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女儿不如男!《我是——老大 》(新宁县作家协会李芳晓老师作品)

日月潭

<h3> (作者相)</h3> <h3>  我 是 老 大</h3><div> (作者 李芳晓)</div><div> 开篇</div><div> 一个人的一生要怎样过,命中应该早就注定了。</div><div> 在我刚出生的时候,父亲请一个游方的先生给我算了一命,先生把我的生辰八字一排,便说我命硬,妨父克兄,一生操劳,虽能衣食无忧,但当不了官,发不了财,更谈不上建功立业。也许父亲认为算命先生算得实在准,在算完命之后,父亲就顺便给我认了那个算命先生做干爹,希望能化解一下我对父亲的潜在危险,这也正中游方先生的下怀。因着有了特殊的关系,先生便心安理得地在我家吃喝了好几天。要知道在七十年代初能找一个可以连续吃喝几天的地方可不容易,何况还是好吃好喝的招待。后来那个算命先生每年都要在我家小住几天,来的时候也会给我几颗糖,再后来在我十岁左右便没了音信。也许去世了,也许云游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命真是不好,认个干爹也有始无终。</div><div> 我的父亲之所以给我算命,是因为父亲认为我的八字大。我刚跌到妈妈肚子里,父亲就因为“黑杀队”莫须有的罪名坐了将近一年牢,而天资聪颖,长相俊美,刚满三岁的哥哥也不幸掉在家门前的小溪里淹死了。哥哥的夭折,不仅使家人们悲痛万分,于我而言,是命运的改变,是人生的重写。首先,我的角色眨眼间就从老二变成老大。我本可以在哥哥的呵护下撒娇,耍赖,小鸟依人,却因为身份的骤然改变,注定了我一生要带着老大的标志,去关爱,去守护我所有的亲人。也因再无长兄,导致我有严重的恋兄情结,嫁的老公是老大哥,交的朋友也是叔叔级的居多。再则,父母亲为传宗接代,一口气又给我生了四个妹妹(最小的妹妹因家里实在贫穷而被容了人,这是我们全家人心里永远的内疚。),最终还是未能如愿以偿生下儿子。这一串的丫头片子不仅让父母和奶奶看不到出头之日,也让我这个老大一直有不堪重负之感。但是,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所以我必须义不容辞地承担起守护家人的责任。</div> <h3>一</h3><div> 因为要照顾陆续出生的妹妹,我的入学年龄是八岁,所以在每个班级里,我也是老大,命运啊命运。</div><div> 上小学时我几乎天天迟到。父母亲和奶奶要出早工,无暇顾及我们的吃喝拉撒,于是煮饭,喂猪,给妹妹们穿衣,洗脸,伺候她们吃饭,就成了我日复一日,永无尽头的工作。每次,等我忙完,心急火燎,狼狈不堪地赶到学校时,课总是已开始。每次,当我悄悄的推开教室后门,想悄无声息地坐到位置上时,总能感觉到同学们疑惑不解的眼神。要知道,迟到可是不光彩的事,何况我还天天迟到。幸好我天赋还不错,虽然天天迟到,但学习成绩还对得住老师。又加之老师们对我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所以我所有的任课老师都以宽容之心待我。</div><div> 每天无休止的忙碌,时常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其间父亲又大病一场,使得本已贫困不堪的家庭再雪上加霜,而由于贫穷,还经常遭受别人的冷眼和歧视,我觉得我小小的心灵已无法承受这重压。于是在小学五年级最后一学期,我自作主张,做了一个让父母亲目瞪口呆的决定——辍学。我认为只有我辍学才能解决我和我的家人所面临的一切窘境。那时候我好倔,也许我的本性就很倔,也因为倔,我在我的人生路上吃了很多苦头。开学好几天了,不论父亲如何苦口婆心的劝导,我就是吃了称坨铁了心,横竖不去学校。</div><div> 虽然算命先生说我命不好,但运应该还不错。就在我倔犟的要辍学时,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我的班主任林承志老师,连续三天登门,打比方,讲道理,费尽口舌,好说歹说,终于把我劝通,我再次背着书包回到学校。