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云的男人

阳明天下

看云的男人 　　办完离婚手续，我决定去趟西藏。不为别的，只想尽快离开这座一年四季都很难见到阳光的城市，越远越好，越久越好，免得听到别人说起他和那小妖精的事。　　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穷得一塌糊涂，靠送蜂窝煤为生。一辆架子车，他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天天起早贪黑，中午饿了，就一起坐在街边，就着自带的冷开水，一口一口地啃着又冷又硬的馒头。累得死去活来，却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明天，开心，快乐！后来，我们开了超市，钱越来越多，买了房，买了车。本以为可以好好过日子了，可他却迷上了那小妖精！唉！我终于相信"男人有钱就变坏"那句话了。可有啥用？早知道，跑来大城市干啥？拼命挣钱干啥？　　我选择坐火车去。儿子上学去了，一个月才回家，我有的是时间。　　坐在对面的是个男人，年龄和我差不多，30来岁。客观说，这人长相不错，刚毅中透出一些帅气，很男人味儿，就是脸色有些蜡黄，但比我家那家伙耐看多了。可我不喜欢，甚至有些讨厌！好看的男人有几个不花心的？大白天的，一上车我就开始睡觉，出盆地的铁路隧洞太多，窗外，山挤着山，谷里烟囱林立，浓烟滚滚，一片乌烟瘴气，没啥看的。　　站住！放下！　　突然，我被一声大喊惊醒。　　是他。和另外一个男人正一起抓着一个包。　　放下！他目光狠狠地盯着对方。　　少管闲事！那人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啪！啪！还没等我明白是咋回事，只见他右手一伸，对方就刀落人倒。很快，乘警就来把那人带走了。　　给，你的包。他说。　　我惊魂未定，愣了好大一会，才说，谢谢！是啊！钱和证件都在里面，不是他，就麻烦了。　　没啥，同路嘛，大家应该相互照应。　　我对他的态度突然有了写改变，慢慢的，开始聊起来，知道了我们是同一城市的。　　以前去过吗？我问。　　没有。　　去干啥？　　看白云。　　看白云？！我很吃惊。心想，这男人，怪！　　终于到了西藏。但不知怎么搞的，我竟感冒了。在高原，可感冒不得，弄不好会出人命的。晚饭后不久，他敲开了我的房门。　　服下明天就没事了。他说。　　什么啊？　　羚羊角粉，据说治感冒有特效。　　第二天，我真的好了！天一亮，我们就一起外出。　　西藏的天真蓝，蓝得透明，阳光一尘不染，象是用雪水洗过似的。泼在蓝天上的白云，变幻着各中各样的图案，如河流，如群山，如大海，如涌动的羊群、奔驰的骏马……　　他说，小的时候，在农村，苦。但那时水很清，天很蓝，他总爱一个人爬到坡顶，看云走云飞，忘记了上学，忘记了打猪草，忘记了回家，忘记了饥饿，也忘记了忧伤。闭上眼睛，就感觉到云在脑海里飞，感觉到自己慢慢变轻，象蓝天上轻描淡写的几缕云丝，不知不觉就飞了起来，飞得很高很高、很远很远……思想没了，自己没了，一切都没了，存在的只有自由自在的飞翔。　　他还说，白云承载了他所有的梦想，所以大学他选择了气象专业。　　白云到处有，为啥跑这么远来看？我问。　　不是到处都有的，我有２０年没看到这样的白云了。盆地那地方，群山包围，多雾，很难看到，偶尔看到，都很混沌，不亮丽。　　我才想起，这么多年，我也没见过白云了，甚至连天空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我对这个男人越来越有了好感。除了他一路对我的照顾，最重要的，感觉他是一个有情调的人！　　但后来发生的事，却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离开西藏的头一天，他突然病倒了。旅行团立即给他老婆打了电话。可他送到医院不到3小时，老婆没赶到就离开了人世。　　离开前，他对我说，上个月我查出患了癌症，医生说，最多活半月。我想治也是白花钱，又怕老婆伤心，没告诉她。儿子马上要读大学，需要钱，我不能临死还给家里增添负担。走时，老婆不同意，说，看白云，骗谁呀，肯定是和哪个女人去鬼混！我不想给她解释，我一定得来，不来怕再也没机会了。　　知道吗？他说，我老婆的名字叫白云，我俩认识那天，天气特别好，是我见过的盆地里绝无仅有的一个好天气，蓝天白云的，和西藏的一样美丽。我舍不得离开白云和儿子，可有什么法呢！白云来之前，如果我死了，请转告她，我只是想看看白云，看看世界上最好的白云，真的没其他企图。　　白云终于来了，一见到他的遗体就号啕大哭。　　医院告诉了他的死因。我转告了他说的那些话。　　看什么白云，原来就是和你这个野女人一起，活该！白云突然停止了哭泣。　　我很平静，不想和这个幸福得让我羡慕，但现在却十分悲恸的女人计较什么。我把他的遗物给了她，说，嫂子，他要对你说的都写在里面，你自己看看吧！说完，抬腿就离开了。　　外面阳光灿烂，白云悠悠。儿子快放假了，明天，我又不得不要回到出发的地方。那里，一年四季灰雾蒙蒙。我想，今生今世，我还能看到这样美丽的白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