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祥湖底的日子里

吴裕额

<p><br></p><p>点此赏佳作:</p><p><a href="https://www.meipian.cn/2qcwm5u0?share_from=self" rel="noopener noreferrer" target="_blank">吴裕额作品大杂烩</a></p> <p class="ql-block"> 浙江省泰顺中学吴裕额</p> <p class="ql-block">  上图是我在文祥湖蓄水前所拍的文祥湖底照片,里面共有三座房子,最大的为水电站的机房兼住房,中等大小的为住房兼厨房,最小的是厕所。</p><p class="ql-block"> 当年,我的父亲就是其中三个水电站职工之一。由于他远离家乡,母亲独自一人带着四个孩子在农村生活,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我哥哥是四个孩子中的老大,独立能力较强,所以,他穷怕了,苦怕了之后,在刚满九岁的那一年,便独自一人步行到了县城——罗阳的溪尾水电站(现在的文祥湖底),想跟着爸爸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太小,走不了,只有羡慕的份儿。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哥哥在文祥湖底的“幸福日子”</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由于爸爸不懂得怎么照顾孩子,哥哥并没有享福。读书被耽搁了;经常得去附近朋友家蹭饭——父亲常出去打猎、钓鱼、治病等,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衣服脏了、破了也无人管,似小乞丐一般。甚至还跟真正的乞丐当过“学徒”呢。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b> 哥哥当 “乞丐徒弟”</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年我们村里有一个叫吴章银的男孩,他长着先天的罗圈腿,父母又早亡,只好出去乞讨。他每次到县城乞讨时,便会寄宿于我家,爸爸给他吃和住。</p><p class="ql-block"> 渐渐的,哥哥与他混熟了,便经常一起玩。最终,他俩便“同流合污”了——出去乞讨。哥哥作为新手,有点胆怯,便跟在“师傅”后面。“师傅”进去了,他只站在门外。“师傅”讨得米、年糕之后,便会对东家说:“还有一个站门外呢。”东家看了看,便会说:“那不是老吴囝吗?”说着,又多给了他一份。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哥哥当小医生</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家可不要因此小看了我哥哥,他聪明着呢。我爸爸有祖传的整骨、治蛇伤等医术,他在旁观或帮忙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也学会了。 </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爸爸正上着班,突然有一个从寿宁县过来的客人要他给一个被五步蛇所咬的男人治疗。爸爸走不开,便派哥哥去了。</p><p class="ql-block"> 当时,哥哥才十一岁,长得面黄肌瘦的。刚到患者家时,女东家不时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但是,当他娴熟地处理了伤口,并给病人服药之后,病人的病情迅速得到了控制。这时,女东家的脸色才渐显晴朗。而且,她还对哥哥的才能产生了好奇。为了一探哥哥医术的深浅,她还要求哥哥为她切脉。哥哥虽不懂切脉之术,但他好面子,只得装模作样地给她切起脉来——连把脉的位置都错了,幸好她也不懂。正当哥哥心急如焚,不知所措之际,“女患者”忍不住轻轻放了一个悄无声息的屁,臭味却掩盖不了,哥哥如获至宝,道:“你没有什么病呀,就是大肠有点热。”她惊得张大了嘴,说:“医生,你真神了——我真的就是大肠热,这几天正吃凉药呢。”此后,她逢人就夸我哥哥医术高明。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我们还过着苦日子</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一直留在老家,日子实在太苦了。妈妈带着三个孩子,还要去生产队参加劳动挣工分。我们虽小,也要吃番薯丝。我记得有一次,妈妈生病了,吃了一碗白米饭,而我在一旁看到了,居然馋得直流口水。我所穿的衣服全是外衣,没有内衣,有一件外衣还是死去的姐姐——吴冬花留下的,衣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红点,我至今印象深刻。</p><p class="ql-block"> 一年冬天太冷了,妈妈把所有衣服都让我穿上,居然是六层布衣。六层领子勒得我脖子难受极了,差点透不过气来。由于没有换洗的衣服,时间一久,我的身上长满了虱子,痒得我整宿睡不着。妈妈以为我生了风疹——皮肤过敏,便叫我脱光衣服躲在被窝里,用茶叶的燃烟熏……</p><p class="ql-block"> 妈妈如果去喝喜酒了,我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去。有一次,她偷偷去了下厝喝喜酒。我得知后,便一个人跑下去,钻到桌子底下去,用小手轻轻拍她的腿。