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云端

　　很早很早就想写篇关于父亲的文字，以向八十多岁高龄的老爸致敬，但却总是不敢落笔，一直犹犹豫豫。之所以这样犹豫不决，不是缺乏成就这样一篇文字的素材，而是由于我在厚重的父爱下贮藏了几十年的话语，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更唯恐自己的文采不能充分表达这份源于我内心对父亲的敬重。

我有时甚至在想，是不是天下所有人的父爱都是这般沉重？是不是所有人对那份厚重如山的父爱都不善于表达？以至于遥想起与父亲一同度过的半个多世纪的光阴，拿起的笔竟不知落向何处，犹如去深邃的海中，寻找久藏于时空隧道的记忆。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六十多年来始终与勤奋、持家、仁厚、孝心、干净相伴相随，无论是年轻少壮还是花甲暮年，都以自己的勤劳，为母亲、为儿女、为孙辈们，打开了一片朗朗的天地，让母亲受到呵护，让儿孙受到疼爱。几十年来，他如同兴安岭上一棵挺拔的大树，冬来挡风遮雪，夏至撑起阴凉，时刻让母亲和孩子们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

　　父亲是五十年代随着开发林区的大军与母亲一起来到伊春的。那时的林区，树木参天，百鸟朝鸣，鱼翔浅底，虎鹿同行。父亲母亲就把他们新婚燕尔的家，安顿在小兴安岭密林深处、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那个叫中心林场的地方。

　　父亲姊妹六个，他在兄弟四个中排行老幺，也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听母亲说，父亲刚参加工作时是在旅顺铁路上给苏联援华专家当助手，平时穿的笔挺，只上班，家里的活啥也不干。后来为了多挣些钱养家，在母亲的撺掇下跟着开发林区的人一起来到伊春。由于之前没干过活，再加上刚到林区来，啥都不熟悉，啥都不会干，啥都得现学，两个人真是过了一段很窘迫的日子。那时，由于林场住户太少，每天太阳落山前，家家户户都插上大门杠子，躲在屋里不再出来，稍时，黑熊拍打大门拍杖子的声音，就由远及近的传过来了。

　　母亲说，她也记不清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下子变得勤快起来，林场里冬天伐树夏天育林的活也都学会了，而且干得有声有色。在干好林场工作的同时，父亲在场子周边开了些地种菜，而且这一种就是六十多年。

　　由于年代久远，抑或是那时父亲为家里的生计起早贪黑的忙活，也可能是出于对他的敬畏，不太敢正眼看他，以至于父亲年轻时的样子竟有些模糊，再加上几次盖房子搬家，那个年代仅有的几张照片也已找寻不到，父亲年轻时的样子真是记不大清了。

　　两年前，妈妈不知从哪翻出了一张父亲的照片，我如获至宝向妈妈要来带回我家，但写这篇文字时我却未能找到。悔！

那是一张五十年代拍下的黑白半身照。照片上的爸爸约莫30多岁，五官轮廓分明，梳着三七开的分头，中山装扣子扣的严严实实，上衣口袋里插着一直钢笔，面目清秀，很白静，帅帅的，完全是一副知识白领的模样。

　　我在家里排行老三，前面两个哥哥由于患病，加上那时伊春林区条件艰苦缺医少药不能得到有效的医治，早早的就夭折了。我在两岁时也突然患上了白猴，但由于救治及时幸运的活了下来。

听母亲说，父亲特别疼我，尤其是在我两岁时突然得了一种叫“白喉”的重病，父亲抱着我摸黑跑了二十多里山路，把我送到医院抢救。那时，病房里有6个跟我得了一样病的孩子，但最后活过来的只有我自己。我想，我如此命大，除了有老天对父亲母亲这两个好人的眷顾、不想让他们再承受第三次丧子之痛外，如果没有父亲为了救我跟母亲一起抱着我在黑夜里奔波几十里，恐怕我也早就跟两个哥哥做伴去了。

