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手（小说）

柽柳

一个待转型的厂子。厂子不大也不小，四百多人。

厂领导换了一拨又一拨。三个月，五个月，半年多。没有超过一年的。

风水轮流转，此处不留爷。残破的机器，老旧的厂房。但员工个个精灵古怪，没有透出半点颓气。嘻嘻哈哈，笑容满面，我行我素，自由天地，喧嚣市场……

曹宏伟上任厂长都快一个多月了。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这位四十岁曹厂一把火也没点，而是猫在厂长办公室的里间有条不紊的练字。还别说，狂草已有了开元怀素的神韵；小楷更兼具曾国藩的刚柔相济，令看过曹厂墨宝的无不啧啧称赞。

在对曹厂的书法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同时，几位手下虽及尽盈盈之态，却难掩心急火燎。然而顶头上司一副诸葛亮城头泰然自若，大演空城计的空灵模样，几位手下几欲开口，却无奈选择了缄默。

这天上午九点，火爆脾气的后勤科长小许，待曹厂终于完成了一幅狂草之作后，当当当向上司开火了，曹厂，厂里这样无政府状态，您也该管一管了吧？您这样----

曹宏伟微笑道，小许，别急。坐下来喝口水！

小许也没客气，抓起杯子猛猛灌了一大口，厂长，工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的连招呼都不打，您也该……

我知道，我知道。曹宏伟顿了顿，这样，下午三点，你们到我办公室来！

曹厂明显下达了送客指令。而且又埋头在桌案上铺展了一张宣纸，让本来想对厂长说点什么的另几位手下只得默默退了出来。

下午三点。小许几个领命到了厂长办公室。只见曹厂早已在办公桌前等候。

办公桌上铺陈着两幅字，精美无比的小楷。一幅是曹植的《七步诗》，另一幅是《无题》。小许心想，这小曾国藩我们已经欣赏多幅了，这是要干嘛？送我们几个，也不够分呀！

你们来的正好。把这两幅字贴到厂门口的宣传栏内。对了小许，你先拍下来，发到厂群里。就这样，抓紧去办吧！

完了。众人不解，虽疑疑惑惑，也只得照办。

小许更是气馁，他以为曹厂怎么也得烧一把火，哪怕是一把小火。谁知就两幅字，还张贴，还发到厂群里。职工们见了会俯首帖耳吗？你当真是皇上的圣旨啊！切！

小许虽急的泪要出来，无奈只得把两幅字发到了厂群里。

小许对两幅字的效应漠然处之。但对工人们的关注还是细致入微的。

晚下班，情况依旧。

翌日中午，零星的状况。有几个“惯犯”提前溜了。但显得小心谨慎，总是心怀鬼胎，不住的往厂门口的电子监控探头上窥瞄。而晚下班，这几个却中规中矩，随厂铃和工人们一起涌出了大门。

以后的几日，晚来的，早溜的没了。

……

小许不解。难道曹厂悄无声息的处置了他们几个？不对呀，要处置，要扣款，我小许应最先知道啊！这到底……

一天晚上小许和几个工友小聚时，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哎呀，许老弟。这都是曹厂的高明之处啊！曹厂长不止字好，字里行间还藏着绝招呐！

不就两首诗吗，能是啥绝招啊！小许摇头不信。

反正我们看不出。不信，你问问书虫林子，是他找出的，通知了大家。

小许脸上一阵燥热。回家马上发微信给林子。

你咋会不知道？你再好好看看后面的《无题》认真推敲一下，大科长，这点文字游戏恐怕难不倒你吧！

你就炫吧，我就不信找不出答案！

小许经不住林子揶揄，犟劲上来了。他先是在手机上放大看，毫无头绪。他又把两幅字复制到电脑上，一字一词细细推敲，还是无果而终。越急脑子越混沌一片，到最后只得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七步诗

曹植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箕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无题

曹建伟

吾撒乱锅豆，火旺必成粥。

盖中长缭绕，虽饥盛还早。

本人即姓曹，文火戒爆炒。

小许几乎把《无题》烂熟于心，但仍不得要领。

怎么样，大科长？林子适时救了急。

你就别卖关子了。我脑子要炸！

别别别，您的脑子可别“砰”。这是一首藏字诗。你把左边中间一个字上下串起来读，再同样把右边的中间字串起来。看看是什么？拜拜啦！

窗纸一经点破，蓦然惊醒梦中人。难怪呢，原来是乱长即，必盛戒。

取其谐音：乱厂纪，必惩戒。哈，妙！

看不出，这曹厂长可比他的先贤多了不止一手，不定还藏着几手呢！

2017.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