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更怯(原创小说)

阿枝

<h3>照片来自网络</h3> <h3>近乡情更怯</h3><h3> </h3><h3> 刘先枝</h3> 父亲病了!体壮如牛的父亲突然病了,狗子得知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惊恐,第二反应是窃喜,最后以至于喜极而泣,双手抱头,蹲到地上,抽泣、呜咽、嚎啕大哭,终于找到借口了,终于可以回家了,终于可以与亲人团聚了……<div>  二十五年来,这个大逆不道的逆子,整天背着沉重的良心十字架,颤颤惊惊,如履薄冰,每行一步都要仓慌四顾,每到夜阑独醒,眼前就像放电影一样,父亲母亲闺女儿子还有那个瘦弱单薄满脸雀斑的她,悔恨伤心的泪一滴滴从眼角滚落下来,流到腮上,流到嘴里,苦苦的咸咸的,咽到肚里,闷到心里。那是一种怎样的无法言说的一种精神折磨,鞭打着这个中年男人的心窝,他为自己犯下的过错深深忏悔。他在黑暗中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苦涩辛辣的味道炝的他连咳几声,他已经好多年不抽烟了,自从和莲在一起,莲说烟味不好闻,他就果断地戒掉了,在莲面前,他宁可低到尘埃里,唉,莲,苦命的莲,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去了,你不怪我吧,你不生气吧,你我曾发誓永远不再回去的故乡,我想回去了。狗子又发恨吸一口烟,剧烈地再咳两声,他想用烟麻痹自己的神经,越是不想回忆,往事却纷至沓来,在缕缕清烟中慢慢浮现在眼前……</div> <h3>一、</h3><h3> 狗子的老家在豫西南的南阳盆地边沿,地广人稀,因据盆地西南沿,因此叫西南岗。村庄很大,有几百户人家,据说大部分是从一个叫大槐树的地方逃荒来的,祖先们刚到此地时,看到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荒草遍野,野兔乱窜,鸟雀罕至,荒无人烟,一条狭长的河流躺在荒草中,兵荒马乱年间,常有土匪出没。祖先们临水而居,用茅草木棍搭建草屋,开垦种植,养鸡养鸭,使得西南岗一天天有了人气,变了模样,慢慢的,开垦出良田万亩,人丁兴旺,村庄落成,炊烟袅袅,鸡鸣狗吠,村后弯曲细长的排子河,经过治理,常年清澈见底,汩汩流淌,变成了豫西南的一块风水宝地。</h3><h3> 狗子就出生在西南岗的一个大户人家。狗子姓王,狗子的爷爷的爷爷有五个儿子,当年在西南岗那可是赫赫有名,据说算得上是钟鼎殷实之家,有良田千顷,仆人丫环众多,王老太爷治家有方,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为防土匪抢掠,组织村人在村东北角建有三角岗楼,他还重视教育,请了私塾先生在家教儿子们读书识字,家里还置办有琵琶三弦,刀枪剑棍,中秋月明之夜,常开家宴,看儿子们歌咏比武,自是比一般人家更有别样的诗书风韵。儿子们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王老太爷把家分为五份,五个儿子五道宅子,从大到小,自东之西,一字排开,各个儿子的后代都在自家宅子里繁衍生息,南北纵向伸张。</h3><h3> 狗子家这一枝排行老五,到了狗子爷爷这一代,已家道中落,加之人口发展缓慢,与老大家那一枝相比,人口竟差了二辈。狗子的父亲高大槐梧,相貌堂堂,是一个干活能手,且精通泥瓦工,遗憾的是头发稀少,少小年级,头顶光洁,有如一片不毛之地,外号秃子,成年累月戴顶草帽,到了婚娶年龄,高不成低不就,婚事就耽搁下来,一直到二十七岁那年,到老姑奶家村里帮助盖房,被房主家姑娘看中,姑娘聪明灵慧,模样俊美,快人快语,全没有一般乡下姑娘的扭捏作态,且心底颇有主见。姑娘喜欢他高大英俊,说话风趣幽默,手艺又好,不顾他家贫岁数大,经老姑奶做媒,很快成了亲,据说新娘子进洞房后,揭了盖头后见新郎还戴着草帽,就羞答答地说:谁家睡觉还戴帽子,边说边一把把草帽摘下来,秃子没提防,一下子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双手捂头,新娘子一愣随即嫣然一笑说:“我说谁家在屋里还戴帽子,敢情是个秃子”!秃子也不好意思笑了,说:“后悔还来得及,不行明天就把你送回去”。新娘说:“罢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俺布袋买猫眼瞎了,我可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你明天把我送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啥见不得人的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秃子看新娘子又好看又明白,那叫一个喜!天天变着法逗老婆开心,夫妻恩爱,一年后生了个儿子,取名王耀祖。乡下人迷信,认为娇儿难养,给儿子起个赖毛赖狗的名字压灾,便叫儿子小名为狗子。时间一长,狗子叫顺了,大名倒没有几人知道。</h3><h3> </h3><h3> </h3> <h3>二、</h3><h3> 狗子和大哥家的长孙王建同岁,从穿开档裤时起就在一块玩,叔伯弟兄多,侄儿侄孙多,王家上上下下已发展到几百口,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每一个人的禀性脾气都不同。王家众多的子弟中,狗子就喜欢和王建玩,王建从小由爷奶照顾,脾气也随爷爷,憨厚老实,不奸不滑,耿直豪爽。爷孙俩一块玩,有时起了争执,大人们会批评狗子,说狗子当爷的还和孙子隔业(即闹别扭),因此,狗子从小就知道让着王建,并自觉担起保护他的角色。后来爷孙俩先后都有了一个妹妹和弟弟,常各自领着弟妹一起在院里捉迷藏,到草丛里逮蚂蚱,一起跑到东北坡爬三角架,(据说是老祖宗当年修的岗楼,现在只剩个歪歪斜斜的三角架了)俩人形影不离,非常友好,人们不知道情况常闹误会,有次去李弯溜红薯,有于拾的多,拿不动,俩人就折了根杨树枝,把筐子串到树枝上,一前一后抬上,被放羊的人看见了,就夸奖这俩娃聪明,说:“看这弟兄俩多能,又团结又友爱”。</h3><h3> 狗子忙纠正:“你说错了,不是兄弟,我是他爷! ” </h3><h3> 说话的人“呸”的一声:“小鳖娃,不是个好东西,小小年级就会沾光,流光蛋”!</h3><h3> 狗子觉得很冤,就高声辩解:“我真是他爷”!</h3><h3> 旁边的小伙伴们一齐起哄:“爷!爷!使棍别!”狗子气得追过去要打架。</h3><h3> 小建说:“别笑了,他真是我爷”。然后喊一声:“狗子爷!咱们走”。</h3><h3> 在大伙的错锷中,欢快地抬着红薯回家去。那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给狗子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h3><h3> 转眼间,狗子和小建已经七岁了,都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五月的一天,狗子和小建挎个篮子正在南坡拾柴禾,突然听到一阵锣鼓喧天,伴随着锣鼓铿锵声,几辆绿色大卡车缓缓开到了村南头,只听见人们喊“移民来了!移民来了!”扔了篮子就紧跟在车后一路看稀罕。</h3><h3>村南头早已盖好了二排新瓦房,房门上写着住户的姓名,卡车上的人下车后,对号入住,人们男男女女穿的都很整齐,特别是有户李姓人家,两个大人拉着一个小姑娘,也就六七岁模样,穿着白底红花的裙子,脚上还穿着一双绿凉鞋,弯弯的眉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圆圆的脸蛋红朴朴的,像一个红苹果,特别是笑起来,脸上有俩喝酒窝。狗子眼都看直了,世上还有这样好看的小女孩!那小女孩不经意间一扭头,也发现了狗子,嘴巴张了张,睫毛眨了眨,狗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多年以后,才知道因为国家修建丹江水库,这些人便从一个叫丹阳的地方迁移过来。</h3><h3> </h3><div> 这年的秋天,狗子和小建一起踏进了校门,去报名时,狗子发现那天看见的那位移民妮也来报名,穿着一件格子布上衣,十林布裤子,头上扎两个蝴蝶结,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会说话,点名时狗子用心记,李小莲,这名字真好听,狗子一下子就记住了,放学后,拉着小建主动到小莲面前做了自我介绍,小莲也很高兴,搬迁来到新地方,爸妈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让和村里的野小子玩,可无聊了,没想到第一天就结识了俩个小伙伴,仨人一起说笑着回家了。</div><div> 上世纪七十年代,生活还比较贫困落后,那时的农村孩子,过年时才能穿上一身新衣服,春天时,把棉衣棉裤里的棉花掏出来,浆洗一下就成了夹衣,漫长的夏天,男孩子大多穿一个小裤衩,光着上身,打着赤脚,浑身上下晒的黑乎乎的,村里来了移民,穿着打扮都十分讲究,特别是男人,赤膊的人很少,即使大夏天,也是长衣长袖,最次也穿件背心。