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旗的颜色】北川抗震救援纪实录

烟台.王林

如果没有经历过的人，读这些文字只是一段故事。对于那些经历过的人，这些文字带他重回灵魂的故地。

是党员，就要舍身为党旗征战！

在特大地震灾害的艰苦搏斗中，我们的民族和人民展示出了崇高的精神，这就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不畏艰险，百折不挠，以人为本，尊重科学的伟大抗震救灾精神。

——胡锦涛

公元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4秒，汶川北川发生7.9级震惊世界的超级大地震。

成都双流国际机场，挤满了拼命朝外疏散的乘客，人人都想尽早逃离险地。

只有两类人，方向与之相反。他们拼命朝着震源中心区的汶川和北川冒死急进。其中，一些人是震区有亲人的人，另一些人就是十万救援大军。

后来，人们深有感触地说：亲情和使命，高于生命。

那天，我赶去市卫生局参加紧急会议。推开会议室的门还没坐稳，杨吉顺局长急促地问毓璜顶医院刘运祥院長，省卫生厅进去的有消息吗？刘院長说：所有通讯中断，什么信息都传不出来。会场上，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杨局長朝着指定的几家医院院長说，看来，我们这一级得派人进了！局应急办主任简单布置了几项重点准备事项，会议就结束了。

现在回想那天的会议，是我参加过最短的，却是最沉重的会议。

北川，是四川省绵阳市辖属的一个羌族自治县。北川城，群山环抱，一条岷江支流穿过县城。进入县城，这是唯一的主干道。此路，一边刀劈的山崖，一边江水奔流。地震后，这条生命之路，被滚石层层堵塞，援救人员迟迟不能前进半步。

中学时期，读过唐诗：蜀道难，难以上青天。其实，那只是读，感觉诗情画意的美。可现在，才知道那首诗想要表达的主题，与我们这些朗诵者的理解，差距有多大，简直说，天壤之别。

蜀道，蜀道，劈山筑路，遇江架桥。

就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我们党的各级领导干部临危受命，全力调集率领军地医疗界的救援人员，分陆路和航空紧急入川，各路救援大军分别在成都市或绵阳市集结。山东省医疗救援队率先被空投到了北川震源区的最前线。按照“一切靠前指挥”的原则，组织实施一场史上罕见的人道主义大营救。

卫生厅康永军副厅长, 第一时间，在阴雨连绵，云层厚积，山况地貌不清，生死不明的险情下，全然不顾飞行禁忌和个人安危，舍身带领总指挥部的前导组成员，乘直升机强降北川县擂鼓镇，选定第一个支点，构建起医疗救援的临时指挥体系。

由于通讯信息不畅，就靠人传人的方式，指挥各医疗分队翻越丛山峻岭，从死神的手里，奋力抢救埋压在废墟中的灾民。

总理温家宝在前线喊话: 请记住，是人民养育了你们，是人民养育了你们。而现在，灾区人民需要你们！

这样的话，只有在战争和特殊的环境下，振聋而发聩……但在平时，人民两个字，为什么没感觉到这么具体，这么有份量？

烟台医疗救援队，系山东省卫生厅派遣入川，直接受山东省卫生厅驻北川前线总指挥部领导。这支队伍由我市医疗卫生12个单位，32名专业技术人员，其中，五名女队员组成。

全队出发前，集结在烟台机场听取副市長的动员。因为，我带领副队長马加海博士提前入川了，没随全队行动。入川，也没告诉父母去了哪里，俩位老人只知道，儿子出差三个月就能回来……

听动员时，队员们的复杂表情。此时此刻，谁都不能预料后面会发生什么，而且什么都会发生……

从事救死扶伤的职业，就意味着付出与奉献。队员们也是普普通通的人，他们有象普通人一样的心理，可贵的是，在危难之际，他们毅然选择使命，选择责任，选择奉献！

特殊的环境下，女人也是坚强的。刚结婚的女队员李苗苗，抵达北川后，才发现怀孕了。是走是留？是留是走？最后，她坚决表示留下！后来，都跟她说：孩子生下来，就起名川生吧。就这样，李苗苗在北川战斗了97天。

