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涛解析《墙盘》与《毛公鼎》三——《墙盘》的结体-半包围结构、全包围结构与章法

若梅

<h3></h3> <h3> 半包围和全包围结构的字,则是根据这个字嵌包在内的笔画结构形态,以及在章法上与周围承上启下、左顾右盼的空间关系而随势造型。半包围结构多紧紧依附在“围墙”屋檐的笼罩下,看起来非常紧密、贴近。</h3> <h3></h3> <h3>如:“厚”,《说文》:“厚,山陵之厚也,从,从厂。”唐兰先生谓:“从厂声,厂,之省,者石也。”里面的部分紧紧地依偎在半包围结构的怀抱。</h3> <h3></h3> <h3> “匹”字,同样是里面的部分紧紧依偎在左上的半包围怀抱,结构成倒立三角形,殊为险绝。</h3><h3></h3><h3></h3><h3>  半包围除了左、上半包围,还有三面半包围,比如“宀”头的字。</h3> <h3></h3> <h3>  “”字,此字不识,用法与金文常见的“”相同,其意义略同于“休”、“赐”。里面的部分正好和半包围结构落在一条横线上。被全笼罩,整个字形结构收缩团聚,与铭文周边上下的“戈”和“爱”,以及左右的“年”和“子”的呈放射性伸展的结构形成收放聚散节奏对比。</h3> <h3></h3> <h3> “宇”字。重心居上,不紧不松,大疏大密,下部的三个竖画,由左上向右上倾斜欹侧。与铭文中左面的“无”和右面的“王”字的相对端正形成对比,以见变化灵动。</h3><h3></h3><h3>  以上这些字的中间部分是被完全嵌包在里面的,还有类似把腿迈出门外窥探墙外消息的,都是根据整体章法里的统一和变化需要而构成一种收放聚散的节奏关系。</h3><h3></h3><h3></h3><h3></h3><h3>  下面我们再示范另外的几个字,处理手法就和我们刚才讲过的有所不同。</h3> <h3></h3> <h3> “匍”,《说文》:“手行也。从勹(音fú),甫声”。马叙伦先生谓:“手行乃匍匐之初文。亦及俗谓手行曰跁之跁车客作者之意。从非字。乃之省变。”这个“匍”字的半包围结构开口面向左边,像一个屋檐。中间部分上面很疏旷,下面很茂密。中间部分要低于突出半包围的外框。这个字的重心在下部,这是为了让整个字重心与左右的字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有起伏波澜。中间部分要从半包围结构的下面伸出来,既与周围的字有收放节奏对比,也让气息更通透。</h3> <h3></h3> <h3> “”,即重复之“复”,铭文中读为“腹”,这个字更明显。“复”部从半包围结构的下部伸展出来,我们联系着左右的“多”和“”两个字来看,左边的“多”字的底部是水平线,右边的“”字是全包围,中间“”字伸展出来。把这三个字放在一个场景中,就很明显地可以看出来是有意识的追求,收放、聚散的变化和节奏感。</h3><h3></h3><h3></h3><h3></h3><h3>  同样还有几个并列在一起的字正好都是半包围结构,我们可以看到这样处理方式。</h3> <h3></h3> <h3> “戉”,甲骨文作、,斧也,象形。最右边的“戉”字虽不是半包围结构,但是对我们说明左边的两个字可以有一个参照。“”,戴家祥先生谓“”或作“曆”,金文木禾两旁通。如“休”或作“”,“析”或作“”等。口或从日,于省吾认为是因空加饰,别无二致。戴君仁曰:“曆”读为“歴”,《小尔雅广诂》:“蔑,无也。”《说文》:“歴,过也。”历本为经历,引申为过失。铭辞中某蔑曆,犹言某无过。这个字半包围的“厂”,外框的横画和竖画交接的时候也要用篆引的笔法,“寓圆于方”,这种篆引笔法写出的“方”是一条线的引申婉转,而不是象隶书以奋笔笔法将横竖两个笔画组合。这种引笔写出来的才是篆书笔法。</h3><h3></h3><h3>  左边的“寶”字半包围结构。这个字中间部分的左部为上下两个部分,被左边垂直长线包围。“宀”部的右边笔画中途停止而没有延长到底,可以看出中间右半部分下面U形的曲画有向右下方向的凸出,气却是向中间聚的,但是右边的气息又很通透。虽然“宀”部右边的笔画可以延长下来,但是中间的“”字的竖画已经足够延长,如果再延长“宀”部右边的竖画,那么整个章法上虽然保留了小篆的规整,可是失去了大篆的变化生动。