女人们更是花枝招展,冬天有围巾,夏天穿裙子,村民们既羡慕又嫉妒,不就是从县城搬过来的吗?再讲究也发配到了乡下,穷愣查!</div><div>狗子天生喜欢色彩艳丽的衣服,自家兄妹三穿的都是母亲纺的老粗布,一件衣服穿破了,缝缝补补又打给了妹妹弟弟。现在,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天天打扮的像洋娃娃,和自己一起上学放学,别提多开心了,每天吃过早饭,约了王建就去小莲家门口等,放了学,抢着帮小莲背书包,像着了魔似的,围着小莲转。</div><div> 小莲生性豪爽大方,丝毫没有农村小妞的胆怯和羞涩,常和狗子王建一起戳蜂窝、掏麻雀蛋,下河洗澡,逮鱼摸虾,像一个假小子。偶尔也玩过家家小女孩的游戏,狗子和小莲常扮夫妻,弟妹们扮孩子,小建扮弟弟,演起来也挺有模有样。小莲还特别喜欢笑,笑起来咯咯咯,声音像银铃似的。狗子有时望着小莲笑脸上的喝酒窝,心想,那酒窝里有什么机关,是不是盛满了笑水,啥时能看一下那酒窝多好。</div><div> 狗子年龄不大,但自尊心很强,知道自己家条件不好,但一定要干净整洁,自从和小莲在一起玩耍,三天两头洗头洗脚,狗子妈常笑骂:小狗日的,穷讲究啥,难不成想花媳妇啦!狗子心里一紧,难道心事被看穿了。过家家时,狗子的小脑瓜就闪过一个念头,长大能娶小莲当媳妇多好!</div><div> 小莲多才多艺,会唱歌爱跳舞,不久被学校宣传队选中,在里边演小铁梅,一曲《我家的表叔数不清》唱的是有板有眼,狗子和小建是她忠实的粉丝。狗子让父亲给做了一支漂亮的木手枪,插在腰间,有空就学杨子荣,在村前的杨树林里表演穿林海跨雪原,小莲就是那小白鸽,一起演出一起学习。学了《小英雄雨来》,大夏天中午也不午休,仨人跑到村后的排子河学游泳,小建胆小不敢下水,只在河边浅水学狗刨,狗子胆大,拉着小莲在水里瞎游乱踩,呛了水也不怕,居然学会了游泳,狗子还潜水,有时一个迷子扎下去,半天不露头,把小莲吓的想哭,狗子顶着一头水草从远处探出头来,后来,被狗子妈知道了,鳖孙、狗日的大骂了好几天。</div><div> 狗子脑瓜也聪明,学习一学就会,每次考试都稳拿第一,有时还代小莲抄写作业,小莲也乐得清闲,小伙伴骂狗子“贱骨头”,被女生俘虏了,狗子光笑不说话,他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小莲,只要小莲开心就好,虽然当时农村条件艰苦,但在狗子的眼里,因为有了小莲,生活便象天堂。</div><div> </div><h3> </h3> <h3>三、</h3><h3> 一晃,三个小伙伴已念到初中二年级了,这在过去已相当是一个秀才了,村里的中学突然砍掉了,又莫名其妙的多了年初三,想上高中必须先读初三,读初三就必须到乡中报名。狗子的父母想让狗子学一门手艺,按他母亲的意思,识两个字,会算算术就行了,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还不是回农村扒坷垃,这些年农村结婚都流行做组合柜,木匠很吃香,不如早学一门木匠手艺,将来好娶媳妇,延续老王家的香火。</h3><h3> 狗子可不这样想,他想只有靠学习才能出人头地改变命运,更重要的一点是才能让小莲看得起。当父母不想让他读书,让他回来学木工时,坚决反对。小建的爷爷和狗子是一辈,狗子问他叫大哥。大哥在全家族中学问最高,私熟里读过四书五经,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能掐会算,会看八字,常给人合八字写喜帖,春节时家家送来红纸请求帮忙写对联。小建常帮助爷爷研墨,有时也帮爷爷誊写帖子,小小年纪字迹已经练的有模有样。狗子知道大哥最明理,就跑去找大哥,让大哥说服父母。大哥果然很赞成,就去和狗子的父母讲道理,何况狗子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得了那么多奖状,振兴王家的大业有可能就在狗子身上,他说狗子相貌堂堂,天庭饱满,地壳方圆,不是个将军也是个县长的料,耀祖耀祖,当了大官可不是广耀祖宗的大事!大哥的一番话,说的狗子爹娘心花怒放,随即打消了让狗子学木匠的打算。</h3><h3> 说也凑巧,这头刚说服二老,小莲就背着书包喊狗子去乡里报名,小莲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白袜子白凉鞋,俊俏的脸蛋上挂着汗珠子,白里透着红,眼睛水灵灵,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喊了声:“狗子!”狗子娘正在院里晒麦子,看见小莲那曲线优美的婀娜身姿,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见小莲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又顿生一股恼怒,心想没规矩没教养,一个大姑娘,一天到晚没个安生像,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可别让她把儿子带坏了,心里没来有的便生出一股厌烦,于是,生气地说了句:“狗子的名也是你叫的!”</h3><div> 狗子正在收拾文具书包,听到喊声忙“哎”了一声,背起书包出来和小莲撞了个满怀,只觉一股淡淡的少女清香直沁心脾,俩人都红了脸,说笑着去喊了小建一同去乡中报名。</div><div> 镇中这一年人才济济,各个大队的学生都挤到镇中,三年级一共五个班,分快慢班。按开学摸底成绩分班,狗子成绩好,分到了一班,小建分到了二班,小莲成绩一般,被分在四班,一、二班是快班,教语文数学的是一个老师,三至五班是慢班,由另一位教师担主课。三个青梅竹马的好伙伴第一次被分开了。</div><div> 狗子本来就聪明,上课又特别认真听讲,成绩总名列前茅,光荣榜上独占鳌头,狗子想争口气,让爹娘认为自己的钱没白花,在村里得到荣耀,脸上有光。狗子的爹娘自然很高兴,笃信儿子将来一定能成气候,生活再难也要把麦子细粮交到学校,一天到晚全家红薯稀饭苞谷糁也觉香。</div><div> 三个好伙伴明争暗赛,都很努力,中午吃饭和星期天回家时三人才能凑一块,小莲和小建学习上有不懂的地方,就在放学路上问狗子,狗子总是不厌其烦地向他俩传授学习经验,三人自觉组成学习小组,一瞬间,仿佛都成了大人,再也不打打闹闹了,看见小莲,狗子的心会咚咚加速跳,见不着小莲,像丢了魂,心里总觉得有根线似的在系着,他天天巴着过星期。</div><div>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一年,狗子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被高中录取,小建考的也很顺利,只有小莲运气不佳,离录取分数线差二十分,落榜了。</div><div> </div><div> </div><div> </div> <h3>四、</h3><h3> 狗子和小建的高中入学录取通知书同一天到达,在村里掀起了一股不小的浪潮,这可是近几十年来,西南岗出的最大的秀才,爷孙俩同时考上了高中,老王家再展雄风的时代莫非到了,狗子爹娘笑的合不拢嘴,多亏听了侄子的话,要不还真埋没了天上的一颗文曲星。</h3><h3> 狗子刚接到通知时也很高兴,但一想到可怜的小莲,就高兴不起来了,心想,也不知小莲该怎样地伤心难过呢!他想约小建一起去看看小莲,可小建前天和他奶奶一起去他姑家走亲戚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他想一个人去小莲家,又怕父母知道了数落他,本来父母从心里就看不起移民,把小莲的父亲看作异端,自从母亲那天看见小莲,就无端地凭空认为,小莲是一个狐仙,会迷惑人,千万不能让她把儿子迷住。</h3><h3> 小莲的母亲温柔娴淑,待人和蔼可亲,和邻居关系很好。父亲英俊潇洒,能言善辩,据说是党员,搬迁前就在大队任干部,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搬迁时故土难舍,他是第一个扒掉自己的房子,用行动支持搬迁的,队里三十多户社员随着他来到西南岗,一时很难适应当地的生活习惯。你想想,这些人生在县城长在县城,丹江河上看过大游轮,坐过大卡车,城里有洋房花园,晚上进电影院戏院,文化生活丰富多彩。老家又是水稻田,女人们插秧个个是能手,猛然到了这穷乡僻壤,地也锄不好,割麦也拿不动镰,文化生活更是单调,月儿四十队上才放场电影。有次去栽红薯苗,太阳毒辣,移民中有个姑娘打了把油纸伞遮阳光,被老户人评头论足地嘲笑了许多天。过去家乡的地是沙土地,下雨了走在上面照样健步如飞,这西南岗的土可好,人不亲热泥亲热,下点雨,道路泥泞难走,要是拉着架子车那才叫一个遭罪,三步一歇五步一停,手里折根杨树枝抶泥巴,脚底的泥沾里像高跷,这些自然困难还咬咬牙能坚持,可是村里人的眼光却让人受不了,好像抢了他们的土地占了他们的房屋一样,总是敌视和不怀好意。