从绵阳进入北川，沿途是往外撤离的灾民，朝里行进的救援大军。再就是象经历一场战争后的废墟。真是，和平年代的硝烟弥漫。

越往震中区走，山势陡削，路况越差。山体震后松疏，不时有滚落的山石和泥沙塌垮。所以，司机看路，坐车的人必须观察两旁的山体情况，随时防止意外。

北川，要不是地震毁灭了一切，应该说是一个风景独秀的地方。地处川西南山区，岷江如龙盘，时有国宝大熊猫出没。这条岷江，就是红军長征时，毛泽东挥笔所书“更喜岷江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的岷江。由此可见，北川自古以来的险要。

北川和阿坝州，再翻过一座山，就是藏区。这条江的水，千万不能涉过，因为，虽然清澈无比，但它是雪山融化之水，冰凉彻骨。上面有纪律，虽然是酷暑夏季，也不准许入水洗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物资进入北川，是最艰难的任务。可又是，必须完成的任务。车队过了擂鼓镇，再往里走，就是这样的情景……每走一步，都十分沉重。北川，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入！

感慨，天要毁灭一座城，容易得只须几秒钟。对于大自然，人类只有敬畏感。人要战胜自然，至少当今，我们还是办不到。看北川城，这些楼原来都是七八层高，现在只露出两三层的脸儿……

战场，为什么要树起旗帜？绝大多数人会说：鼓舞士气，引领战士奋勇向前！对！可以这样理解，但理解得不完全。在北川，什么险情都能发生。每当险情来临，我们只要发现哪里有旗帜在飘扬，就本能地朝那里转移，必然会得到救援。

飘扬的旗帜，在特殊情况下，其实就是生命！

一座县城，就埋葬了上万人的生命！

山东省卫生厅鲍文辉厅長电令: “队伍进入北川后, 一切要按战争的规则执行任务, 一切以人的生命为准则, 你们要当机立断，就地开展救援行动。”这支队伍32名队员，32名共产党员。战斗在北川九十七天。

九十七天，在人生的长河中，只是一瞬间，可在血与水中，记忆却是永恒的。

北川中学，建在半山坡上。震中，被瞬间滚落的巨大山石完全砸毁，全部学生遇难，剩下一个蓝球架，一杆倾斜的国旗。每次路过到这里，队员都要静静站一会儿，以此，向几百名深埋山体之下的孩子，寄托一份哀思。

震后，北川许多失去孩子的女人，从此，再难以怀孕。或者，怀孕后不足三个月就先兆流产。足见，这场毁灭性的巨大灾难，带给人们的，将是精神和肉体上永远的痛，不可言说。

当时，北川医疗救援应急中心设于擂鼓镇。烟台救援队三个月时间，就是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共为灾民做了314例骨外妇科创伤手术。列山东省各医疗救援分队手术总量第一。

我们队的驻地，永安镇。说是镇，没有多少户人家。一条江绕过小镇，朝着安县方向流去。江的对岸，是中国空气动力研究所。亚洲最大的风洞，就在这个所里面。

我的姑姑是成都九院的，这里是九院的一个分支科研所。偶尔能与这所里的军人走对面。奶奶活着的时侯，经常说：我和你爷没有了，你姑就不会再回来了。

爷爷奶奶走了20多年，我再没见过姑姑。所以，我经常一个人走到江边朝对岸看，也曾两次试着走近该所的大门，都被哨兵喝止！

姑姑王桂珍，那年应该79岁。

北川县医院，地震时只跑出来不到十个人，北川的医疗卫生体系，基本上是重新构建。我对当地的朱院長说：我们再能干，终有撤回的一天。咱来的专家多，你组织专业人员，由我们负责专业技术培训，这是長久之计。

三个月的时间，每周定期上两次专业课，为当地储备了一支后备人才技术队伍。

我们进驻北川，最先来慰问的，是烟台市政府驻北川前线贺业丰总指挥。虽说都是烟台的，但是我们两支队伍分属不同的体系，他们直接受政府的领导，我们队受山东省卫生厅领导。

亲不亲，故乡人。在北川，贺总时常把烟台空运过来的食品接济我们。人在异乡，家乡的口味，倍感亲切！

无论我们走到哪里，只要开口说话，北川的人马上会说：你们是山东兄弟！然后竖越大拇指。那种朴素的手势，包含着无限的感激。

到了北川，你就知道什么叫山。站在北川，只有山高，人太渺小，小得像缝隙间的一块石头。

北川县现有三个镇，十六个乡，其中，包括一个藏族乡，叫桃龙乡。北川县总人口十六万，人口的百分之五十以上都是羌族，还有少数的回族居民。这里的多数乡地处海拔三千米以上，地地道道的高山居民。队员每次进山不容易，只能几个乡连轴转，一个多星期后，才能出山。可是，大山里的乡民饮用水和食品卫生条件，必须得到监督和安全保证，否则，出了问题，可不是小事儿。为此，多次与北川的卫生局张局长和副队长姜良颜反复商讨论证，如何组织人员进山的问题。