可以说,没有林老师的执着,就没有我今天的安然。我一定会是打工大潮中的一员,然后在流水线上终老一生。真心感谢林老师。</div> <h3><br></h3><div>  二</div><div> 1982年冬天,队里实行了责任制,刚好十二岁的我便成了家里的主劳力之一。从此所有的农活,挑粪,整田,下种,插秧,除草,打禾,晒谷,等等,除了犁田和打农药,我都做过。双抢时节,一家老小,天不亮就起床出工,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才收工,早晚的蚊子多得用手抓得起,田里的蚂蝗叮到腿上,鲜血直流,更可怕的是扯也扯不脱,扯得手指生疼,扯得心里发麻。我家有五亩水稻,整个双抢要持续两个星期左右。也就是说我们要在这种环境中煎熬十多天。</div><div> 那时候是手工收割,最先进的工具是脚踩式打谷机。家里没钱买现成的轻便打谷机,用的是父亲自己做的笨重的打谷机,有一百多斤吧。每次和父亲抬打谷机的时候,先要把打谷机的盘子卸下,那样我才抬得起。看着别人家都是两个大男人抬着打谷机健步如飞,恨不得马上把自己便成大男人。而每一季四千多斤的毛谷也全靠我和父亲挑回家,远的地方有两里左右,近的也有里把路。</div><div> 六月的太阳总是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炎炎烈日下,我和父亲轮流踩打谷机,捞黄桶,(就是把打谷机里的禾叶子,还有少许稻草捞出去,再把毛谷撮到箩筐里。)挑谷子。由于劳动强度大,身上基本没有一根干纱,汗水则不停地流到眼睛里,刺得眼睛生疼,泪水便和着汗水肆意流淌。还有那粗粗的禾叶子,以及捞黄桶时飞起的禾叶碎屑,和皮肤一接触,满身便是红疙瘩,奇痒难耐。每当我撑不住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我是老大,我是老大,舍我其谁,舍我其谁?”。幸运的是每到双抢尾声,在我们已筋疲力尽的时候,姑姑家的双抢搞完了,然后几个同样筋疲力尽的表哥,就被姑姑安排来我家帮忙。每次看到表哥们,就又想起让我变成老大的亡兄,便不由得生出些许伤感。</div><div> 那时候的天气好生奇怪,三年两年的碰上秋旱。往往是刚忙完双抢,气还没喘一口,又要马不停蹄地去抗旱。那时候抗旱政府不管,由老百姓自己折腾。所谓抗旱其实就是抢水,谁家豪强,谁家男丁多,水就流到谁家田里。我家既不豪强,又缺少男丁,所以时常要等别人家田里的水满得溢出来,我家田里才能得到一点水。为了能及时装点漏坝水,我和父亲便日夜轮流守水,但很可惜,白天一般是轮不到我家,只能等到下半夜,运气好的话,可以放半田水。运气不好的话,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水拦断。抢不到水,只能看着刚正蔸的禾苗被太阳晒成干草而束手无策。那种情形,至今想来心里都堵得慌。</div> <h3><br></h3><div>  三</div><div><br></div><div>  因为饱受了双抢之苦,贫穷之痛,便一心只想逃离农村,而对于我家和我来说,唯有努力读书,才能跳出农门。人一旦有了目标,便会有动力,有了动力,便能百折不挠,奋勇向前。</div><div><br></div><div>  初中三年,于我来说是炼狱,是重生。没有休息,没有娱乐,没有午餐,只有劳动,作业,饥饿。放学后一边做家务,一边在心里回顾一天的学习内容,夜深人静时,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我在看书,预习,抄笔记,全然不顾夏天蚊虫叮咬,冬天冻疮流脓,满脑子就想跳出农门。于我的父母亲和奶奶来说,也是一场和外公的无声搏斗。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又加之我是女孩子,外公极力反对送我读书,他说“只有架起炉火煮白米,哪有架起锅子煮文章”。可是父亲不理外公那一套,还是东挪西凑拼命送我们这群丫头片子读书。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的努力有了回报,我如愿以偿考上了中专,跳出了农门。