有一年大旱,庄稼焦渴得冒了烟,丹江库区开闸放水,老户人在水流经过时,故意筑堤拦水,移民见水流不到自己地里,都来找队长,队长领着全队社员拿着铁锹攫头,上前扒开堤口,老营里的人也红了眼,特别是狗子爹,认为移民太得寸进尺了,先不说这地是我们王家的祖上开的,现在你们突然闯进来,割一块子给了你们,你们不动不摇的,国家还给你们盖房起屋,还青一色的瓦房,你们的女人就那样娇嫩,上地还打伞遮阳,我们的女人就得像男人似的在太阳下曝晒,今天还想和老子们抢水,门都没有,打你龟孙子们回老家去。眼看一场恶斗就要来临,小莲爸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吼一声:都往后退!接着从民族大义讲起,从团结大局出发,侃侃而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归根结底一句话,老户和移民是一家。这时,小建的爷爷也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既然移民迁到了咱这,那就是缘分,咱要吃饭,人家也想活命,咱水放够了,就扒开口子让水流过去,最终剑拔弩张的双方各退一步,事情和平解决。可这件事还是伤了移民的心,个别人家想不通,荒春上缺吃少穿的,于是以探亲为名,回到老家投靠亲友,或在河岸搭个草棚也不愿回来。那一次的搬迁运动中,全市移民只有西南岗的移民有三分之一回迁走了。小莲的父亲搬迁以来就在大队工作,这次事件后,公社领导看他工作有方法,积极努力,加上又有经济头脑,想让他带领西南岗人一起找条致富路,也安抚下移民的人心,就任名他为大队支书,这下可不得了,西南岗的地盘自古就是姓王的天下,何时能容忍叫外人领导,狗子爹连同叔伯阿公,一大家子姓王的联名抗议,小莲爸最终只当了一年的支书便辞了职,发誓再也不当官了。老营和移民的关系更加紧张,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意,只有小建的爷奶不顾族人的反对,见了移民还和颜悦色地说句话。荒春时节,看见小莲妈用干红薯叶蚕豆叶榨酸菜,做酸菜面条,小建奶奶包饺子时会悄悄的给他们送一碗。小莲爸辞职后,一心经商搞副业,带领全组纺绳贩粮拉板车,慢慢的,队里的人们又重新活跃起来,房子也翻新了,院墙楼门也盖起来了,生活越来越美好,老营人百思不得起解,一个小小麻绳竟盘活了一个移民村,他们自古禀承古训,视土地为生命,看不起那些经商的人,认为那都是些投机倒把的营生,因此,对于移民的富裕嗤之以鼻,从此本土居民和移民就更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h3><h3> 狗子趁父母上地去了,偷偷地向小莲家跑去。小莲家虽然已搬来十来年了,狗子还真没有排排场场去过小莲家,小莲家在村子的最南边,三间青砖大瓦房,二间偏房,一间喂牛另一间是厨房,一人高的围墙把院子圈起来,中间是两扇朱红的大楼门,又高大又气派,狗子到小莲家门口,轻轻敲门,“谁?”一个宏亮的男中音传来,狗子应了声:“我,王耀祖”。</h3><h3> 男人开了门,上下打量着狗子:“嗯,不错!小伙挺精神。听说你考了头名状元,好啊!男子汉就应该这样,国家将来可全靠你们来建设哩”。一边说一边让狗子进了门,随即转头朝屋里喊一声:“小莲,你同学来了”。旋即又对狗子笑笑,“正伤心呢,你来的正好,进去劝劝她!”狗子答应着,点点头进了房门。忽然从内心深处对小莲的父亲生出许多的好感。</h3><h3> 狗子第一次走进姑娘的闺房,屋里靠墙是一个小木床,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床上挂着雪白的纹帐,靠窗放一个写字台,上面整齐地堆放着书本文具,窗户台上放着一面圆镜,还摆着梳子、雪花膏之类。小莲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正在看一本书,闻言抬头见是狗子,心里一阵欢喜,忙站起来说:“狗子你来了,不是快开学了吗?你啥时走?”说着鼻子一酸,眼晴一红,眼角淌下泪来,狗子见状,心里也觉难受万分,自己这些天只顾高兴,哪想到小莲是如此痛苦,就强作欢颜说:“别灰心!失败是成功之母,今年再复习一年,肯定明年能考上高中。”</h3><h3> “真的?狗子,我是不是太笨了,我都没信心了。”小莲说</h3><h3> “你才不笨呢!你比我和小建都聪明,打小在一起我还不了解你,只是没把心思全用在学习上。”</h3><h3> “胡说!我咋没用在学习上,你们这一走,再遇到难题可跟谁商量。干脆不上了。”</h3><h3> “瞎说,我就怕你有这种想法,所以才跑来看你,快去报名复习,我在高中等着你!”</h3><h3> 小莲闻言,一朵红晕飞上脸颊,便说:“看站着只顾说,你快坐下吧。”边说边用手拉狗子往椅子上坐,狗子没提防,一个趔趄,顺势倒在了小莲肩上。狗子顿时面热脸红,心跳加速,嘴唇碰着小莲的头发上,一股茉莉花香味飘进鼻孔,鬼使神差,他竟用唇在小莲额头上触碰了一下,匆匆起身,落慌而逃。小莲的母亲从地里扛个锄头回来,见狗子慌慌张张,说:“咋了,狗子,咋不多玩会儿?急着回去干啥?”狗子咧嘴笑笑,说声“有事”就跑掉了。</h3><h3> </h3><h3> 新学年开学后,狗子和小建去了高中,小莲的父母就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自然盼着女儿上进,将来有一个好出路,不知道小莲和狗子已经有了约定,没费啥口舌,女儿就收拾书包顺利到初三报了名,复读去了。</h3><h3><br></h3><h3> 五</h3><h3> </h3><h3> 自从和小莲分开,狗子像掉了魂似的,总提不起精神,才进高中的新鲜劲一过,天天盼着过星期,好早点回去找小莲。一天,小建不知从哪弄了本《少年维特的烦恼》,放学时,一路上大谈维特和绿蒂的爱情故事,狗子迫不及待地把书借去,回去熬了一个通宵把书看完了,父母还以为儿子用功,狗子妈第一次没骂他浪费电,早上起来特意给儿子蒸了碗鸡蛋糕,妹妹弟弟眼巴巴地看着,说母亲偏心眼,狗子妈说:谁考上高中谁就享受这个待遇!妹妹和弟弟最终都没享受成,初中毕业都不上学了,此是后话。</h3><h3> 狗子看了《少年维特的烦恼》,几个星期心里都乱糟糟的,主人公跌宕起伏的感情波澜,时时摇曳着他的心,有时正做着习题,突然就想到小莲,也不知小莲在干什么,笔走龙蛇,在日记本上写着小莲的名字,有次错把写着小莲名字的日记本当成作业交了上去,老师哭笑不得,把狗子叫到办公室一顿批评,老师说:“王耀祖啊王耀祖,你父母把你送到学校是来学知识的,他们省吃俭用供你是盼你考上大学光耀门楣的,可不是让你来谈恋爱的,你看看你,这次月考成绩,名次下降了多少,不要忘了进校时你可是第一名。”</h3><h3> 谁知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狗子才发觉自己朝思暮想着小莲,原来是陷入了爱河中,他激动颤抖,问自己,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爱情不是只有在书本里才会有吗?自己也会谈爱情了!狗子为自己的发现而激动。他爬在书桌上,在写检查的信纸上第一次洋洋洒洒写满了对小莲的爱。他是那样的投入,那样的兴奋,一心想飞回去,告诉小莲,看小莲一眼,向小莲告白!</h3><h3> 终于等到了星期六,下课铃声一响,狗子第一个冲出教室,他不管不顾地往小莲的学校跑去,他和小莲上学的方向正相反,他在东小莲在西,都正好离家七里地,小莲中三年级两个星期才过一天休息日,而这个星期刚好在学校回不来,狗子一口气跑到西大桥上,隐约能看见老家村子的房屋,他气喘嘘嘘,放慢脚步让自己喘口气,猛然想起忘了告诉小建,说不定还傻呵呵地在校园找他呢!这事又怎么告诉小建呢?说不定小建也喜欢小莲,不是说爱情是自私的吗,从小到大处处让着小建,这回当爷的可不能再吃亏了,千万不能把小莲让出去。</h3><h3> 狗子一边想着心事,脚下也没耽搁,太阳落山之前跑到了小莲的学校。小莲和一群姑娘叽叽喳喳正说笑着从饭堂回来,狗子躲在一棵榆树后轻轻喊了声:“小莲!”小莲正走着,不提防有人叫她,慢不经心地向树后张望了下,一看是狗子,又惊又喜,忙跑到跟前说:“狗子,你咋来了?有事吗?”狗子点点头,只觉得心里有千言万语,此时却全哽在喉头,说不出来,他涨红了脸,羞涩的笑了下,也不说话,拿出信往小莲的手中一塞,转身跑掉了。</h3><h3><br></h3><h3> 小建在学校左等右等,不见狗子爷来约,又到狗子的教室看看,空无一人,他想狗子爷大概有急事先走了,不过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啊,第一次形单影只的回家去。刚进村口,碰见老花奶奶,问:“小建,你狗子爷哪去了?你俩咋没一路。”</h3><h3> “狗子爷先走了,他没回来?”</h3><h3> “这小兔崽子,也不知浪哪儿了!回来再收拾他。”狗子妈骂骂咧咧地走了,小建吓的吐了下舌头,他隐约感到狗子去了哪儿。