所以,从这些小细节,就可以看出,先贤的睿智和艺术表现手段的高明。</h3><h3></h3><h3></h3><h3></h3><h3>  与之类似的,还有另外两个例字。</h3> <h3></h3> <h3> 最右边的“康”字。《墙盘》工稳性的笔法,追求儒雅的学者气,用笔没有激情亢奋的大起大落。这种抒情是微微絮语式的,而不是高歌呐喊式的。所以写的时候用笔要平稳,心态要平和,在从容自如中写出“金石气”中更蕴含的“书卷气”。</h3><h3></h3><h3>  “”字,“宀”外框的右边弧稍微要有右向的弧度。半包围结构字的中间部分从下方伸出来。</h3><h3></h3><h3>  左边又是一个全包围结构的字。,王辉先生谓:“读为绍,《尔雅·释诂》:绍,继也。”铭文中同义连用,意为继承。</h3><h3></h3><h3>  “康”字的底端虽然不是封闭的,但四个点画的下边两个点和三个竖画几乎在一条在线,字态下部呈内敛。左边的全包围结构更不必说,是内聚收缩的。这样,中间的“”字下端向外伸展开来,和前面刚才那组字一样,也有一种收放聚散的节奏感。</h3><h3></h3><h3></h3><h3></h3><h3>  《墙盘》中还有两个半包围结构的字,可以从中看出来古人在处理方法上的匠心独具。</h3><h3></h3><h3>  这两个也是“宀”部的字。</h3> <h3></h3> <h3> “”从整个字型上看,“宀”部的右框线略有弧度,但总体看来字态端庄。这个字里面碎小的笔画非常多,左边有三个部分,右边也是由很多部分组成的。这么多细小的部分,在处理的时候要注意疏密避让穿插,左边上、中两个部分比较紧密,中、下则有一些空间关系,右下角比较聚,右边中部伸展延长。中间部分的处理虽然用了很大心思,但是还是容易让人觉得繁多零乱,因此就用“宀”部两个非常伸展的、相对来说较对称的外框把这些容易“躁动不安”的因素紧紧地束缚起来。</h3> <h3></h3> <h3>  “”字也是半包围结构。“宀”部左边有点向下“耸肩”,右边肩部向上提一点。中间部分的左边同样是三个部分,所以要用较长的一条长线把它们统领起来。中间部分的右边只有一部分,而且相对来说整体感比较强,所以“宀”部右边的竖画也相对较短。这样的话,既能让这个字气息通透,又能让左右部分形成一种倾侧的动态美,以避结体的板滞。</h3><h3></h3><h3></h3><h3></h3><h3>  《墙盘》中的四个全包围结构的字,“环弧”即圆形,则依内在笔画构件的形体特征,而概括出其随势的形状或谓“随势屈曲”。上部趋平趋方,以呈现《墙盘》端庄典雅的风格,下部则依内部结构而变化。如圉下部较尖,下部较偏,下部比较圆。我们对照着字形再来了解全包围结构因势造型的规律。</h3> <h3></h3> <h3> “圉”字,上部比较平圆,下部则比较尖。因为这个字里面是“幸”部,下面有一个伸展出的竖画,所以外框应合了里面部分的结构。</h3> <h3></h3> <h3> “”因为右下角空间较大,中间左右部分有错落,所以外框的底部比较扁,呈倾侧斜势。</h3><h3><br></h3> <h3></h3> <h3> 这个字下边是平弧,因为中间部分左右各有一笔,呈平底状。</h3> <h3></h3> <h3> 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日”字,本来完全可以写成殷商晚期甲骨文中那种扁平或偏横的形状,或者像西周早期也可以写成圆形,中间加一个圆点,就像太阳,更象形一些。但是在《墙盘》,就把“日”字处理成了呈长方形状的全包围的外轮廓,尤其是中间的点,重心不在中间而是靠中上,把后来篆书和其他书体一般多为重心居上的特点表现了出来。而且这个点不是平点,有从左上到右下的侧势。在这看似比较平板的姿态中,增添了险绝和灵动。最能代表出《墙盘》作为大篆的结体特征,并开启了后来秦篆长方形结体的总体特征。</h3> <h3>金文章法的表现形式丰富多样。如果我们翻阅《殷商金文集成》,即可看出后世书法艺术章法处理的大致类型,都可以在金文中寻找到它们的端绪和起源。</h3><h3></h3><h3>  如《集成》中的 《韦作父丁鼎》、《向方鼎》、《霸姞鼎》、《㳭伯鼎》等。