外公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输得脸上有光。“炳三爷家老大考上中专了”,消息不径而走,一时轰动了全村。我可是村里几十年来第一个考出来的吃皇粮的女孩子。于我而言意味着我终于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于我家而言意味着三年以后,我可以用国家发给我的工资来供那群丫头片子们上学。可是父亲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多年以来,父亲总是心怀愧疚,他说我应该是大学生的料,因为他的无能,而耽误了我的前途。我便安慰父亲说,这是命中注定的,命中注定我成不了大学生,不能怪父亲。但父亲总是叹息不止。唯一能让父亲得到安慰的是在我的带动下,除了老二没考上吃皇粮的学校,另外三个丫头片子都通过读书走出了农村。</div><div><br></div><div>  在录取的过程中还有个小插曲。我们学校的易校长,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一个内部消息,部属广州军区军校在邵阳特招一个女生。于是易校长带着我紧赶慢赶,赶到邵阳市参加面试,结果第一关就被淘汰,身高不合格,矮了两厘米。因为与军装失之交臂,在我心里又多了一份军人情结。命运,我无法与之抗衡的命运!</div><div><br></div><div>  我常感恩,在艰难的人生路上,能遇到许多助我改变命运之贵人。小学的林老师,读初中时所有的教过我甚至没有教过我的老师。他们并没有因为我家境贫寒,衣衫褴褛而看不起我。相反,他们时刻关注着我的成绩。成绩上升,老师们开心,成绩下降,老师们比我还急。尤其是班主任蒋毅老师,虽然刚刚参加工作,但很是细致,他从我的作文中了解了我家的情况,因此对我格外关注,并格外关照。他教语文,常常找课外书给我看,那时农村学校书籍还很缺乏,我家就更无余钱买书。蒋老师不仅借书给我读,还常在作文课上把我的作文当范文念。说实在话,我的作文写得不咋的。有一次在写女排夺冠的文章时,还闹了个笑话,我在文中写道“中国女排真了不起,不是三连冠,就是五连冠”,那时真是孤陋寡闻。我总在想蒋老师肯定为了鼓励我才念我的作文。不过后来我真的爱上了写作。对老师们的谆谆教诲,父母之心,我无以为报,唯有常怀感恩之心,唯有永远铭记于心。</div> <h3><br></h3><div>  四</div><div><br></div><div>  武师三年,怎一个忙字了得!三笔字,简笔画,素描画,水彩画,学乐理,学风琴,普通话,文化课,心理学,教育学,样样都要过关,过不了关就补考,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可怜我的数学,本来就是弱项,偏偏数学老师满口方言,我更加云里雾里,结果数学年年补考。以致于我现在还总梦见考数学,结果总是一个题目也不会做,然后急得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div><div><br></div><div>  三年之后的1989年,数百名来自邵阳六县的莘莘学子,揣着大红的武冈师范的毕业证书,懵懵懂懂的走向了广阔农村的角角落落。我因舅舅的同学是家乡中心小学的校长,便沾光分到中心小学。学校离家不到一公里,正好方便照顾家人。感谢命运之神偶尔对我露出的微笑。至此,我的学生生涯正式结束。从此我便步入社会,成了芸芸众生之一。</div><div><br></div><div>  武师三年,于我,虽学无所精,学无所长,但它是一个真正能让人静心学知识,学做人的乐园。它的办学理念,老师们的敬业精神,浓浓的学习氛围,还有与爱因斯坦齐名的晏阳初先生伟大的人格魅力,影响着每一个学子,并在每一个学子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因而从武师走出去的数万学子,无怨无悔地撑起了农村教育的整片天。只是世事常留遗憾。