</h3><h3> </h3><h3> 小莲怔住了,看着跑远的狗子,再看看手里的信纸,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脸一阵发烧,心头扑嗵扑嗵,似有小鹿乱撞,忙跑到寝室,偷偷打开信纸,一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心爱的小莲: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你最近好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天天想见到你,我遏止不住地想念你,我这是怎么啦,我今天要鼓足勇气对你说:小莲,我喜欢你……小莲拿着信的手在微微发抖,她在心里说:狗子,我也喜欢你,我早就喜欢你。别看小莲平时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爱说爱笑,可真要向一个小伙子表白还真难以启齿。狗子家条件差,可狗子英俊潇洒,眼睛炯炯有神,在乡间野孩子堆中,从小就保护自己,怜惜照顾自己,小莲早已把狗子当成了大哥样的亲人,现在狗子突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又惊又喜,埋在心底的少女情愫立即翻腾开来,把信掂来倒去的看了又看,忽然外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小莲匆忙把信塞进口袋里,假装收拾床铺,心情愉悦地哼着歌,同学进屋诧异地看了一眼小莲,问:“咋了,有啥好事,看把你乐的”!小莲嘴一撇,做个鬼脸跑了。</h3><div> 自从狗子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心情就畅快的不得了,看啥都觉得顺眼,他知道必须克制自己,不能让小莲分心,他每星期都给小莲写封信,把一腔柔情埋到心底,相约一年内决不谈儿女私情,鼓励小莲好好复习,自己也把过去的练习题找出重点划上红线,送给小莲参考。爱情的动力是无穷的!小莲把对狗子的情谊都化作学习的动力,成绩进步很快,学校月月摸底考试,排列名次,小莲很快从慢班升到了快班。连老师都感到吃惊,常把小莲当作典型在全班表扬。经过一年的努力,小莲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高中,又能和狗子小建一起并肩上学了。</div><div> </div><div><br></div><h3><br></h3><h3><br></h3><div> </div><h3> </h3><h3> </h3><h3> </h3> <h3> 六、</h3><h3> 那时高中二年级学校要分文理科,为应战高考提前作准备,狗子各科成绩均衡,分到了理科班,小建由于爱好文学,有点偏科,就选择了文科,小莲在一年级二班,三个好伙伴又似乎回到了中三那年。不同的是,狗子和小莲有了更亲密的关系,小建刚开始不知道,狗子和小莲的微妙变化,在他们中间充当个电灯泡,偶尔也传传纸条之类,有时狗子让小建先走,他和小莲有说有笑的在后边追着玩,小建的心里有点失落,他也喜欢小莲,但绝不是牵手一生的那种喜欢,他在心底祝福狗子爷,希望他和小莲能永远幸福相爱一生。</h3><div> 高中的学校里有南北两块实验田,种植着小麦,听说是为县科研所培育的优质种子,麦收季节,全校师生齐参加,兵分两路收割麦子。离校方圆十里的学生需带上拉车,刚好狗子和小莲的班级被分到了南边那块实验田,小莲家有一个大架子车,过去她父亲常用来拉绳的那种拉车,狗子家没有车,正好俩人结合。那天,阳光灿烂,鸟语花香,一望无际的麦田在微风中掀起金色的波浪,这些整天埋头在书堆中的中学生,被眼前的丰收景象深深陶醉了,欢声笑语洒满田间,各班的劳动委员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平均分好亩数,发起劳动竞赛,各班的文娱委员也不示弱,在劳动间隙,互相拉歌,鼓舞士气。一一班唱: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清晨来到树下读书,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也照在身旁的这棵小树,啊,亲爱的伙伴,亲爱的小树,和我同享阳光雨露,让我们记住这美好时光,一起长成参天大树……</div><div> 一二班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可爱的故乡,桃林荡漾着孩子们的笑声,桃花映红了姑娘的脸庞,……</div><div> 二一班的女生接着就唱: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啊,亲爱的人啊,携手并肩……</div><div> 二一班歌声未落,二二班男生齐唱:你到我身边,带来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她,哦,她比你先到……</div><div> 老师们望着这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一边挥汗如雨一边激情澎湃的歌唱,会心地一笑,也不去过多干涉,乐得一饱耳福,最终被这火热的劳动激情感染,也加入了唱歌的行列。</div><div> 下午六点左右,同学们肩拉手扛,颗粒归仓,胜利凯旋,学校破例不上晚自习,明天休息一天。小建的班分在离校十二里的北坡,还没回转,狗子和小莲第一次在没有小建的陪同下一起回家,狗子望着小莲那红彤彤的苹果脸,因为刚参加过劳动更显得妩媚动人,他让小莲坐在拉车上,他拉着车,边走边聊,他的眼前甚至出现幻觉,自己拉着车,小莲和孩子们坐在车上欢笑,未来的幸福生活不就是这样吗?!他被自己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半天忘了说话。残阳如血,把西边的天空染的绯红,金色的麦浪在眼前涌动着涌动着,那黄色的波涛在狗子的内心掀起滔天巨浪,他忘情地喊了声:“莲,我爱你!”小莲此时正哼着“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冷不丁听到狗子这痴情的表白,立即也心旗摇曳,两腮通红,嗔怪一声:“狗子,我也爱你”!狗子一句话飞出口,心里正打哆嗦,虽然早已表露心迹,可这样面对面近距离的表白却是第一次,当他听到小莲的回应时,兴奋的突然双手猛一撒把,刚好是段慢上坡路,只听“哎哟”一声,小莲不防顾,哧溜从车上滑下来,摔到了地上,狗子懊悔不已,飞跑上前,双手去搀扶小莲,小莲趁时倒在狗子怀中,狗子的心狂跳不止,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咋办,小莲闭着眼,喊一声“狗子”,狗子忙答应一声,仓皇在那张樱桃小口上亲了一口,浑身像触电一样,看小莲杏眼微闭,睫毛弯弯,酒窝迷人,又忍不住在小莲的酒窝上亲一下,小莲一咕噜挣扎起来,假装生气的瞪一眼狗子,狗子低下头,脸红着不敢看小莲,嘴里嘟囔着:“对不起!”小莲咯咯咯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吓飞了一群在麦田觅食的麻雀,小莲用手捣着狗子的头,娇嗔到:“傻子!呆子!”说罢,前边走了,狗子忙拉起架子车,乐呵呵地追了上去。</div><div> </div> <h3>  七、</h3><h3> 愉快的高中生活转眼又过去一年,狗子和小建都到了决定命运的时刻。那一年的春天,小建班里从外地转来了一位新生,那节课是自习,小建记的很清楚,自己正在临摹一幅徐悲鸿的人体速描,忽然班主任领进来一位姑娘,向大家介绍说:“我们班今天来了位新同学,叫张雅丽,大家以后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小建初时并没用心听,他下意识地抬头向讲台看了一眼,心头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这不是我梦中的她吗?只见女生头上戴一个发卡,扎两条短辫,一双杏眼顾盼生辉,脸蛋白皙红润,朴实无华,端庄大方,一缕阳光正好倾斜在她头上前胸,看起来像一幅油画中的人物肖像。</h3><h3> 小建从小受爷爷薰陶,喜欢书法美术,常在课堂上看小说或偷偷画画,英语尤其学的糟糕,有次摸底测验,英语竟得了零分。老师说你要是把画画的精力一半用在学英语上,也不至于考个零分。实际上,小建的英语也不至于那么糟,他的内心也是个浪漫主义者,他想以此引起那位新来的女生注意,可惜,人家跟本就不感兴趣,有天,他又心血来潮,标新立意,把一头乌黑发亮的短发刮的一根不剩,油光锃亮,穿着刚流行的喇叭裤,戴着一幅蛤蟆镜,像黑社会老大似的来到教室,立即引来一片惊呼声。他隔着镜片看见雅丽望他一眼,很快皱眉低头作题,心里顿感失落。为此,班主任又找他谈话,班主任三十多岁,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教学水平一般,被学生们称之为茶壶里的饺子,肚里有倒不出。但做政治思想工作有一套,苦口破心的规劝小建,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数理化已经不提了,现在还继续偏科,将来考学怎么办?现在努力还不晚,别整的像街头那些小流氓,早晚要吃亏。