我，是母亲生的

命，是父亲给的

　　也许是我这条命来之不易吧，生活在父亲庇护下的我比较淘气，如同今天的“熊孩子”，想得到的坏事干了，想不到的坏事也干了，因此也没少挨母亲的打，有时因为拍挨打甚至晚上不敢回家。但父亲打我的时候并不多，记忆中也就两三次的样子。

　　父亲很勤奋。为了让母亲和我们兄弟四个生活得更好一些，父亲在林场周边刨了不少地种菜。

一到春夏秋季，白天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早晨天刚见亮，父亲就起床，扛着农具就去地里了，待七点来钟快吃饭了回来时，半个身子已经完全被露水打透。吃口早饭就赶紧上班，下班后又是直接奔向自家地里，八九点钟才回来，披星戴月，一年又一年。

冬天，父亲与他的工友们一道去山上扶育伐伐木，一棵棵三四十米高的大树倒在他的锯下，被汽车🚙拉到局里储木场，再装上火车🚉运往北京，运往祖国最需要木头的地方。

那时，父亲几乎一个冬天都回不了几次家。啥时候林场的“背木机”开始往各家拉着“原条”送烧柴了，那父亲和他的工友们就快回来了。

　　待我稍稍长大些，母亲为了锻炼我，也是心疼父亲，开始撵着我跟父亲一起下地帮着干活。

记得有一年刚过五一后的一天早晨，我被母亲从睡梦中叫醒，让我跟父亲一起去种土豆。我不愿意去，在炕上偎着被子不愿意起来，待我哼哼唧唧朦胧着眼睛推开屋门时，父亲已经扛着镐头出了大门。我紧跑几步，跟在父亲后面，和着春天的寒气向位于“回头河”的地里走去。

初春的林区，乍暖还寒，地上的青草刚刚破土，大道两边的落叶松开始冒芽吐绿。太阳升起，霞光披满大地，远处的山峦、大道和路两边的树木挂上了一层金红，大河边树林里布谷鸟和不知名的山雀儿欢快的叫着，与晨雾中透出的绿色交相辉映，告诉着人们：“春天来了”！

　　父亲扛着镐头在前面快速的走着，露水打湿了鞋，打湿了裤子，他全然不顾，还不停的告诉我哪个地方有水，哪个地方要注意。我沿着父亲走过的路，踩着他刚刚走过的脚印👣，一路小跑，紧紧的跟在后面。

我仰望着走在晨光中父亲，在离我两米多远疾步的向前走着，高大的身躯连同抗在肩上的镐头，有节奏的晃动着。东面山上升起的太阳☀️照在他身上，在地上留下一个长长的影子，快速的扫过破土的青草和一簇簇黄色的野花。

伊春是一个山环水绕的地方，不管走到哪都能看见一条条小河，也正是这一条条不知流淌了多少年的小河，才孕育了伊春丰茂的森林，也养育着勤劳朴实善良坚韧的林区人民。

家里的几块地都在河边。河宽一点的有十余米，窄些的一大步就能跨过去。河水潺潺，草儿青青，一簇簇黄色、紫色、粉白色的花朵开在水边，与水里的鱼儿和不时从树林里传出的鸟鸣相映成趣儿。

自从那次与父亲一起去种土豆后，母亲便经常安排我去地里干些农活，挖地、除草、备垄、秋收，多多少少的都干了一些。那时，无论是春种，还是夏锄，或是秋收，只要去地里，我都会带了鱼盆儿。到了地里后，先把鱼盆儿丢进河里，干活的中间儿起几次，把打上来的鱼放进盛着水的桶里，再把盆丢到河里去。待活干完后，就可以带着一盆儿活鱼回家，让母亲煎、炖，美美的吃上一顿了。

　　可能是父亲疼爱的缘故，地里的农活我和弟弟妹妹们都干得很少。每当母亲哄我们去地里，父亲总是以我们不会干为由阻挡。那时，我们还真以为父亲是嫌我们不会干或干不好，现在想想，那是父亲在疼我们、爱我们、舍不得我们去让蚊虫叮咬、让火辣辣的太阳☀️煎烤我们哪😭😭

