲在一边的狐狸悄悄拣走了。

小松鼠开着翻斗车过来了，装了满满一车食物，一个拐弯，松子和榛子撒得满地都是，狐狸拣了满满一口袋。黑熊拉了一卡车玉米过来了，一个刹车，金灿灿的玉米撒了一地，狐狸足足拾了一下午。望着满屋子白白拣来的东西，狐狸乐得合不上嘴。

但是慢慢地，大伙都注意到了这个突然建在路上的房子，开车都小心了。狐狸拣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了。于是他又开动坏脑筋，在路上刨了一些小坑，过往的车辆一颠簸，又撒下来东西了。狐狸高兴了，大家却气呼呼的没办法。

一天，大灰狼拉了一车汽油路过狐狸的房子，一颠簸，汽油洒了一地，大灰狼气坏了：“谁把房子建在路上啊？”

狐狸藏在房子后面不敢吭声。一会儿，野猪拉了一车鞭炮过来了，鞭炮掉到地上“噼噼啪啪”炸响了，地上的汽油“轰”的一声燃起了熊熊火焰，狐狸的房子着火了，最后烧成了一堆灰烬。

在动物们笑声中，狐狸灰溜溜地离开了大森林。

狐狸不劳而获的日子结束了。

这是一个可爱的儿童故事，也折射着儿子的调皮顽劣的小心思。

　　这些年来，我很少在外应酬，晚上基本都是按点回家，儿子学习，我看书或者写东西，学习上已经不太能帮上他了，但是陪伴着儿子度过美好的少年时光，见证着他时刻的进步成长，这也是一种快乐与幸福。

儿子虽然没有上重点小学，但还是以前十名的成绩考入了铁一中。这是一所西安有名的重点中学，几乎全市各地的好学生都云集在这里，儿子原来在小学是稳定在前几名，现在却是危机感重重，除了入学考试还不错，接下来的考试成绩慢慢地滑到了中游。他有些失落了，好像是从小江河游入大海的鱼儿，那种优越感一下子荡然无存了。看到孩子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我们没有给他压力，不给他报这班那班的，利用好课堂学习就行了，有时看他作业写得太晚了，还劝他早点休息给他减压。

我们家里气氛很民主，我一直和儿子就是哥们的那种关系，媳妇是老师，有一种职业习惯，有时候为学习和他吼几句。但过去了就过去了，孩子也不记事，他本来就赖不唧唧地，抗打压能力特强，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媳妇对儿子的期望很高，希望上这名校那名校的，整天拿着儿子的考试成绩，测算和她心目中大学的距离，对儿子是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儿子说妈妈当年没上大学，所以是下个蛋，把希望寄托在蛋身上。我呢，一直是希望儿子健康快乐成长就行，而且我也觉得儿子的成绩，考个好一点的一本应该没问题，期望值不高也许还会有意外的惊喜。

儿子也的确不太用功，只是满足于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不愿意做“苦逼”的学霸，每天还在玩着电脑唱着歌，他说自己是学痞，学习不是很认真，但稍微一努力，还会考到前面去。

如此的学习态度，我和媳妇劝说无效，有些无可奈何，儿子倔得很呢！他说我的人生我做主，小子心里其实很有数的。那天晚上，跟我谈起作文的写法，头头是道，我这个自诩文章写得还行的资深文学爱好者，和他聊了一会竟然还有些启发。他悄悄告诉我，他也在写小说，在网上连载了两万多字了，问在哪里，却不告诉我，我看过他写的诗词，中学生的水准，感觉还行。

儿子已经上高二了，但是他还是松松垮垮的样子，该玩电脑还是玩，做作业时耳朵里还插着耳机，嘴里还哼唱着时髦的歌曲，人家说“我叫不紧张 ”，需要自由成长。呵呵，我这个可爱又顽皮的臭儿子！且不去太多管他，自由成长吧，反正高考还有一年呢，也没有必要现在就冲刺，我相信儿子的潜力应该蛮大的。

儿子的大名就不说了，一米八几的个子，比我整整高出一头，眉清目秀，阳光帅气。对于儿子的未来，我没有更多的设计，我也不会逼迫他咋样，只希望他正常地学习，健康地成长，当他回忆青少年的岁月时，是充满了阳光和歌声，是自由美好和快乐幸福。

（此文写于两年前，目前儿子已经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开启了人生的另一段征程，希望他能珍惜青春，努力学习，拚搏奋斗，拥有自己美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