小建有自己的主见,表面唯唯诺诺,内心已决定退学,不久,正好新一年的征兵开始了,他瞒着家人去报了名,那时候当兵也是有要求的,必须根正苗红,身体强壮,眼不近视,西南岗的大小领导本来都姓王,王建各方面又符合条件,且是应庙高中生,因此顺利过关。他只把自己的决定悄悄告诉了狗子。</h3><h3> 狗子佩服小建的果断勇敢,可他担负着全家光宗耀祖的责任,还有念念不忘的小莲,当兵对他似乎很遥远,他只好祝福小建,在心里安慰着自己。</h3><h3> 小建的入伍通知书下来后,立刻在村里和学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爷奶父母舍不得小建远行,只怕部队条件艰苦,小建受不了,奶奶流泪母亲哭,唯恐一走再也不能相见了。学校的男生则佩服小建,放着大好的大学不去考,却投笔从戎保家卫国去了。不管别人带着怎样的有色眼镜,也不管亲人是怎样的难舍难分,小建毅然穿上军装,临走前到学校和老师们告别,班主任拍着他的肩头说:到部队了好好干,把书本带上,别忘了学习,有机会考个军校。小建向老师鞠个躬,在同学们的挥手告别中,泪眼婆娑地走出了校门。</h3><h3> 狗子的心里很难过,这么多年和小建形影不离,乍一分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小建当兵的前夜,他和小莲把小建约出来,在村东头的窑上谈了半宿。</h3><h3> </h3><h3> 小建当兵走了,这么多年他和小建已亲同手足,虽然中间有一个辈分相隔,但丝毫不影响俩人的情谊。狗子一下子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兴好还有小莲作伴,不至于形单影只,他把对小建的思念都溶在了南来北往的书信中。</h3><h3> 转过年,高三备战已到了决胜阶段,那时候还没有流行出门打工,只有极个别胆大的例外。农村孩子要想改变命运只有考上大学和当兵,当兵幸运的话提干考军校或转志愿兵,否则当三年义务兵还得回家务农。因此考上大学是多少农村学子梦寐以求的愿望,千人万马争过独木桥,狗子所在的河南省,又是个人口大省,教育资源奇缺,全省直到现在还没有一所985大学,只有一所211大学,普通大学和专科学校都有限,每年报考的学生有几百万,录取的比率很小,基本上4:1,那时的小学升初中要考试,有百分之七十的升学率,初中升高中又考试,沙下去一大半学生,高中考大学还要预选,预选上了才能参加高考。如果从一年级入学算起,升大学的比率简直就是几百比壹,能考上个专科已经很难,想考上名校,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全县重点高中如果考上一个清华北大的学生,能让人念念不忘好多年。考上个大专,也象鲤鱼跳龙门,被人们称做天上的文曲星。人们都传说,在河南考上大专的考生,如果在北京,那都能上北大清华,有什么办法呢?人的出生没得选择,谁让你生在河南呢!狗子每天被淹没在题海里,小考大考天天不断,再也没空和小莲你侬我侬,星期天也不休息,一个月才回家换次衣服,小莲总是从家里带了熟鸡蛋,在晚饭时偷偷送给狗子,临走时偷偷握一下狗子的手,给他以鼓励。</h3><h3> 天不随人愿!狗子考学的这一年,竞争异常激烈,狗子最终以1.5分之差,名落孙山,与大学失之交臂,狗子万念俱灰,痛苦可想而知,全村人的眼光各种各样,有真心安慰的,有幸灾落祸看笑话的,有天傍晚,小莲和狗子约在道场边的麦秸垛旁谈心,小莲安慰他,让他振作起来,小莲拉着狗子的手说:狗子,我前年没考上高中你是咋鼓励我的,你肯定能行,没关系,以你的成绩明年再复习一年准没问题。</h3><h3> 谁知俩人在麦垛边聊天,被村里有名的媒婆王婶看见,她最喜传八卦,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不出一个钟头,全村都在传着狗子和移民村的小莲在谈对象,村里人说,怪不得狗子没考上学,感情是被这个女娃子迷糊住了,狗子的父母不听则罢,闻听此言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由分说把狗子小莲大骂一顿,好你个龟儿子,一家人拱断脊梁骨供你上学读书,你却背着家人去和那移民妮谈恋爱,她就是个狐狸精,老王家的将军梦算毁在这个狐狸精手里啦,早就看她不是个好东西,挨千刀挨万刀地把狗子骂了个狗血喷头。</h3><h3><br></h3><h3> 狗子也不甘心,想再复习一年,那些年为考上学,复习五、六年的大有人在。和父母商量,父母一句两扇瓢,说算了算了,王家也不指望你光宗耀祖了,你既然迷恋那个贱人,再学也是白学,别给祖宗丢脸就算烧高香了。任狗子求情也不中。一边找王媒婆赶紧给狗子说门亲事,让狗子趁早死心。狗子哭笑不得,恳求父母,说小莲是个好姑娘,你们也是看着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她哪点不好,是我追的人家。我不上学可以,但我不能没有小莲。狗子妈大骂狗子没出息:“狗日的!还说她没迷惑你,看看你娃子都被迷成啥了,老门老户的姑娘多了,看上谁都行,就这个小莲不行!”</h3><h3> 狗子横下心,非小莲不娶,撂下这句话,骑上自行车跑了。新学期开学了,狗子没有出现在复习大军中,小莲一下子像断了翅膀的小鸟,没了主意,她上学本来就是狗子鼓励的,村里的女孩能上个初中都寥寥无几,大部分小学毕业都不上了。自己因是独生女,受父母的宠爱,父母又比较开通,城里人的基因,让他们比老户人看的远,因此小莲能顺利读高中,现在狗子不读书了,小莲就觉得没有必要再上下去了,再说大学那么难考,狗子成绩那么好都名落孙山了,自己也别凑啥热闹了,当个逃兵得了,这样一想,便想通了,没两个星期,书包一拎逃回家了,任父母怎样劝说,也不去学校了。</h3><h3> 狗子跑到大姑家,刚好姑家有个老表在一家成人职专上学,他也觉狗子有点可惜,就让狗子和他一起到职专报名,选报了兽医专业,学制一年。</h3><h3> 狗子父母知道后极力反对,但架不住他大姑劝,想侄子好歹学门技术,一辈子就会有个吃饭门路,既然将军县长当不上,当个兽医也能造福一方百姓。父母想想也对,便随他去了。狗子的母亲为了彻底断了儿子的念想,托七大姑八大姨四下为狗子说媒,当年冬天便在娘家营里找了个老实本分的姑娘,姑娘名叫巧儿,相貌平平,个头不高,一笑两眼成了一条线,岁数比狗子大三岁,鼻子两侧有几颗雀斑。狗子一百个不答应,一万个不满意,可媒人说了,女大三抱金砖!人家好歹也是个高中生,父母去逝了,只有一个哥哥,嫂子过门后也不待见妹妹,哥哥心痛妹妹,也不要财礼,只要妹妹找一个好人家有文化的人就中。狗子正符合人选,狗子妈一听也高兴坏了,人家姑娘有文化,有这么明白的哥哥,妹妹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最重要的一条是不要财礼,这可在农村是稀罕事,这年头谁家接媳妇不是被要的赤拉着牙。</h3><h3> 狗子妈才不管狗子啥意见,自古都是父母做主,媒妁之言,你鳖娃还能翻天不成,枪刀马快地赶紧下帖子把亲事订下。</h3><div> 小莲闻听狗子在说亲,急托母亲找媒人去狗子家提亲,父母对狗子倒没啥意见,就是对狗子的父母颇有微词,妈妈嫌狗子家兄妹多,家庭又不富裕,怕女儿将来嫁过去吃苦,爸爸则对狗子的爹一肚子不满,自己的支书没干成,与狗子的爹脱不了干系,都是他和一帮村民欺生造成的,因此也是一百个不情愿。架不住宝贝女儿整日在跟前哭哭啼啼,只得舍了老脸,找王媒婆去提亲。</div><div> 狗子爹娘听了王媒婆的诉说,头摇的像拔浪鼓,别说俺家狗子已经订亲,就是打光棍俺也不要那移民妮儿,她家就一个女儿,俺儿结婚了,还不得天天上她家,中说不中听,不知道还以为俺儿是他家的上门女婿呢!不中不中!回答的决绝果然。狗子从职校回来,让弟妹像看贼一样的看着他。小莲的父母受此辱骂,脸上咋能挂得住,让小莲再也别提狗子二字,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一刀两断。</div><div> 这年年底,彤云密布,大雪纷飞,小建当了一年兵,由于能写会画,新兵训练结束后就被选到连里当文书,并且因为表现突出,已破格入党了,部队冬训路过家乡,领导给了他两天假,他顺路回来看看爷奶父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到家的第二天中午,便约了狗子一起去学校,他已打听到,雅丽还在学校复习,他到部队后曾给她写了半年的信,通过同学转交给她,可是都石沉大海,没一点反应,转信的好友说雅丽家是书香之家,并且也是移民,有看不起当兵的意思,小建不甘心,想趁此机会去问个究竟。狗子欣然同往,路上把自己的苦闷一骨脑倒了出来,小建也为他伤心难过,劝他要听从自己的内心,别轻易放弃对神圣爱情的追求。</div><div> 小建和狗子回到自己熟悉的校园,百感交集,刚好学校中午放学,有好多相熟的同学都围过来,小建请一位同学把雅丽骗出来,一起走到学校外面的邮局后面,狗子看着他们的背影,心内像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div><h3> </h3> <h3>  八、</h3><h3> 第二年的夏季,狗子从职专毕业了,家里已给他订好了婚期,农历八月十六。