2017年,政府一声令下,武师和其它两所学校撤并到邵阳,从此武冈不再有百年名校武冈师范,我的生命中不再有学高为师,德高为范的武冈师范,从此我再无母校,武师从此就留在每个学子心里,和我的数学考试一样,永远是梦里的痛。当我看到撤并消息时,和武师曹才力校长一样,泪水忍不住就流了出来,心里酸酸的,空空的。武师也是因我而消失的么?命运啊,真是有点无情。是夜,百感交集,无法诉说,是以做诗一首记之。</div><div><br></div><div>  武冈师范撤并有感(中华新韵)</div><div><br></div><div>  经风历雨数十年,桃李成蹊不自言。</div><div><br></div><div>  笔杆锄头原本色,德行师道记心间。</div><div><br></div><div>  平民教育功无量,晏老英名万世传。</div><div><br></div><div>  唯愿前程仍似锦,无为合并弃初源。</div> <h3>五</h3><div><br></div><div>  比起现在的毕业即失业,我们那时候幸运多了。六月份毕业,怀揣毕业证书在教委报个到,便马上领到了一个月工资,共计98元。在1989年,于我来说,于我家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奶奶,父亲,母亲含辛茹苦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在乘班车回家的路上,我把钱拽得紧紧的,一刻也不敢疏忽,生怕被小偷偷走,那时候总听人说车上有小偷。回到家,我把钱分成三份,60元交给父亲还账,20元孝敬奶奶,自己留了16元。看着回头钱,我们一家大小开心不已。</div><div><br></div> <h3><br></h3><div>  六</div><div><br></div><div>  命运总在冥冥中主宰着我的人生。从小就是我偶像的表哥,考上军校穿上军装,潇洒地离开了我的视线,一别就是永远,一别便不能再见,人生若无初相见,何有秋风悲画扇。表哥已然成了他乡人,中专录取时又与军装失之交臂,因此那一抹绿总在脑海里闪现,挥之不去,忘却不了。于是便固执地非军人不嫁,即使无缘穿军装,也要军营走一遭。</div><div><br></div><div>  缘份也是命中注定的。与老公结合几乎是闪电式的。刚刚参加工作时,班上有个帅气又文静的男孩,恰好他的妈妈,我后来的妯娌来看他,结果顺便看上了我,估计回到家就立马给军营里的小叔子寄了快件,因为大约十天后,我便收到了来自军营的信件,里面还附了一张照片。信纸上是漂亮的钢笔字,照片中的人脸庞英俊,可惜没穿军装,倒穿了一件略显严谨的中山装,看起来成熟稳重,典型的老大哥。自我简介说1964年出生(其实是1963年出生,怕我嫌他年龄大,故瞒了一岁,殊不知,有恋兄情结的我正要找老大哥,后来老公知道了,赶紧把年龄改了回去。),高中毕业,爱好书法和写作。第一印象还不错。于是便鸿雁传书,到年底时军人大哥回家探亲,三两次见面后,便懵懵懂懂地和军人大哥打了结婚证,也没有摆酒席,李老师便华丽转身,成了一名军嫂。老公很是高兴,轻易抱得美人归,以为捡了个大便宜,没曾想,其实我不声不响地给了他一个大包袱。成了大姐夫的老公,不得不省吃俭用和我一起支助那群丫头片子上学。从1990年到2004年,差不多两个八年抗战。老公这辈子算是被我这命运不好的人坑了。</div> <h3><br></h3><div>  七</div><div><br></div><div>  1990年的暑假,从未单独出过远门的我,背着大包小包,带着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公公婆婆和娘家妈妈,浩浩荡荡地向老公部队驻地,河北承德市进发。几经辗转,一路奔波,一路风尘,两天两夜之后终于到达目的地。放下行李,顾不上洗一把脸,便拔腿直奔老公工作的团部。我要第一时间看看我心心念念的军营倒底是啥样。门口有站得笔挺的警卫,看我直接往里冲,赶快把我拦住,和气地问:“这位姑娘,你找谁?”我一脸尴尬,连忙说:“不找谁,我就看看”,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结果一直以为军营的样子就是门口有警卫。