　　我家所在的林场，距离林业局有20多里地。那时的林业局对我们这些山里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天堂，但由于路途较远，交通又不方便，再加上我们年纪又小，除非父母带着我们，要不是没有可能、也是没有机会到林业局去一趟的。

大约是在我十多岁的时候吧，父亲骑着家里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带着我去了一次。

我两腿一叉坐在后座上，跟父亲沿着小火车🚉道边窄窄的小路，快速的往前骑着。盛夏的早晨，虽然略微有些凉爽，但由于火车🚉道边的小道特别窄，还时不时有些护路的毛石滚在路边，父亲骑的很费劲，遇到不好骑的路段，父亲一会儿向左边使劲，一会儿又向右边使劲，他的后背也不停的向着相反的方向用着力。

我还记得，那天父亲领着我在双子河“北方饺子馆”吃的饺子。薄薄的皮儿，包着像肉蛋儿一样的馅儿，咬一口里面的肉汤就流出来，香香的，热热的。

可以说，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有那么多肉馅儿、那么好吃的饺子。

而父亲却一个没吃。他从挎包里掏出母亲给他带的两个馒头，让服务员帮着盛了一碗饺子汤，就着咸菜，慢慢吃下，把我夹给他的饺子，又都给我夹了回来。

呜呜😭😭

　　1980年我考上了哈尔滨的一所中专学校，成为我们林场建场以来第一个考进哈尔滨、走出大山上学的孩子，也是我所在的高中第一个读文科考到省城念书的学生。

记得在临走的那天晚上，父亲骑着自行车在朦胧的夜色中沿着小火车道，赶了二十多里路到车站送我。在拥挤不堪的人群里，借着站台灰暗的灯光，我和父亲不时对望，听着父亲一遍一遍的叮嘱，要我好好吃饭，在外注意安全，勤给家里写信，不要惦记家里，在哈尔滨不能乱跑什么的。

车进站了，我被父亲有力的大手推上了车，也被拥挤的人群一股一股的往车厢里拥。我几次回头，寻找着淹没在人群中的父亲，而父亲也是在极力的往前挤着，嘴里向我喊着，也试图冲破人群，向我再靠近些，好让我能听清楚他跟我说的话……。

火车缓缓开动了，呼呼的喘着粗气，像极父亲在冬天山上抬木头时沉重的呼吸，喷出的白气将父亲和其他来送站的人拢盖，但见父亲在人群中努力的翘着脚，向我使劲儿挥舞着那只戴了好多年的帽子。火车的速度渐渐加快，我与父亲的距离越来越远，父亲的身影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那一刻，我忽然问自己，“我就这么离开家，离开妈妈，离开爸爸了吗？那个从小把我抱在怀里、长大后也不让我干什么的父亲，我就这样远离了吗”？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从未有过的心疼父亲的感觉，开始惦记他半夜回去的路是不是更不好走😭😭

　　自从那年秋天父亲到车站送我去哈尔滨上学开始，以后我每次在再回家，父亲都会骑着自行车到大火车站送我。先是双子河，后是友好，但不管哪个车站，只要我走他必是送站，哪管母亲再劝再说再吵，也说服不了他，不管刮风还是下雪。一次一次，一年一年，从我去哈尔滨上学，再到哈尔滨毕业，再到大庆工作，从送我一个人，到送我们两个，再到送我们三个，这一送就是38年，给我留下一辈子的感动😭😭

　　1981年夏天，正在上课的我突然接到传达室通知，说父亲和母亲来了。我满是惊愕，跑出教室，在学校的大门口见到了父亲和母亲。原来，是母亲突患眼疾，一只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我非常惊愕，不知道母亲怎么突然得了眼病。经询问父亲得知，母亲几天前感觉眼睛不舒服，看东西不清晰，就到林场医务所开了眼药水滴上，状况不但未好转，还加重了，到伊春林业中心医院去看了几次，也不见好转，这才急匆匆的赶来哈尔滨。