狗子的心里急的像热炕上的蚂蚁一样,乱哄哄的,抵抗己经没有任何作用,他只想在成亲前,和小莲再见上一面,父母看婚期已近,想他胳膊拧不过大腿,就不象以前那样看牢他,这天,大队晚上放电影,机会来了,狗子忙写了张字条叫小建的妹妹给小莲送去。</h3><h3> 小建的妹妹梅和狗子的妹妹翠儿很要好,俩人初中毕业后都辍学了。她也很喜欢小莲,穿着打扮常摹仿小莲,小莲和狗子的事她也听翠儿说了,她觉得他们俩很般配,郎才女貌,他俩的故事像琼瑶小说里写的那样,清纯甜美,令人向往,她很愿意帮忙,因此,狗子让她捎信就很爽快地答应了。</h3><h3> 小莲的父母自从提亲失败,感觉颜面尽失,也不让女儿与狗子有任何联系,把女儿送到姨妈家住了半年,谁知俩人却得了机会,小莲和狗子又鸿雁传书几个月,现在,眼看狗子快结婚了,也得不到狗子的只言片语,终日闷坐屋内,郁闷不乐。</h3><h3> 梅来找她时,小莲正犯愁呢,小莲妈说:这个女娃子是谁?</h3><h3> 小莲说:王建的妹妹。</h3><h3> 小莲妈说:她找你有啥事?</h3><h3> 小莲说:我咋知道,是不是她哥有啥事?</h3><h3> 便开了楼门,和小莲站在楼门下说话。小莲妈抱了一抱柴禾进厨房去了。</h3><h3> 梅说:“莲姐,听说晚上有电影,你去看吗?”</h3><h3> 小莲顿时喜上眉梢,忙说:“去,当然去!”</h3><h3> 梅说:“晚上人多早点来,我给你占个好位”,边说边把纸条塞到她手上。</h3><h3> 莲心领神会,说:“那我吃过晚饭就去”。</h3><h3> 小莲回到卧室,打开纸条一看,“今晚八点在村东窑上,不见不散,耀祖。”小莲忽然想哭又想笑,她盼着天早点黑,八点早点来到。</h3><h3> 这天下午,又高又大的电影幕布就挂起来了,傍晚时分,放映机也支好了,人们早早的搬着凳子坐到影幕前,人声鼎沸,象赶庙会似的热闹,等到夜幕降临,发电机隆隆一响,放映机打开,一束雪白的光直射影幕,各种虫子在光束里乱飞,伴随着轻快优美的旋律,一行大字在屏幕上展开,《甜蜜的事业》,电影开始了,人们立即安静下来,慢慢沉浸到剧情中,欢笑声渐渐替代了喧嚣声。</h3><h3> 小莲和母亲一起来的,父亲出门做生意去了,小莲刚看个开头,忽然捂着肚子说:“哎哟哎哟,肚子疼!”小莲妈说:“咋办?要不回家别看了?”小莲忙说:“来不及了,你先看,我去找个厕所”。边说边捂着肚子往外跑,出了人群,撒腿往窑上跑去,天上阴云浓厚,月亮钻在云层里出不来,,黑咕隆咚的,一脚高一脚低,快到窑上时,看见一个人拿个手电筒上下照了照,小莲轻轻喊了声:“狗子!”狗子从窑上跑下来,一把抱住小莲,小莲也伸出双臂把狗子紧紧搂住,俩人脸贴脸站的这么近,以致于彼此的心跳都能听见。狗子也顾不上说话,忘情地在小莲的脸上脖子上吻着,小莲的泪珠一滴一滴流下来,滴在狗子的头上劲上,狗子喃喃着:“对不起!莲,对不起!”</h3><h3> 小莲依偎到狗子的怀中,脸贴到他胸口上,用手摸着狗子的衣服扣子说:“光说对不起有啥用,狗子,咱走吧!”</h3><h3> 狗子说:“往哪走?四处都是眼,再说我是个男的无所谓,你咋办?那吐沫星子还不把你淹死!”</h3><h3> 小莲说:“我不怕!我爱你狗子,今生只爱你一个,有种就和我私奔吧”。</h3><h3> 狗子说:“你爸妈就你一个宝贝闺女,你走了他们咋办?”</h3><h3> 小莲从狗子怀里挣脱出来,说:“我不管,反正过几年我爸妈会理解的”。两只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h3><div> 这时,只听狗子的母亲扯着长腔在喊着:“狗子,你鳖娃死哪去了?”一盏马灯向砖窑上晃过来,狗子何尝不想和小莲一起私奔,永远离开这个落后贫穷的小村,和心上人一起去寻觅自己的幸福,可是他做不到,传统的观念象一把锁链牢牢的套紧着他,他是家中长子,父母指望他传宗接代,兴旺门户,没考上学已令他们伤了心,再逃婚那会要了父母的命!他不能只顾自己的幸福,伤了父母的心,他也不能光想着自己,让心上人落得千古骂名。马灯的光亮越来越近,他在小莲的额头上再次轻轻一吻,哽咽着:“小莲,你永远在我心上,再见”!</div><div> 小莲望着狗子骂一声:“懦夫”!扭头洒泪跑了,消失在无边的黑夜中。<br></div><div> 狗子呆呆地站着,直到父母拎着马灯一步步喊骂着到了跟前时,才木呆呆地跟着他们回到了家。</div><div> </div><h3> </h3> <h3>  九、</h3><h3> 狗子的婚礼简单而隆重。随着时代的变迁,农村人们接亲的工具也有了显著的变化,有了鲜明的时代特征。听说狗子的老祖母,当年是骑着高头大马来的,威风的不得了。狗子的祖母,当年是坐着花轿抬来的,也很风光排场。狗子的母亲是坐着用花布扎着顶蓬的牛车来的,两双新棉被,一个抽屉柜也觉风光无限,后来先进了,用自行车,车前绑朵纸做的大红花,男方家必备三大件,车子手表缝纫机。到了狗子结婚时,已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婚车已演变为吉普车、大卡车,家俱是大立柜、高低柜,超前的已变成组合柜了。西南岗距都市较远,接亲大多还是拖拉机,狗子结婚用的是小建家新买的四轮拖拉机,机头上用一丈红挽成个大红花,非常气派,红双喜字一直贴到了村口,狗子穿着簇新的中山装,十字披红,全村都一派喜气,新娘子接到屋,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接亲的唢呐声响的震天,狗子像个玩偶似的任人摆布,至到被送进洞房。</h3><h3> 村南,倔强的小莲告别了父母,拎着简单的行李,毅然南下打工去了。</h3><h3> </h3><h3> 狗子结婚后,在村里开了个兽医门诊部,生意兴隆,农村人可不管你啥兽医,头痛发热了都去找狗子,狗子就来者不拒,也不论医人或是医兽,早喊早到,晚叫晚去。人们都夸狗子和气,有事没事,都来门店坐坐。</h3><h3> 狗子的新娘子中等个,圆圆的脸上有一对笑咪眼,脸上的雀斑颜色深浅不一,她心里对狗子一百个中意,但就是害羞说不出口,狗子看见她就想起小莲来,心中不免失落,在门诊上有说有笑,进门就黑着一张脸,新娘子只当他不喜欢自己的长相,过了门从不主动多说话,一心扑在家事中,孝顺公婆,爱护弟妹,家务活地里活都抢着干,颇得父母邻里的夸奖,加之小莲一走杳无音信,狗子慢慢地把心收了回来,夫妻虽然没有过多交流,但也和和气气,安安生生,转眼间一年过去,狗子的大女儿降生,全家老少皆喜,狗子给女儿取名忆莲,老娘说:难听!巧儿说:挺有诗意!</h3><h3> 那时,农村的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宣传的铺天盖地,村边路口贴满了大幅标语:少生孩子多种树!一儿一女一枝花!头生是个女孩,意味着还可以再生一个孩子,若头胎是男孩,就不能再生孩子了!狗子的媳妇会生,头胎是姑娘,可以明正言顺的再要一个孩子。第二年,妻子又有了,全家人充满期待,谁知又是一女孩。按狗子的想法,俩个女儿就可以了,父母可不这样想,没有儿子,那还不叫人笑死,在农村被骂作绝骨头,意味着这家的香火就断了。全家这下发了愁,老娘非叫送人不可,夫妻俩舍不得,就偷送到娘家让哥嫂帮助养着,狗子又给二女起名为珂莲。老娘说:没出息的狗子,生生忘不掉那个贱人。巧儿说:好听!过门这三年里,巧儿也风闻了狗子和小莲的事,想自己鸠占鹊巢,狗子念念不忘小莲,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再说狗子和村上那些喝醉酒就打老婆的人相比,自己确实很幸福,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就是命!只要他顾家对自己好就行,还不允许人家心里惦念旧人,闹闹又能怎样?况且自己也是个读书人,当姑娘时也曾读过《红楼梦》,也曾为宝黛不能结合掉过眼泪,因此对狗子关照的更上心了。</h3><h3> 国家的计划生育正策本来是件好事,却让下面的人念歪了经,超生轻则罚款,重则扒房拉耕牛,凡是值钱的东西都罚,有的还把公婆拉去关几天。有些人家为要男孩,整日东躲西藏,有的因交不起罚款,甚至抛家弃舍,全家外逃,成就了多少黑娃。珂莲被悄悄送到舅舅家,尽管舅妈黑眼来白眼去,还是委屈将就了两年,趁着生产队动地,黑娃们纷纷抱回来,统一交了几千元罚款,安上户口,黑娃转正成了白娃,明正言顺成了家里成员。</h3><h3> 忆莲四岁、珂莲三岁时,狗子的媳妇又怀上了,老娘一天到晚在香案前念念有词,求祖先保佑,果然生下一男孩,合家到十多里的三官庙里烧香还愿。因为儿子这一辈是念字辈,狗子给儿子起名叫念建。狗子把儿子起名的事写信告诉王建,王建说:不妥吧,那不和我重名了。狗子说:一老家人多了,难免重名,再说,叫着儿子的名时我就会想起你。</h3><h3> 狗子的儿子过百天的时候,王建也回村结了婚,他已经在部队提了干,新娘子正是当年的那位雅丽。两人经过几年的爱情长跑,虽然中间也磕磕碰碰,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令狗子羡慕不异,恨自己当初咋就不能坚持!王建和雅丽很恩爱,结婚第二天,王建早上从厨房端洗脸水去房屋,被同祖的老八爷看见,问:“你娃子慌慌张张给谁端水?”王建说给雅丽啊!老八爷举着手里的汗烟袋说:“你娃子算把咱姓王的脸都丢尽了!