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谷烧的味道

桂清

　　捧一本心仪的书，静躺于草地上，看上几页，倦了，以书掩面，在暖和的阳光下闭目养神，风轻悄悄的，草软绵绵的，久之，昏昏然，恍入仙境，沉醉其中。

不知谁的咋呼声，一下惊醒梦中人。微微睁眼，深吸一口清新空气，强看一眼刺目日光，才知身在此山中。坐看云起时，耳畔传来呼呼风声，鸟儿欢快的歌唱声，各种昆虫的鸣叫声，掺杂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各种声音应和着，汇成了一曲自然美妙的交响乐，小赖坡成了大家的娱乐天堂。

“刘老师，来比赛登山。”“谁怕谁，来就来。”我一下子从草地上蹦起来，急速往山顶冲去，一帮小家伙也不示弱，如脱缰野马，狂奔山顶。年青后生欺吾老无力，强夺山头争冠军。殊不知老朽从小放牛割草土生土长，小赖坡上哪儿有一道坎，一条沟，甚至一块顽石，闭上眼，我也能记得一清二楚。择捷径，毫无障碍，自然快得多。那帮小家伙虽精力充沛，手脚麻利，可对地形不是那么熟悉，绕过去弯过来，耽误了不少时间，最终冠军非我莫属。一生竖起大拇指道：“廉颇未老，刘老壮哉！”我做一抱拳姿势答曰：“承让！承让！”大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笑声在小赖坡上空回荡不绝。

立于制高点，俯瞰流长全景，每一角落，尽收眼底，无一遗漏。此刻，真有那么一点登小赖坡而小天下的豪情，一览众山小的壮志。极目远眺，群山起伏，绵延不断，如卧龙盘旋，群龙相聚，汇于流长，把流长围于群山之间，整个街面如一摇篮中的婴儿，舒适安静地躺着，尽情享受自然的恩赐。街道上，一排排小平房整整齐齐，唯有老街上的几间土墙房不伦不类，格外显眼，与贴着瓷砖外墙的小平房格格不入，最为惹眼的是山脚下的两栋高层建筑，说是高层建筑，不过四五层而已。一栋为学校教学楼，另一栋是教师宿舍楼。这两栋高楼当时可算是流长的标志性建筑。宽敞明亮的教学楼，功于“普九”，没了“普九”，学生们也许还在那又矮又窄的瓦房里读着《大学》《中庸》。教师宿舍楼和乡政府大楼一样高，外墙贴上白色瓷砖，格外耀眼，好多人羡慕死了，都说当老师真好——住高楼大厦。

　　新楼竣工，办完交接。大家陆陆续续搬进新楼，你帮我，我帮你，相互帮衬。只要邱大管事或庞大师招呼一声，掌勺的、生火的、搬桌子板凳的、洗菜做饭的……各就各位，各司其责，井然有序，事情大家做，饭大家吃，每个人脸上写满了幸福的笑容，小院子里热闹非凡。

谁家孩子在院子里甩上一嗓子——玩游戏喽！各家各户的孩子们急冲冲往院子跑，大的，小的，男孩，女孩，大人们也懒得管，随他疯去。瞧！老鹰正在抓小鸡，鸡妈妈拼着命保护她的孩子，绝不让老鹰抓走一只小鸡，多么尽责的鸡妈妈啊。还有的玩躲猫猫，不知哪个孩子躲在谁家的媒棚里，找了好久也没发现，等不急，自个儿跑了出来，弄得满脸煤炭，真成黑猫了。孩子们最为喜欢的莫过于下雪的冬日了，记得那年冬天，下了好大一场雪，一群孩子打雪仗玩累了，就合伙堆了一个大雪人，不知谁把爷爷的老者帽戴在雪人的头上，镶上两颗大眼珠，弄根龙头拐杖拄着，还真像位老态龙钟的智者。有人说，这是法力无边的神灵，保佑着院子里孩子们的平安。

　　院子里不单单是孩子们的乐园，也是大人的天堂。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哪家谈天猜拳的声音。院子里可招客了，只要哪家有客来访，主人推开窗户喊一嗓子，陪客的绝不少于三五人，“七仙女呀，八匹马呀，六六顺啊……”好不热闹的场面，醉人的包谷烧，道不尽的知心话，绵绵似海深的情意。有时外出晚归，偶听哪家还有划拳声，定先登门划上几拳，喝上两盅，方才尽兴归去。院子里的女人们可贤惠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里里外外没得话说，都是一把好手。聪慧贤淑的“小普定”、“小湖南”，学校里，桃李芬芳的好老师，家里，孩子的好母亲，丈夫的好妻子；和蔼微胖的杨伯娘，厨艺小院一绝，所做的饭菜，吃上一顿，保你念念不忘。至今想起那顿腊肉酸汤火锅，口水还直冒呢。院子里的人都说：“杨伯伯真是好福气，找了一个好婆姨。”称他为“杨伯伯”，那是依照农村的叫法，跟着孩子叫一声伯伯，表示敬重，其实他也没比我长几岁。院子里的孩子们提到杨伯娘，那是一个喜欢，每天都惦记着杨伯娘的包谷花、小烤肉。现也读大学的俞阳在《我是怎么长大的呢》一文中写道：“去楼上杨伯娘家等着她切一块肉在火炉上烤着吃……”善良贤惠的杨伯娘给孩子们的童年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啊！客人最多的还数康老家，每到赶场天，老家的七大姑八大爷都喜欢到老康家做客，早上10点之后，准能听到康老划拳的声音，“一辈子啊，实（十）在好啊，六六顺呀……”，老康那猜拳功夫堪称一流，小院子里他排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康老脾气好，为人率直，性情发于体肤，如他的肚子一样——大度。亲朋好友都喜欢与他交往，家里客常满座，这也不奇怪了。一杯酒、一碟花生米、一盘小菜，客人们却喜笑颜开，每个人脸上红扑扑的，满口说着醉人的情话，一番客套之后，带着酒意悄然离去。大姑走了，小姨来了，小叔离去，堂兄又到，整个赶场天，不到天黑，老康家热闹的气氛难以消停。听说，康老家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酒坛，里面装着永远喝不完的正宗包谷烧，那个酒坛到底有多大，我也没见过，我想，这个酒坛里不单单装着包谷烧吧，里面应该还有浓浓的情。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屈指一算，离开小院子已然九年有余。好想回到小院子再吃一顿杨伯娘的腊肉火锅，好好看看康老家酒坛到底有多大，闻闻那带有浓浓情味的包谷烧。

2017年11月15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