听完父亲的介绍，我心中一阵抽搐、难受😭。想着母亲在家那么辛苦，自己有了病但还怕耽误了家里的活不去医院看医生，而是只简单的开了点儿药自己滴，才弄成这样😭。

我向班主任老师说明了情况，请他帮助把父母安排在学校教学楼三楼的招待所里住下。第二天去医大二院找了专家看后才知，母亲眼睛得的是“葡萄体混浊”，需要一种叫“安妥碘”的针剂，但此药奇缺，医院药库里没有，需要自己到药店去找。

从医院出来，我让父亲母亲坐11路公交🚌返回学校，我去药店💊为母亲买药，但一下午发生的事却让我始料不及。

我先是跑到南岗秋林公司附近的人民药店，没有“安妥碘”；按照药店工作人员的热情指引，又去了另外一家药店，还是没有；我想起了道里好像是有一家“新药特药药店”，就又连跑带颠赶到那里，还是没有。跑了三家药店都没买到，而且“人民药店”和“新药特药药店”是哈尔滨著名的药店，它们这里都没有，那别的地方还能有吗？

沮丧、失望顿时笼罩了我全身，母亲的眼疾压在我心头。想想妈妈为我们姊妹几个付出的辛苦，想想大夫说过的话，想想只有“安妥碘”才能治好母亲的眼病，我把心一横：我不能让妈妈没有药治疗，就是跑遍哈尔滨所有的药店，也要买到“安妥碘”！

主意立定，脚下生风。从道里开始，我沿着石头道街、田地街一家药店一家药店的问，一个一个的找，没有；过铁道，到新马路附近药店💊再找，还是没有；上承德广场，转景阳街，没有；沿靖宇街，穿过道外十六道街，也没有！一条街一条街走过，一家家药店找去，从南岗，到道里，又到道外，一个下午进过问过十多家药店，要找的“安妥碘”就是没有。

哪里能有“安妥碘”呢？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走了四个多小时，天渐渐暗了下来，稀稀拉拉的雨也越下越大，我裹着已经快湿透的衣服，在昏暗路灯下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着，心想一个下午没有买到“安妥碘”，南岗、道里、道外，凡是知道的、打听到的药店都去过了，就是没有“安妥碘”，太平那边儿那么偏僻，就更不会有“安妥碘”了。失落、沮丧的情绪再次弥漫全身，我不敢想象见到满怀希望的父亲、母亲，我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走着，虽然失望😞至极，但仍不时看着路边，想着太平那边哪还有药店。

忽然，我想起坐公交🚌去南岗溜达时，路过的太平桥边好像有一个药店，那里会不会有有“安妥碘”呢？一想到此，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我穿着滴着水的衣服走进“太平药店”💊，进门直扑玻璃柜台，眼睛在玻璃柜里来回的扫着。突然，在第二格的头儿上，我看到了印有“安妥碘”三个字的黄白色药盒。我连忙喊过正准备下班的营业员拿出药盒，打开一看，心跳突然加快，啊！这不正是我要买的“安妥碘”吗😊！

什么是“喜出望外”呀？走了一个下午，走过了哈尔滨最最繁华街区的大小药店，都没有找到我要买的“安妥碘”，但竟然在这样一个平时上街路过都不曾注意的小药店，竟能够有我找了大半个哈尔滨都没找到的药！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我把三盒“安妥碘”小心翼翼的包好，掖在胸前的衣服里，一路小跑赶回位于大寨路的学校。快到学校时，远远望去在门口的路灯下，有个人打着一把雨伞🌂，不停的向北面张望着。昏暗的灯光照着他的背影，在瑟瑟的雨中拉得很长很长。我心想，那会不会是父亲？果不其然，待我走到跟前，看到父亲的裤子已被雨水打湿；而父亲看着我怀里抱着的药💊，笑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36年，但却让我经常想起。想起这事的因由，除了费尽周折给妈妈买到了药，还有在学校大门口的风雨中见到父亲的那一刻起，我似乎一下子懂得了“父亲”二字的含义，也与父亲在心里有了更多的共鸣。因为，在那之前，父亲一直把我当成孩子；而在那之后，我才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可以为父亲分担些家里的事情了。