她以为是狗在拱她呢,便叫道:“狗,走开——”无奈,我只好冒出头来让她看。“小狗(我哥叫阿狗,我也因此被叫小狗)——怎么是你?” 她只好夹了一些菜给我……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初到文祥湖底</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70年的夏天,我们实在穷得过不下去了,便在小叔父的陪送之下,乘客车来到了罗阳。哥哥来车站接我们。当时,天气晴朗,根本用不上雨伞。哥哥为了炫富,居然将一把有弯柄的长布伞带来了。妈妈刚一下车,他便兴奋地指着伞说:“妈妈,我们家有洋伞了。”说着,他还递给我一根冰棒。弟弟见了也想要,我赶紧往嘴里塞。“哇——”我的小嘴被冰得受不了,一口吐了出来,掉到了地上。因为我从来没有吃过冰棒,不知道它的厉害。哥哥见状,赶紧捡起来吹了几下自己吃。弟弟见我吃了苦头,再也不敢要了。</p><p class="ql-block"> 在去文祥湖底的路上,哥哥还给我买了一个红气球,也是我在乡下从来没有见过的。高兴得我边欣赏,边屁颠屁颠地赶路。不料,路上哥哥又把气球要了回去,放气后装进一颗小石头,再重新吹足气,然后,边摇晃气球,边走路。“嘭——”的一声响,气球炸了。我的心都碎了——这么珍贵的玩具说没就没了。</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走到南门新桥前面的拐弯处时,一辆满载货物的卡车开了过来。弟弟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庞然大物,吓得边哭喊着,边往路边躲……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文祥湖底的快乐日子</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终于住进了文祥湖底的水电站,里面共有六个大人,六个小孩,非常热闹。我们六个小孩,哥哥太大了,不愿与我们一起玩;妹妹又太小了,不能与我们玩。我与弟弟便天天与黄志文、黄小云两兄弟一起玩。他们由于先我们到那里生活,对当地比我们熟悉。所以都是他们兄弟俩带着我们两兄弟出去玩。我们四人一起爬山、捉迷藏、过家家、爬树、打战,玩得天昏地暗。</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他俩带我俩到电站后山上面的水闸那里玩,志文指着水闸边的一个小洞说:“这个洞里经常有台湾特务藏在里面。”我居然信以为真——再也不敢到那里玩了。其实,那个小洞直径还不到二厘米,怎么可能藏人呢?</p><p class="ql-block"> 他俩有一只玻璃做的小猫,底座里有三颗“麦粒”。小云对我说,里面的“麦粒”是小猫生出来的,可以变多。我居然也深信不疑——常到他家看,“麦粒”到底变成了几粒。真是年幼无知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摘乌珠子</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他俩带我俩去附近的山上摘乌珠子(杨桐的果实)。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甜中带苦,并不好吃)的野果,吃得我满嘴黑黑的,次日大便都变黑了。我还非常珍惜地把一部分乌珠子带回家,挤出里面的果浆,加上开水,搅拌均匀后再吃,结果发现难吃极了,只好倒掉。</p> <p class="ql-block">乌珠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采马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我们四人居然在山上发现了大片雪白的大马勃,便各采了一大堆,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搬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妈妈——我们采了好多大蘑菇。”我一到家便高兴地大声叫起来——向妈妈请功了。不料爸爸一看便呵斥道:“这是毒菇啊,怎么能吃?赶紧扔掉。”</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劳动成果就这样倒进了溪里。弄得我们四人都嘟着嘴——不乐意了。 现在,我才知道,马勃其实是一种美味的食用菌,当时爸爸不知道,我们更不知道。 </p> <h3>马勃</h3><h3><br></h3><h3> <b> 看电影去</b></h3><h3><br></h3><h3> 有一天,爸爸突然很奢侈地带我们全家去影剧院看电影。看的是战斗片,由于年幼无知,我什么也没有看懂,只发现时而有人从井(地道)里爬出来;时而有庞然大物(坦克)轰隆轰隆地驶过来,一声巨响过后,便散架(爆炸)了;时而又响起了柴刀与刀鞘的撞击声——也许是骑马的声音;时而还有人向我们扑过来(特写镜头)。弟弟以为那人是扑向他的,吓得大哭起来。我们只好提前离场回家。想不到,弟弟当天晚上竟发烧了。</h3> <p class="ql-block">本地的柴刀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爷爷来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爷爷共有十二个孙子,但他独宠我一个。我离开他两个多月时,他想我想得不行,便独自一人步行一整天,来到了县城。</p><p class="ql-block"> “爷爷来了!爷爷来了!”我眼尖,远远的看到他,便兴奋得大叫起来。