咱祖祖辈辈都是女人给男人端洗脸水,你娃子要坏祖宗规矩啊!”狗子刚好也端个碗过来,他心想,那有啥?我的媳妇儿要是小莲,我天天给她端洗脸洗脚水。</h3><h3> 这天,狗子上街赶集,回来时破天荒给媳妇儿买了件白底红花的确良衣服,他记得小莲有过一件类似的上衣,穿起来青春靓丽,飘逸动人,谁知媳妇儿不领情,埋怨他乱花钱,说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自己穿啥新衣服,干净整齐不露皮就行,要紧的是娃子们。狗子心里掠过一丝不快,黑了脸,嘟囔着:“爱穿不穿,狗子坐轿不是人抬举的”。巧儿扑哧一声笑了,狗子说:“笑啥哩?”巧儿说:“笑你说自己哩”!狗子一想可不说露了嘴嘛,自己不就叫狗子吗?看来,这一辈子到老都得叫狗子了,脸更阴沉了。媳妇儿看狗子生气了,忙匆匆把新衣服穿上,因生过几个孩子,身材早发福走了样,衣上紧梆梆固在身上,难看死了。晚上,老婆想讨好狗子,让儿子跟奶奶睡,把小姐妹俩按顿好,上床把身子往狗子跟前奏,狗子在灯下看一眼妻子那圆胖的脸,两个小眼咪得成条缝,扭过头去,哼了一声,兴致早丢到爪哇国了。</h3><h3> </h3> <h3>  十、</h3><h3> 时光的年轮永不停息地旋转着,转眼间二年又过去了。狗子的妹妹翠儿下学后在家里干了几天农活,嫌太累太脏,就去远在南京的姨奶家玩耍。姨奶家当时属于郊区蔬菜队,翠儿有时也去帮忙卖卖菜,后来就在姨奶的撮合下,在当地找了个对象,远嫁南京了。弟弟中学毕业后参了军,如今也退伍回来成了亲。弟弟结婚后,狗子家一分三份,父母一家住在老宅,紧挨老宅盖的三间新房,分给了弟弟,狗子一家搬到公路旁新盖的楼房里。</h3><h3> 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国家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西南岗的人也在寻找致富门路,村委在公路两边批了一批宅基地,有条件的村民象征性地交一点钱,买一块宅子,村里统一规划,统一样式,家家都是前庭后院,两层楼房,整齐划一,漂亮美观。狗子这下更有了用武之地,两间门面都装修整齐,俨然已正规门诊,看病的人有增无减,给牲畜看病的则寥寥无几,随着拖拉机,播种机、收割机在农村大量普及,耕牛已退出了二线。而养鸡养猪更趋于专业化,因此人们慢慢都忘掉了他曾经学的专业是兽医。</h3><h3> 人们搬到路边,加之有了空闲,也学着开始做生意,地里的时鲜土特产、自家喂养的鸡鸭下的鸡蛋鸭蛋、有机蔬菜都摆到门前,一边聊天,还能便卖俩活钱,再也不嘲笑经商丢人了,集镇一直连到狗子家门口,都统称街上。小莲的父母本来就有经商头脑,村上一有行动,他马上也在路边盖了房,和狗子家中间隔了三户人家,在狗子家东边,狗子农忙时偶尔也下地,路过小莲家门前,总想向里张望一下,心里念叨着:小莲啊小莲,你在哪里?你现在过的好吗?街上有家音响店,常常放流行歌曲,一街两行的上空飘扬着孙悦甜美的声音:</h3><h3>你的心情现在好吗</h3><h3>你的脸上还有微笑吗</h3><h3>人生自古就有许多愁和苦</h3><h3>请你多一些开心少一些烦恼</h3><h3>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h3><h3> 让那快乐围绕在你身边,</h3><h3>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h3><div>你永远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div><div> …… ……</div><div>狗子每当听起这首歌,就会想到那年在学校割麦时同学们怼歌的情景,他想这首祝你平安就是专为小莲写的吧……</div><div><br></div><div> 五月的一天,狗子正在店里给街对面的郭大爷抓感冒药,突然王媒婆风风火火跑进门:“哎呀!狗子,你猜谁回来了?是小莲!洋气的不得了,领着个男人,留着长头发,像个假洋鬼子”。狗子以为听错了,忙说:“嫂子,你慢点说,谁回来了?”</div><div> 王媒婆说:“小莲啊,就是移民点那个小莲啊!”</div><div> 狗子手一哆嗦,手里拿着的土霉素药瓶“啪”的掉到地上摔的粉碎,土黄色的药片洒了一地,狗子也顾不得拾掇,慌忙往外跑,郭大爷说:“狗子咋拉,药还没给我配好呢!”王媒婆说:“看这狗子,听风就是雨,这是人家小莲的家,回来还能再走了,早晚还怕见不着。烧毛的跟个兔子似的”。狗子一只脚已迈出门坎,听王媒婆这一说,自己还真有点害臊,必竟当年是自己辜负了小莲。郭大爷是郭庙的不知底息,再让王媒婆传出闲话可不好,就转回来,也不接王媒婆的腔,把郭大爷的药包好递给他,一边向大爷赔笑道歉。</div><div> 郭大爷和王媒婆走后,狗子在屋内走来踱去,心神不安,六七年过去了,也不知小莲现在变成啥模样了,她嫁的男人对她好吗?脑子里乱哄哄的,理不出个头绪,出去张望了几次,也没看见小莲。</div><div> 快晌午时,狗子装着到东头张望干活的妻子,故意从小莲家门前走过,拿眼偷偷往小莲家屋里瞄,冷不丁和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那人用普通话说:“对不起!”</div><div>狗子抬头一看,一个彪形大汉站在面前,身高约一米八,四方大脸,目光炯炯,头发披到肩上,左臂有一条刺青,狗子正要回话,突然有一个二岁的小女娃,叫着“爸爸、爸爸”跑过来扑到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怀里。女娃的身后,随即也走出来一个年轻俊美的女人,长发飘飘,白里透红的脸蛋上笑意盈盈,那勾人的喝酒窝像是盛满了幸福的美酒,更加妩媚动人,穿着一身时髦的牛仔裙,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韵味,这不是朝思暮想的莲吗?</div><div> 小莲看见狗子,也是一愣,随即大方地伸出手,笑着说:“这不是狗子吗?这么多年没变样,越发精神了”。又转身对那高大的男人说:“这就是我常对你说的狗子”。</div><div> 狗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指着男人说:“这位是…”</div><div> “这是我爱人,湖南人,他听不懂咱们地方话”。</div><div> “你这些年都去哪了?过的还好吧?”</div><div> 小莲说:“一言难尽,进屋坐吧。”</div><div> 男人抱起女娃,也示意狗子上屋去。</div><div> 狗子说;“你才回来,不打扰了,隔天再聊,忆莲快放学了我还要去接孩子呢”。边说边告辞回家了。</div><div> 狗子的两个闺女只差一岁,分别上了小学一、二年级,儿子也快三岁了,父母稀罕的宝贝蛋似的,早上来接回营里,晚上再送回来。西南岗自古人少地多,土地稀薄,劳动量很大,当年移民来时,还划出去一大块,又加上这些年添丁进口,土地少了,就这家家人均还有三亩地,狗子家五口人,一共十五亩,常年累月都是巧儿在地里忙碌,只有麦收和秋收农忙时,狗子才下地帮点忙。巧儿每天回来,还要做一家五口的饭,洗一大堆换下的脏衣服,每晚把洗脚水端到狗子面前,这些年,把狗子伺候得跟个大爷似的。狗子也乐得享受,颇有点老婆娃子热炕头的惬意。小莲的突然回来,一下子让他六神无主,小莲还是那样漂亮,岁月在她的脸上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确切点说,是更妩媚更动人了。</div><div>中午,巧儿从地里回来,做好饭盛一碗先端到他跟前,狗子看着眼前这张脸,风刮日晒,黑红黑红的,眼角已开始长出细纹,顿时没了食欲,魂灵早出了窍,追随小莲去了。</div><div><br></div><div>小莲当年负气南下,到深圳一家电子厂打工,由于心灵手巧,模样又俊,厂里追求她的小伙还真不少,可小莲偏偏忘不了狗子,每一个向他示爱的小伙,她都要在心里与狗子作比较,不是嫌胖就是嫌瘦,要么没有狗子英俊,要么文化没有狗子高,东挑西拣,终于碰到现在的丈夫阿三。</div><div> 阿三仪表堂堂,高大魁梧,天生好打抱不平,为朋友两肋插刀,曾经为了朋友,失手打伤他人,坐过一年班房,劳改释放后也到了深圳打工,鬼使神差地和小莲分到一个车间,他对小莲一见钟情,软磨硬缠,小莲初时拒绝,怎奈阿三小仪好,最会哄女孩开心,还会弹一手吉它,最终不顾别人的异样目光,和阿三走到了一起。到阿三的老家湖南结了婚,生了宝贝女儿后,便在婆家住下,阿三和昔日好友,组成个小乐队,平时街头卖艺,有婚丧嫁娶,红白喜事时,前去演出。</div><div> 小莲一走多年,发了恨与西南岗断绝关系,长时间与父母也不通音信。常言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有了女儿后,想起远方的父母,不觉伤心难过,后来终于鼓足勇气给母亲写了信,母亲这些年哭瞎了眼,也不知闺女在外面是死是活,接着小莲的信又喜又悲,在院里嚎啕大哭,让小莲父亲赶紧按信上地址去看望女儿。小莲见到父亲,看到父亲头发已经花白,忍不住大放悲声,这才决定全家随父亲回来看望母亲。