　　去年大年初八，在与家人愉快的度过春节假期后，我又不得不离开家赶回北京。跟所有归家的游子一样，回家的脚步是欢快的，而离家的脚步都是那么沉重。与大家沉重的脚步不同的是，在我的身边，还有我那已八十多岁还亦步亦趋送我的父亲。

我打开车门，归弄着一堆堆行李，父亲又把一塑料袋还冒着热气的饺子放在我手里，告诉我开车困了的时候吃几个。我嘴上不停的“嗯嗯”，眼泪开始在心里流。我发动了车子，开出车库往前走的时候，真不敢正眼看看走在车边的父亲。

车子渐渐走远了，我在倒车镜里看到了依然站在路边的雪地里目送我远行的父亲。我无法控制自己，泪水止不住的流下，那一刻，我真想把车停下来，紧紧抱住我的老父亲，不再离开。

　　父亲是个非常热爱家庭、热爱生活的人，他为了家庭，为了母亲，为了我们，身无旁骛，没有任何个人爱好。他把所有的工余时间，都给了我们，给了这个家。退休以后，父亲更是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全情投入，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几亩菜地伺弄的绿油油，金灿灿。

　　早春二月，春雪飘飘。在初春的脚步姗姗来迟的时候，父亲已在家里开始育秧，以便清明前后就能把菜秧栽进地里，再扣上塑料大棚，让一家人早早的吃上小葱和各种蘸酱菜。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父亲就早早的回到山上，劈柴烧炕翻地备垄，短短的几日，园子、西沙地一改冬天荒凉模样，黑黑的地笼横看成行儿竖看成趟儿，去年秋天播下的小葱已经泛起绿色。

　　五一过后，冰雪消融。父亲便开始忙活着种这种那，把早已经与母亲商量好种啥的种子，一颗颗播撒进还透着些寒气的黑土里。

　　端午时节，百花盛开。一簇簇的秧苗被父亲从屋里移出，栽进早已规划好的园子里。两垅黄瓜，三垅柿子，一块儿毛葱，两块儿大蒜，前园子种瓜果，后园子种苞米，园子里种小菜，西沙地种豆子……一片片一块块一垅垅一行行，父亲就像个纺织工人，用掀、镐、铲、叉，让冬日里荒芜的土地，披上一片片厚厚的绿装。我大致数了下，父亲一年到头种的菜，有生菜、香菜、臭菜、芹菜、韭菜、油菜、菠菜、白菜、大头菜（甘蓝）、西红柿🍅、水萝卜、胡萝卜、青萝卜、大萝卜、黄瓜、丝瓜、冬瓜、角瓜、窝瓜、吊瓜、苦瓜、豆角、黑豆、红小豆、扁豆、饭豆、黄豆、土豆、玉米、大辣椒、小辣椒、茄子、小葱、毛葱、大蒜等三十余种，饭桌上从春到夏，都是父亲种的菜。

什么是伟大呀？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养活了一大家人，这就是伟大！

　　盛夏时节，瓜成果熟。各种各样的蔬菜摆上餐桌，早中晚三顿饭都是吃着父亲从地里刚刚摘下的青菜。父亲不仅地种的好，还能拌一种被我称之为“国菜”的凉菜——一种把小辣椒、小葱、香菜剁碎，再拌上香油、咸盐和醋的家常小菜儿，尤其是再配上母亲做的大碴粥，那美美的味道呀，馋死人😄

　　我尤其喜欢夏天回家。不仅仅是回家的路上青山绿水，野花芬芳，更有父亲种的果蔬牵着我的鼻子👃。每次到家，父亲已远远的迎在路口，还没进屋，我就直奔园子里，左手摘一根脆脆的黄瓜，右手再摘几个半红不红的柿子，洗都不洗，直接放进嘴里，在蓝天白云下，那感觉，美极！