</p><p class="ql-block"> 他“出手阔绰”——给了我们每人两颗糖,我们都如获至宝,高兴得走起路都是蹦蹦跳跳的。他还暗中多塞给我一颗糖,并嘱咐:“不要马上吃掉,留起来玩。” 但我馋得不行,当天晚上便全吃掉了。</p><p class="ql-block"> 次日,我发现弟弟的两颗糖还在,便要他分一颗给我,他不肯,我便威胁道:“不给,爸爸不在时,我就揍你。” 他只好给了我一颗。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啊! </p><p class="ql-block"> <b>猎狐</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爸爸是远近闻名的神枪手。有一天晚上,他拿着猎枪躲进了厕所里。到了半夜我们听到“嘭——”的一声,便见他拎回一只狐狸来。这只狐狸很大,为我们改善了生活——连续几天“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那时候,我就能喝六杯家酿红酒了。</p><p class="ql-block"> 原来,爸爸发现附近的田里经常有狐狸来抓泥鳅吃,便去狩猎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狐狸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span><b style="color:rgb(1, 1, 1);">文祥湖底也有不愉快</b><span style="color:rgb(1, 1, 1);">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当然,在文祥湖底的生活也有不愉快的时候:有一次,志文正用一个小铁锤敲打地面的小虫,弟弟也过去凑热闹……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哇——”弟弟突然大哭了起来。我们过去一看,发现他的一个手指被铁锤敲碎了,鲜血直往下滴。爸爸连忙到外面拔了一颗草(一枝黄花),摘下叶子用嘴咬碎后敷到伤口上,很快,血就被止住了。爸爸是远近闻名的民间医生,对于这种小伤当然是信手拈来。</span></p> <p class="ql-block"> 一枝黄花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离家出走</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爸爸爱吃狗肉,但他认为女人和孩子不宜吃,所以,他每次买了狗肉都是一个人吃独食。尽管我们都馋得直流口水,但他连狗肉汤都不肯让我们喝一口。</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便乘大人不注意,夹了一块狗肉往嘴里塞。爸爸看到了,居然硬是把我嘴里的狗肉给挖了出来。弄得我当场嚎啕大哭,并跑了出去。我想,爸爸既然这么讨厌我,不如离家出走好了。于是,我一个人往山上跑……</p><p class="ql-block"> 父母急了,便呼喊着寻找我——这正是我需要的效果。我便躲在树丛里不吱声,吓得他们一直在找着、呼叫着……</p><p class="ql-block">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怕鬼,才不得不回家。</p><p class="ql-block"> “小狗,你怎么能吓唬妈妈呢?”说着,妈妈一把抱紧了我,眼泪夺眶而出。我这一招是妈妈最怕的,我抓住了她的弱点,一不高兴就用这招整她,每次都能整得她失魂落魄的。因为她一共生了八个孩子——四男四女,就夭折了三女一男,眼泪都哭干了。因此,生了哥哥后,她一直没有给他取名字,就叫他“阿狗”。希望他像狗一样好养,一样生命力旺盛。我虽有大名“裕额”,她也喜欢叫我“小狗”。但弟弟没有被她叫成“三狗”,因为弟弟的生命力比狗还强。他曾经有三次得了急惊风,连呼吸都停了,均被妈妈指掐人中救活;一次滚入水沟里,妈妈在厨房里听到动静后,及时把他拉了上来;一次脸朝下掉入田里,只剩背部的衣服露在淤泥上面,被大婶婶当成一块布捡了回来;一次在“钓鱼”时,一不小心掉入大水箱里,又被妹妹叫人拉了上来;一次摘野生猕猴桃时,从五米高的山崖上摔了下来,额骨都凹进去了,鲜血直流,我又叫来哥哥救回了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女疯子</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爸爸有祖传医术,善于治疗蛇伤、骨折,甚至某些精神病。有一次来了一个病人——女疯子,她出于母爱,很喜欢抱小孩,我们这些五岁以下的小孩正是她“疼爱”的对象。她时而抱起弟弟亲亲;时而抱起妹妹逗逗;时而推我一下。有一次,我正进门,她用力推了我一把,差点把我推倒在地,吓得我“哇哇……”大哭。</p><p class="ql-block"> 更让我难忘的一件事是,有一天晚上下起了磅礴大雨。水满进了房间里,脸盆漂了起来。吓得我们全家冒雨躲到了后山上,直至次日大水退去之后,才敢回家。</p><p class="ql-block"> 文祥湖底的日子也不容易啊!幸好我们当年夏天便举家搬到南山一级水电站去了。此后,便再也没有去过那里,直到最近几年,听说那里要围成一个湖——文祥湖,我才匆匆赶往那里,想看看47年前的家。当我发现当年的家还在时,异常激动,赶紧拍照留念,并写下此文以纪念远逝的童年。</p><p class="ql-block"> 再见了!文祥湖底——我的家。</p> <h3>碧波荡漾的文祥湖</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