讨论时，生命必须百分之百得到绝对保证。生命在这里，象北川的一座座大山，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生命，从来都没有像这样，让人感觉这般的沉重！

“一个不能少带进北川，一个不能少带出北川。”这是执行此次派遣任务，上面下达最严厉的命令。

当时的烟台市委书记孙永春先后几次给北川前线发来加急电报，明确指示: “你们在前方，完成救援任务的同时，要不惜一切努力，保证我每一个救援队员的生命, 好让你们在后方的家人放心。要告诉同志们，我期待着你们一定要平平安安凯旋！”宣读电文后, 队员们个个流泪满面。

北川，地震后的次生灾害，超出我们的想象。这是一次三十七年不遇的大洪水。摘录一段洪水包围永安镇，全队回撤到安县县城的日记。

昨晚又下强暴雨了。刚刚沉降的水位，又满溢上来了。查了查地图，永安镇的永安河，恰好在著名的陈家坝堰塞湖的下游，一直为这条河的洪水担着心。队员们夜里轮流值班，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这会儿，突然有种感觉，洪水要比地震更为不可预知。几天来，总有余震来袭，多般里氏四级左右。不过，大家对地震好似习以为常。地震来了，兄弟们，只是默默地相互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就没人再吱声。这支队伍很稳定，越是处于险境，人心越具有本能的凝聚性。

因为，大家知道，在北川，在巨大的地质灾害面前，个体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了，只有形成集体的力量，凝聚起集体的智慧，才能够战胜一切不可预测的险情。

这位女士，是绵阳市的民营公司的经理，地震发生后，她立即带30万元和物资来到现场，投入救援行动。只可惜，我连她的名字都不清楚……

我从北川当地人，借到三本不同朝代的地方志，北川清朝称石泉县。据考证，北川是大禹的故乡。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当代，救援人员为大家舍小家，谁能屈指可数？没人能数得清！

北川阴雨绵绵，可以下雨一个星期不开脸。蚊虫滋生，花蛇横行，让人心有余悸。

那里的蚊子，大得惊人。叮咬之后，不容易好，时常造成皮肤感染。

这是一名队员的腿……大家没有抱怨的。因为，与生命相比，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你不能说，男人没有眼泪。可泪水不代表软弱。苦难，是养育坚强的土地。

震后，武警封锁了北川老城。这是我们队的特殊通行证。在北川，哪里有需要，我们就朝那里畅通无阻！

烟台日报记者小夏，读到我们传给他的现场工作的图文，写了一篇饱含深情的报道。

他说：看着王林记录的震区点点滴滴，仿佛我又回到北川。我哭了！

王林队长，别介意我直呼您的大名。我多想再次回去跟你们一起战斗啊！可是很遗憾。

在烟台，我深深地祝福32名队员，祝福你们平安、健康，祝福你们早日凯旋！

王林队长，你也多保重啊！

堰塞湖，震时塌跨的山石滚落截流了江水，突然冒起的湖面，水深多达30至40米。

现在我才明白，哪里的风景奇秀，那里就是地震发生后，大自然留给人类无声的遗言。

什么事都别说自己不会干，那是没逼到你头上。三个月，一天三顿饭，这些老爷们，干得热火朝天。

可能是因为我整天板着脸，沉默寡言，偶尔说个笑话，大家都乐了。

这些天险情不断，难得能这样与队员们一起。我问他们，来这里一个月了，想不想家？大家都说，想啊。队长，我们想家怎么办？

我说：想家的事儿，我不管。队员们就问；那谁管？我说，可能马队和姜队管吧？队员们纷纷指责我，就会推卸责任！

这是一位解放军某部退役的上士，多次进入北川当志愿者。他非要坚持让我签字，想了想，就在他的本子上写，向解放军同志学习！

　　这个北川小姑娘一直双手捧着鲜红色的大册页让我签字，久久不肯离去。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眼晴发潮发湿。太可爱了！我从没见过如她的眼晴，眼晴不算太大，里面有一泓湖水，清澈见底，不含有一丝半点的杂质。