　　春节，是中国千百万个家庭最隆重的节日，更是父亲母亲一年中最大的期盼。临近年关，他们便开始给我和二弟打电话，一遍遍询问我们回家的日子。不仅如此，父亲开始一趟趟跑到街里集市，按照他早已计划好的，购买对联、挂牵儿、招财神、福字什么的。除夕上午，更是把早就买回来的、已经按照伊春、友好、山上家里的不同，把对联、挂牵儿、福字一一分好，招呼母亲和在家的人，开始贴春联儿啦😄。

　　老话说，一年之际在于春。而在父亲的心中，一年之计，在他分春联儿、贴对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山上林场是我们的根，不管是在伊春过年还是在友好过年，除夕中午前父亲必须带着儿孙晚辈到山上家里贴对子，放爆竹。用对子，憧憬新的一年；用爆竹，召唤春的到来。

　　除夕之夜，父亲也会跟我们一起到楼下拉鞭、放花，共享节日一家人在一起的喜悦！

　　山上的大河，小时候父亲带着我们不知走过多少次，木桥、流水、沙滩，留住了我们对儿时难忘的记忆，也记录着父亲对我们的爱。每年春节，父亲和母亲还会带着我们来到河里，向着东山的方向一路上溯，看看那些曾经熟悉的河道、树林和山峦，带我们感受对故乡的依恋，感受父母养育和姊妹情深，山高水长。

　　父母来伊春已60多年，一路走来，相依相伴，相濡以沫。为了照顾家里，也是为了省钱，除了早些年为躲避边境战争风险回过几趟关里，基本上他们未走出过大山，即使最近十年生活条件有了极大改善，也没有动过出去走走看看的心思。去年8月，我好说歹说再加上先定了车票，父亲才勉强同意，跟母亲及我们一家来到北戴河。

　　在北戴河短短的三天里，父亲每天都会早早的把母亲叫醒，来到海边看日出🌄，跟母亲牵着手在海边不停的走，不停的看，不停的说笑。他们时而走进海里，让浪花抚摸着脚踝，时而弯下身来，挖出沙滩下藏着的海虹；有时，他们会突然停下来向远方眺望，试图要看到海的尽头。那一刻，他们一定是想到了海峡对面的山东老家。

其实，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母亲对老家的思念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年轻时刚成家，在60年代几个孩子相继出生，嗷嗷待哺的几张嘴给处于三年自然灾害阶段的家庭带来巨大压力。

但即使那样，父亲母亲都没有忘记每月给奶奶👵和姥姥家寄些钱回去，有时寄10块，有时是5块，钱虽不多，但却能给在山东农村靠种地为生的老家，解决些大问题。耳濡目染，父亲母亲的孝心、勤俭和责任感影响了我们，也影响着我们家的下一代。

　　父亲今年已经84岁，虽然近一个世纪的岁月风霜刻满他的脸庞，曾经伟岸、挺拔的身躯，也已变得有些佝偻，但健朗的身体，豁达的胸怀，以及母亲的照顾，儿女孙辈的孝心，让他每天都快快乐乐，开心幸福！不管岁月的洗礼将父亲如何改变，他在我的心目中永远都是那么高大，那么伟岸，那么挺拔，就像小兴安岭连绵不断的群山，俊朗，苍翼！

　　父亲是山，给我以依靠；父亲是树，给我以生命；父亲是书，给我以见识；父亲是画，给我以希望。五十多年来，我生活在父亲山脚下的茫茫草原，脚踏绿色万顷，头顶白云蓝天；五十多年来，我沐浴在父亲的绿荫下，背靠大树，放眼前方；五十多年来，我在父亲的书中汲取营养；五十多年来，我在父亲的画里走向远方！

　　衷心祝愿父亲健康、长寿，快乐生活！也祝愿母亲每天快乐相伴，长寿、健康！共同祝愿父亲、母亲，夕阳正红，幸福绵长！

2017年11月17日 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