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儿

是侯不是候

　　姥爷去世已有两年，可我总觉着他依然还在世，只是好长时间没去看过他了，最近一次见到他是在上周我的梦里。

我喜欢称姥爷为小老头儿，因为他是个身材矮小的人，不高，瘦瘦的，穿着中山装。我总认为老年人都应该有胡子的，可他却没有，他总是把胡子剃的干干净净的，整个人显得特别精神。年纪的原因，致使他的脸上和手上都布满了老人斑，牙也掉了好多，不过之后又补了银牙，笑起来时深陷的眼窝就会把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整个儿的包住，形成一条缝儿。老头儿出生在抗战时期，父亲是抗战军人，小时候，他总是喜欢向我讲述他的童年，讲他们是如何度过那段艰难时期，文革时期等一系列的事情。每当这时姥姥就会插一句，“你记错了，这件事后来......” “我怎么可能记错呢？” 这时一场辩论赛就开始了，姥姥是个强势的人，结果必然她胜。过会儿小老头就会陷入沉思，似是要回忆起这件事究竟是怎样的再讲与我听，幼年时期的我并不大懂这些事，孩子嘛，第一次听有些新鲜劲儿，后来一在的讲给我听，我就不耐烦了“哎呀！姥爷，你怎么老讲这几件事，我不想听了！ ” 老头儿这时就会笑眯眯的露出他一口掉的参差不齐的牙说 “ 这个讲过了？那下回再给你讲别啊！” 我急忙跑走玩去了。到如今却也再听不到他坐在椅子上，一遍又一遍不耐烦的给我讲陈年琐事。

小时候，每年放假我都会回老家度过假期，早上我起的晚，老头儿每天必会拿着一个装完醋的玻璃瓶，去村东头的养牛场带回来新鲜的牛奶，他回来时我还没有醒，我睡觉有个习惯，总会把头蒙上露出小脚丫，老头儿这时就会用他那带着寒气冰凉且像老树皮粗糙的大手挠我的脚心，语中带笑的边挠我脚心边说 “ 灰猴，快起来了！太阳晒屁股了！” 当我带着起床气哼哼唧唧转过去蒙头继续睡时，姥姥就又生气地开口了 “ 你这个人啊，让她睡会儿，老倒腾她干啥？” 他憨笑几声就出去干别的事了。

老头儿是个固执己见的人，他的一些习惯任何人都劝解不了，比如喝水时一定要十分烫的，必须是刚烧好的，不然是绝对不喝的。看新闻联播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重要的事情，从我记事起是没有一天不落的。他有个小本，大概是一辈子都在劳作的原因，每天的天气预报他必然会记下来，每年都会预算着什么时候该播种，什么时候该秋收，即使后来不再种地，也依然没有落下过。晚上睡觉时，他总会把方正的被子原模原样的铺展开来，自己再钻进去，让我惊奇的是一夜过后被子还能原封不动地就像是刚躺下的样子，而我的被子却已早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老头儿睡觉时还喜欢戴一顶姥姥亲手做的白布样式的帽子，他说是因为半夜的时候会冻脑袋，而这顶帽子却也是不分春夏秋冬的伴随着他，直到他离去时也一并带走了。

再后来，老头儿病重，导致他需要拐杖来支撑走路，嘴也不利索了，吃饭说话时嘴会一直抽搐不停，撒饭是常有的事，固执的个性也愈加强烈，弟弟看电视时，就说弟弟抢他的遥控器，人老了有时就像小孩一样，生气时说不吃饭就不吃了，闹脾气了就一句话也不说，得像小孩儿一样哄着来，全家人就这样哄着哄着，直至最后...

梦中见到他时，老头儿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与我讲从小到大他讲过无数次的那些我听的不耐烦的事......而这也只是在梦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