这些金文在书写时根据文字大小、长短,形体等特征进行错落安排、疏密得体,揖让呼应,顾盼生姿,虽然横不成行竖不成列,却浑然天成,一片生机,这些早期金文象形性强,线条和文字肆意穿插呼应避让,也是后来草书中纵无行、横无列的乱石铺街章法的原生态和先声。</h3><h3></h3><h3>  如《戍嗣子鼎器铭》、《毛公鼎》、《小克鼎》这种有行无列的章法形式,在后来各体书法作品中都被广泛应用,后世行草书章法,都是从这种布白中演绎而来。生动活泼,体现整齐而又变化的节奏感和形式美。</h3><h3></h3><h3>  西周中晚期随着礼仪制度的确立,为了营造典范,突出显示周人审美文化追求整齐规范的特有风貌,出现了横成行,竖成列的章法,使所有金文更具有井然有序的秩序之美。尤其是以我们这里学习的《墙盘》为代表,章法的规整与结构的修长统一,以及线条用笔的粗细均一、婉转流畅、和谐统一构成了风格的典雅端庄。从这种由错落到整齐的章法发展变化轨迹中,我们从书法艺术角度学习,更应该深入地看到《墙盘》有行有列的规整章法中特别的微妙之处,横行中字与字并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不单表现比较直观的字的大小收放和结构的参差不齐上,还要洞察出隐藏在行的齐平中每个字重心的所处不同部位,有的靠上,有的靠中,有的居左,有的居右,呈现的波澜起伏,如右部倒数第2行和第5行。</h3> <h3></h3> <h3></h3> <h3> 在竖列中,虽然左右摇曳的幅度没有横行的上下波动大,但仔细观察仍然了然于目。右第5列上部“兮”,下部“隹”向右等等。尤其是不露痕迹地以字重心的侧势和崎险之态,在营造出肃穆而不刻板,灵动而不放肆。这种恰到好处的适度也吻合了后来儒家的中庸之美,即“乐而不淫,哀而不伤。”</h3> <h3></h3> <h3> 再者,比起同样是横行竖列的其他几种金文铭如《逨盘》、《小克鼎》、《大盂鼎》字距行距均匀而适中,《史颂簋》的茂密。(《史颂簋》的茂密不只限于字据行距小,还在于《史颂簋》字的结构方整宽博与《墙盘》字的结构的势方而体圆之间的差别,视觉上增强了字与字之间距离空间感)。而《虢季子白盘》章法的空旷则开杨凝式行书《韭花帖》章法先河,《墙盘》则更增强了字距加大和行距缩小的对比,这种一反《毛公鼎》等铭文“字紧行松”的章法。既增强了通篇的紧密,又形成了章法的疏密聚散节奏。这种章法,也开了汉代隶书章法的先河。而最后一列,字的欹斜幅度更大,动势增强,字距紧密,如同后世横竖成行成列的正书作品,而配以行草落款,将统篇贯穿一体,匠心独具,令人击节叹赏。<h3></h3><h3>  我们需要把握准确的是,《墙盘》用笔的藏头护尾、粗细均一,婉转圆润自然有一种静雅之美,而上面我们谈到的结构的欹斜穿插和章法行列的参差摇曳也类似于春风吹拂湖水的涟漪,而不是大海汹涌怒涛,要确定我们前边讲到的是高韵深情的内敛性低吟倾诉。是偏重于文人学者的静态工稳型表现,要体现出作品文雅而又劲健的“书卷气”。</h3><h3></h3><h3>  前面在示范的过程中仅仅是就某个点画或某个字进行分析和练习,现在我们就在《墙盘》中选一部分进行临摹,以说明我们在自然状态下书写的感觉和分析字与字之间承上启下和左顾右盼的相互关系。</h3><h3></h3><h3>  平时我们练习的时用的都是碑帖的割裁本,每个单字从笔画开始练习。练到一定基础后,要整篇地写,就如现在虽然临摹的局部,但是从章法上看这些字与字之间的关系参差错落,呼应顾盼。在写每个字的同时,眼睛余光也要通观整幅章法。真正的书法家,应把铸刻的金文转变成他笔下的书写语言来表现,就如启功先生说的“透过刀锋看笔锋”,《墙盘》是工稳型的笔法,虽然不像写《散氏盘》,或者我们即将讲到的《毛公鼎》那种写意性的笔法那样虚实对比强烈,矛盾冲突那么明显,但在这种统一静雅的格调中仍然要有书写韵味的笔法。伴随着自然的书写习惯和功夫积累,稍微出现了一些枯润虚实节奏,规整统一中又有变化。需要强调的是,在临摹学习时一定要注意从点画到结体以及与通篇的章法的整体关系,这样才能方便过渡到将来的创作。</h3><h3><br></h3></h3> <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