然后每看到有警卫的地方就以为是军营。后来站岗的警卫们认识我了,每次看到我,就半认真半打趣:“嫂子好,要去找罗书记么?”,老公那时是团部的保密书记。一声嫂子叫得我脸红到脖子根。因为我那时候可能比警卫还要小一些。</div><div><br></div><div>  部队军人的生活严谨而又充满激情。上至各级领导,下至士兵,个个着装利落整齐,步伐坚定有力,待人彬彬有礼。每次看到英姿飒爽的战士们列队操练,就为自己错过军装而遗憾。</div><div><br></div><div>  暑假眨眼而过,带着万般不舍,暂别老公和军营,又回到生我养我的小山村,继续履行我老大的义务和责任。</div><div><br></div> <h3><br></h3><div>  八</div><div><br></div><div>  九零年冬季老二上高一,在学校住宿,老三上初一,老四上小学,学费多少不太记得了。但可以肯定,等妹妹们开完学,父亲和我基本成为无产阶级,油盐打单身的日子要持续将近两个月。我那时的工资好像是106元,而且印象中从来没有准时发过工资。平时的日常开支只能从学校预支。等到年底终于发了工资,扣除预支的,买点简单的年货,再给妹妹们留点学费,便又囊中空空。所以平时不敢乱用一分钱。买点卫生纸也要惦量半天,现在想来,心里还酸酸的。那时候整个中国应该是处在贫困的状态中吧?我家已够穷了,但还有比我家更穷的。一开学,许多交不起学费的家长就央求我帮着赊学费,我这人生性心软,也因自己是苦出身,所以是有求必应。但也有麻烦,有些家长或者是实在困难,或者是以为欠的钱可以黄掉,总之每年我都会贴上百来元钱,那时候一百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能买五百斤稻谷。开始的时候,我偶尔还催一下,家长们嘴上答应交,却时时不见踪影。久而久之,我都懒得开口收账了,许多钱便成了来生账。</div> <h3> 九</h3><div><br></div><div>  1991年农历十月二十三日早上,已到预产期的我突然身体有了剧烈反映,我赶紧告诉了几个要好的女老师,她们帮我拿上月毛毛穿的衣服,并托人去给我娘家妈妈送信。然后我强忍阵痛,边走边停直奔离学校大约两里远的镇医院。医院条件相当简陋,幸亏接生的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我躺在木制产床上,阵痛一阵一阵袭来,疼得我大汗淋漓,浑身难受,大约十二点的时候,阵痛更历害,更频繁,医生说马上要生了,要我再加把劲。我已无劲可使,唯有双手向后紧紧抓住床头上的木条,老师们在旁边焦急地为我加油鼓劲。最后床头上的木条生生被我抓断,儿子也就安全降临人间,净重七斤二两,虎头虎脑,粉嫩粉嫩的,看起来可爱极了。医生竖起大母指夸赞我说:“我接生无数,你是唯一一个在整个生产过程中连哼都没哼一声的,你真棒。”我是老大,我本来就是坚强者的化身,我不坚强,谁坚强。</div><div><br></div><div>  儿子的降临,有喜有忧。喜的是父母亲终于看到一个带把的,虽不随李家姓,但终究是男孩,总算是个安慰,父亲看着外孙,慈祥而开心,母亲就更不用说了,忙前忙后,起早劳夜,任劳任怨。忧的是又要多很多开支,吃的穿的,还有小病小痛,没有一样能离开钱。那时我每天满脑子想的就是钱,只要看到一丁点浪费,就会大发雷霆。</div><div><br></div><div>  记得有一次,儿子大约四岁的时候,我带他去镇上买了一袋奶粉,四块钱吧,儿子高兴坏了,马上就要我撕开包装,然后他用小手捏着奶粉干吃,边吃边手舞足蹈,一不小心就把小半包奶粉洒到地上,看着洒满一地的奶粉,那可是在撒钱啊,我气得不行,顺手一把掌就打到儿子头上,儿子没站稳,倒在了地上,然后坐在地上委屈地哽咽着。看着不敢哭出声的儿子,我的心突然有被撕裂的感觉,我紧紧地搂着儿子,母子俩哭成一堆。后来每想起这件事,我总是愧疚不已。钱啊,犹如一个魔鬼,能让本该慈爱的妈妈瞬间变成凶神。这个时候,我又想起了命运,怎么让我这么早就结婚生子,自己受苦就算了,还要搭上无辜的儿子一起受苦。