只有孩子，才会有这般不染尘埃的心灵。亲切地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身旁。此刻，我所能想的，就是奢求和这个小姑娘合个影儿。她很大方，放下手中的纪念册页，立即转过了课桌。照像时，还有意无意朝着我的肩膀靠了一靠，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是十分温暖的细节。

这情景，让人心生感动，觉得自己的肩膀如此的结实。这些年，我都忘记了自已的双肩还能为别人挡风遮雨！

有一天，来了一群暨南大学的学生采访。交流中，突然提问：来北川，你们怕不怕？沉默了一会，我说：来之前怕，来之后顾不上怕。

郑俊杰主任赶来北川。当她听说有两名队员，在大山执行任务七天未归，决定推迟返烟一日，焦急地守候。队员回来时，她紧紧与田云龙和于涛拥抱！一旁，我顿时泪湿眼眶。

在北川，人与人的关系十分简单和纯粹，相互都是兄弟姐妹！

省卫生厅王天胜副厅长，烟台市卫生局党委副书记于风连，烟台市疾病控制中心主任郑俊杰来北川慰问，在临时伙房询问医疗队员的伙食情况。

队员在北川期间，坚持天天写日记。每周一期简报。人生有许多事情，被我们忘记了。但是，北川这三个月，经过的心灵历程，用文字的形式，永远留在了记忆里……

　　

重温入党誓词: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特殊情况下，危险的重要的任务，首先都派出党员。党员，在北川绝不是招牌，而是实打实的奉献。

到现在我才明白，只要经历过的，不要怕电闪雷呜，奋斗才是人生最值得留存的风景。

进入北川，心情是复杂的，撤出北川，心情同样是复杂的。文字，无法言说。

三个月，是人心理的底线。恶劣的条件下，能不能坚守得住，是最大的考验！局党委科学安排慰问批次，调度合理的时间，让队员们感觉身后强大的后盾，感觉亲人就在跟前。

年轻的队员难免想家。没有办法，我违规允许一周可以饮酒一次。他们醉了，我逐一端详一张一张稚气的脸，救援他们是勇敢的战士，可此时都还是些孩子呢！

心里不是滋味，我默念，一定要一个不少，带他们安全回家……

这些年轻队员，在风雨中成长。救援，不仅仅磨炼人的意志，关键在于，我们建立起一整套规范。医学，是实践的科学，规范必须要有实战性。你经历过的，就是你的经验。

公元2008年5月23日，中午和晚上，两批共78名四川地震灾区伤员乘专机抵达山东烟台市进行救治。烟台出动了近百辆救护车，由军地四家医疗机构紧急接收转运而来的地震伤员。烟台市委、市政府要求以最好的条件、最好的医药、最好的服务，举全市之力，安排好伤员的治疗。确保灾区伤员在烟台“零死亡”的治疗目标。

危难时刻，充分体现了烟台人民的大爱大善。

烟台国际机场，9点30分，医务人员开始登机，接收四川第一批抵达烟台的灾区伤员情景。

全市紧急调度百辆救护车，在机场待命……

当天晚上7点，医务人员坚守在烟台国际机场，准备接收第二批从成都空运而来的四川伤病员的情景。

烟台市分管医疗卫生工作的副市长杨丽同志看望慰问灾区伤员。

撤出北川，心情无法表达。文字已经没有份量，选三个不同场景，再显曾经的手足之情！人民是懂得感恩的，只要我们的党坚持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不变！

这时的红旗，充满笑脸。不象来时的战旗，布满硝烟。一段日子结束了，另一段日子刚刚开始，祝福北川！

在北川，最阳光的是孩子的脸。真的，无论多么苦，多么险，为了这些孩子能有一个希望的明天，统统都值了……

终于平安回家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又恢复了宁静安详的生活……从今天开始，我们知道了，珍惜的内涵和价值！

和平年代，也有硝烟。从硝烟中走出来，你就是勇士！这是最全的一张合影，三十二个队员，一个也不少。

我时常翻出来看，一张一张熟悉的脸，我逐个送给你们最真诚的祝福！

北川县委县政府授予了烟台医疗卫生援川工作队十二面锦旗，面面锦旗都饱含着北川人民对烟台人民的深情厚意。

　　注：部分照片系《烟台日报》入川前线记者所摄，以示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