我躲不过的命运啊!</div> <h3><br></h3><div>  十</div><div><br></div><div>  家里添了孩子,生活开支越来越大,丫头片子们的学费也水涨船高,父母亲和我实在无法支撑三个丫头片子的学费,因此大妹1992年考完高中会考就不得不南下广东打工,挣些血汗钱和我一起支助老三,老四读书。没曾想妹妹这一去就成了他乡人,她远嫁浙江,从此山高水长,天各一方,日子过得也不轻松,这成了我心中永远解不开的结。如果我当时有能力,我一定会坚持让妹妹参加高考,妹妹也许不会远嫁,不会远离亲人,也许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可是因为我的过早成家,也改变了妹妹的命运!唉!无情的命运!</div><div><br></div> <h3><br></h3><div>  十一</div><div><br></div><div>  因着执意的嫁给军人,这期间的艰辛和不易只有自己知道,许多的酸楚和无奈也只能自己去面对。别的不说,单说每年暑假独自带着幼小的儿子,搭汽车,转火车,在人山人海的售票大厅,背着行李包,牵着儿子,挤破脑袋去买火车票,最怕排了两三个小时队后,票却卖完了。结果恰好就碰到这样的事,那次可被票贩子害惨了。骗子们说能从内部买到票,急慌了的我想也没想就把钱给了他们,结果票贩子们拿了钱就“黄鹤一去不复返",此地空留母子泪长流。幸好剩下的钱还够买到去河北兴隆的车票,那时候没有微信转账,只好硬着头皮买了兴隆的票,然后悄悄的混到承德市。可怜的娘两个,一天一夜只吃了一包方便面,那个狼狈,那个饿啊,现在想来,还满腹心酸,还不堪回首!从此以后,虽然那缕军绿色还驻留在脑海里,但身边的女孩如果想找军人作伴侣,我总会劝她们三思。</div> <h3><br></h3><div>  十二</div><div><br></div><div>  九十年中期,改革开放正风起云涌,如火如荼,全国各地,男女老少都奋不顾身地纵身下海捞钱。我也蠢蠢欲试,想辞职去大广东一展身手,不说发大财,至少可以挣到妹妹们的学费吧!可是四下一环顾,我马上把这个念头丢到九霄云外。老公远在军营,儿子幼小,奶奶已垂暮,父母亲本分老实,再加上大妹已经远在他乡,还有婆婆身体也不好。又想万一海水太深把自己淹死,到时候钱没捞着,工作又丢了,那一大家子怎么过下去呢?于是在犹犹豫豫,患得患失中,我终究放弃了闯荡,安份守己地在离不开的家乡,继续我的教书营生。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虽然后来也走了全国各地许多地方,但至今我还未去过广东。闲下来时我常想,如果我不是老大,没有那么多牵绊,我肯定会义无反顾地去了广东,那我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div><div><br></div><div>  带着些许遗憾,每天算计着柴米油盐,日子就那么紧紧巴巴,波澜不惊地过着。时间一晃就到了1996年,这一年应该是我人生中最自责的一年。我的奶奶,把我们四姐妹从小带大的奶奶,与我们相依为命,慈祥善良,勤劳节俭,宽宏大度的奶奶,那年春耕时节,身体倍感不适,经检查,诊断为胆总管堵塞,病情已经相当严重,药物治疗无济于事,需要手术治疗,手术和治疗费用大约要五六千块钱,对于我家来说,这是天文数字,所以奶奶决意不动手术,我也因为实在无处筹钱,便没有坚持,眼睁睁地看着奶奶被疾病折磨,带着对我们的万般不舍离开了我们。我一直忘不了奶奶离世的那一刻,虽然神态安详,但眼角却溢出了一滴眼泪。这滴眼泪里有不舍,有关爱,有无奈,也有遗憾。奶奶的那滴眼泪,让我深深地陷入自责中。因为我的无能,我最亲爱的奶奶还没来得及享到我们的福,就不得不与我们阴阳两隔。我作为老大,终究没有尽到老大的责任。</div><div><br></div><div>  就在奶奶过世后不久,老四初中毕业,考上了湖南长沙农校的委培生。老四是家里的幺妹,所以相对顽皮些,只考上委培生,也是她贪玩的后果。妹妹贪玩的后果很严重,我们不得不替她读中专买了大单。当时,公费生只要出些书本费和生活费,委培生除了书本费和生活费,还要一大笔委培费,一年要七千多块钱。开学在即,学费还没有着落,一家人愁眉不展,无计可施。这时,我的二舅,及时向我们伸出了援手,他当时也在创业之初,正是需要资金的关健时刻,可是他却毫不犹豫地借了五千块钱给我们。他说,“你们先用着,以后有出息了,就还给我,要是没出息,就算我做了善事。”而我后来才了解到,舅舅的钱是从信用社借的,也就是说,舅舅还悄悄地替我们垫了息钱。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因为我的无能,还要连累长辈替我排忧解难。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一直记着舅舅的恩情。我时常告诫妹妹们,只要哪一天舅舅有求于我们,我们一定要尽全力帮助舅舅。2014年,舅舅的公司因受到市场变化的影响而濒临倒闭,并负债累累,举步维艰,我知道后,毫不犹豫地借了十万块钱给舅舅,一如舅舅当年的想法一样,如果舅舅能东山再起,有能力还,更好,万一没有回天之力,那就当报当年舅舅鼎力支助之恩。因为我是老大,我必须有这样的胸怀!</div> <h3><br></h3><div>  十三</div><div><br></div><div>  日子依旧在缺钱的状态下不紧不慢的过着,这期间,老公已转业回家,为了贴补家用开支,老公开始和别人合伙做点小生意,而且每年年底都被我忽悠去写对联卖。老公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所以几天下来,也能挣好几百块钱,只是每天在寒风中呆着,两口子冻得瑟瑟发抖,手脚僵硬,鼻涕长流,那样子还真是狼狈。更难为情的是怕遇到熟人,老公是好面子的人,如果被熟人看到他混到靠卖对联过日子的地步,他会觉得颜面尽失。于是我便时刻留神,看到熟人来了,就要老公避一下。卖个对联就像做贼一样。所以在妹妹们全部完成学业后,老公再也没去卖过对联,可惜了一手好字。</div><div><br></div><div>  1999年,老四终于中专毕业。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没想到我们抱养出去的老满的养父突发尿毒症,虽经四处举债治疗,但终究回天乏术,丢下了孤儿寡母和一大堆债务,洒手人寰。那年老满正读高二,家庭的变故让她无所适从。满妹孤苦无依,我不能袖手旁观,因为我是老大,老大老大,责任重大。当时老二和老三已经工作了,无需我吩咐,几姐妹就毫不犹豫地决定支助满妹读书。老四工作后也从微薄的工资中拿出一部分支助满妹读书。直到2004年满妹大学毕业,我的老大的使命终于完成,我终于可以放心地长舒一口气。</div> <h3><br></h3><div>  结语</div><div><br></div><div>  随着我们姐妹五个慢慢长大,并依次成家立业后,我们的父母亲也就老了。于是我继续履行我老大的职责和义务。为了让劳苦一辈子的父母亲老有所依,老有所养,老有所乐,我给妹妹们订了赡养父母的细则。一,抱养出去的满妹不需承担赡养责任。二,每人每年给父母一定的生活费。三,逢年过节,父母生日,红包不能少。四,油盐柴米,衣服鞋袜,要定期送到。五,父母生病住院,费用平摊。六,欢迎每次看望父母时再给父母亲零用钱。七,每年安排父母出游一次,费用平摊。八,任何人在有赡养能力时,不得找借口不尽赡养责任。九,如果有人确实没有赡养能力,其赡养任务由老大负责。总之,一切为了父母亲能安度晚年,最起码不能让父母亲再为钱发愁。好在妹妹们孝心都不错,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甚至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div><div><br></div><div>  老大啊老大,已经老大不小的老大,这辈子的老大,回首往昔,扪心自问,自认为总算没有辜负老大的称号。</div> <h3><font color="#010101">美篇制作——日月潭</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