</div><div>小莲在家住了一星期,只和狗子见过两次面,说了没几句话,可她从狗子的眼神里,从狗子给女儿起的名字里,明显看出狗子还爱着她。她何尝不是呢?如果狗子当年敢和自己一同南下,那现在回来的不是他俩吗?爱有什么用?现在已各自成家,儿女都有了,下辈子在相爱吧,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彼此了。</div><div> </div><div> 狗子也极力控制自己,没敢多接近小莲,她看到小莲有了好的归宿,心里多少有了安慰。他不想惹出事端,也不想让巧儿难受,这些年,这个女人跟了她,也没享什么福。</div><div> 巧儿初听到小莲回来,也是一惊,她急着想去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自己的男人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自己没功劳也有苦劳,可是狗子总对他不冷不热,偶尔露个笑脸,简直是法外开恩。她匆匆吃过饭,说给儿子送件换洗衣裳,顺便把俩女儿送到学校,走到小莲家门前,俩女儿叽叽喳喳说书包忘了,她便停下来,让大女儿回去取,自己站在小莲家门前等,小莲刚好从屋里出来,端着一个塑料盆,似一个下凡仙女,巧儿看了一眼,忙把眼望向别处,心里想,难怪狗子忘不了,自己若是个男人也会喜欢这样标志的人。把女儿送到学校后,破天荒跑到小超市,买了瓶大宝。</div><div> 小莲走时,母亲为她准备了大包小包的好吃的,依依不舍地送到县城,看着小莲一家坐上火车,汽笛一声响,把母女的眼泪都催出来了,小莲挥手催着父母:回去吧,回去吧。</div><div>狗子说去城里进货,那天也进城了,他悄悄尾随在小莲一家后面,始终没勇气走上前打声招呼,他怕看见小莲父母的眼光,这几年两家象仇人似的,小莲的父母一直不肯愿谅他,认为小莲的出走与狗子有直接的原因。狗子目送小莲进了火车站,怅然若失……</div><div> 小莲走后,狗子象失了魂,看啥都不顺眼,晚上儿子拿着狗子开处方的钢笔,在处方笺上乱画,多大点事,狗子吼叫一声,把儿子吓的大哭。巧儿心痛地抱起孩子,默默上楼去了,两个女儿又在屋里为写作业争铅笔吵的一塌糊涂,狗子不由分说,每人照屁股上一巴掌,吵、吵,一天到晚叫人不安静!两个女儿也哭着跑上楼找妈去了,狗子气不打一处来,抬腿一脚把小椅踢的飞多远。</div><div>娘几个吓的颤颤惊惊,巧儿心知肚明,偏闷在心里不说话,她逆来顺受习惯了,不管咋样,狗子这次和小莲也没过多接触,并没有啥出格行为,只要他心里有这个家就行。狗子也知自己不对,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他最气老婆的,就是老婆这点,常说棋逢对手才精彩!其实过日子也跟下棋一样,遇见高级的对手,你会越战越勇,激发无穷斗志,这么多年,无论自己怎么吵,怎么生气摔东西,巧儿就是不接渣,不吭声,老娘说媳妇儿贤惠,他恨老婆是个闷葫芦,可怜狗子想吵架都没个人吵,真是窝囊透顶,这样的日子还有啥意思。</div><div><br></div><div><br></div><div> </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h3><br></h3><h3><br></h3> <h3>十一、</h3><h3>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约不到一年的时间,小莲又只身一人回来了,这次,阿三却没有同来,小莲穿着一身黑衣,脸色苍白,头发在脑后束起,扎成一个马尾松,上面挽着一个白蝴蝶结。</h3><h3>原来,阿三在一次街头演出时,碰到一起流氓,一言不和,双方发生了冲突,对方人多势众,下手狠毒,阿三人高马大,性情中人,好了伤巴忘了疼,打起架来不要命,混战中,对方有人拿刀向阿三连捅几刀,血流如柱,被送到医院后已回天无力,抢救无效走了。小莲抱着阿三的尸体,哭了整整三天,安顿完阿三的后事,一下子空虚害怕,阿三在时,婆家人还对她客客气气,阿三已死,婆家人不但不安慰她,反而埋怨她妨主,婆婆整天哭儿子,在院里指桑骂槐,婆家人想着她这么年轻,终归还要嫁人,不能让她把阿三的骨肉带走,随即把孙女藏起来,小莲愤怒了,哭天抢地,死了老公,爱女又不得相见,几乎也想一死了之,就在她绝望之时,好似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那是母亲的呼声,小莲仿佛看到父母在风中飘舞的乱发,还有那一切美好的往事,她决定回家,回到她日思夜想的老家。最终,她像一只孤单的燕子飞回了西南岗。</h3><h3> 小莲回来后很低调,整天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很少出来走动,但隔墙有耳,纸里包不住火,小莲男人死了的消息很快在街坊邻居间传开,狗子初时从王婆嘴里听说这件事,也很吃惊,在狗子的药铺里,王婆当着一屋子的人,说的活灵活现,好像她当初在现场一样,末了,拍着手,摇着头,手指头指着狗子说:“幸亏你娃子当初没娶她,要不然那个倒霉蛋可能就是你。没想到她是个克夫的命”。</h3><h3>小莲很孤单,除了自己的父母,街坊见了她都像见了瘟神似的,躲的远远的,美丽的脸上愁云密布,狗子心痛的要命,可有什么办法帮助小莲呢?有一天,听说小莲去玉米地里锄草,他也扛把锄头下地了,他径直跑到小莲家地里,也不说话,咣哧咣哧锄起来,小莲站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看着看着,眼泪流下来。她说:“狗子,何必呢?这不是招人骂吗?”狗子说:“我想干就干,招谁惹谁了,谁不怕烂嘴谁就骂去”!</h3><h3>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狗子帮小莲家锄地这事很快传的沸沸扬扬,狗子妈气的要死,大骂狗子:“狗日的,我就说那狐狸精一回来,准没好事,照照叫我猜着了,你娃子是有家有业的人,少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看看她那骚气样,谁沾着谁倒霉!再听说你帮她干活,别说我没警告你,我上街上喊一条街,叫人们都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巧儿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但她知道,这次不比上次,逼极了,反而不好,她嘴上不说,心里明镜似的,她知道自己和小莲比,各方面都没优势。她只能用自己的宽容大度来拴住丈夫的心,比之前更用心伺候狗子。</h3><h3> 小莲的父母自小莲回来后,得知女婿的事后,与女儿抱头痛哭一场,为女儿伤心难过,劝女儿想开点,小莲说要清气,老俩也架不住别人指指点点的议论,便回到村中老房子去住,把街上的房子让给小莲,这可为狗子提供了机会,他不顾老娘的唠叨谩骂,也不看四邻怪异的眼神,又试摸着去小莲家几次,看小莲并没有讨厌之意,就常用话开导她,慢慢地小莲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有时也主动找狗子说笑。巧儿心慈面软,觉得小莲也真可怜,只要俩人不做出格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h3><h3><br></h3><h3> 小莲开始也有点顾忌,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人们的眼神,惭惭又恢复了活泼开朗的本性,上街上买了时鲜水果,路过狗子家时也会给忆莲珂莲掏几个,她很喜欢这小姐妹俩,看见她们天真的笑脸就想到自己那苦命的宝贝,下意识地把对女儿的爱用在狗子的闺女身上。姐妹俩常听奶奶骂小莲是狐狸精,她们不知道狐狸精是啥模样,期初害怕摇头拒绝,时间长了,看小莲并没有恶意,况且小莲很喜欢她们,有时为她俩梳头,用彩色的皮筋扎许多小辫,引来许多女生的羡慕,姐妹俩慢慢也不讨厌她,反而盼着她来家玩。小莲的胆子也愈来愈大,家里灯泡闪了,洗衣机里的水放不出来了,凡此种种小活,都喊狗子帮忙。狗子在家是大爷,一家老小都要看他脸色行事,但在小莲这儿,那就是孙子。常言说:寡妇门前事非多。人们没事都还想找点事,嗑嗑闲牙,这现成的八卦上哪儿找?!不知道狗子和小莲旧情的人也早已明了,饭场人堆里,常拿俩人的花絮做为下饭的调料。</h3><h3> 一天下午,黄昏时分,小莲说灯泡又闪了,喊狗子去帮她换个灯泡,狗子站在梯子上,小莲在梯子下面头扬着往上递灯泡,小莲穿个尖领花衬衫,脖子上的扣开着,狗子站在上面,头低下一手扶梯一手去接灯泡,眼晴一下子透过敞开的领口,看见那白花花的两个驼峰,脑子嗡的一声,一阵炫晕,差点一头栽下来,小莲说:“狗子你咋了?”狗子说:“有点恐高”。一边说一边去接灯泡,灯泡没接住却摸住了小莲的手,又软又绵又光滑,小莲也春心荡漾,颤声说:“狗子,你干啥哩?”狗子两眼死死地瞅着小莲说:“我想要你”!小莲说:“我可是个寡妇,你不怕骚气”。(方言:倒霉的意思)狗子说:“克死才好呢!一了百了,也省得我夜夜失眠难受”。小莲闻言,眼泪扑簌簌掉下来,真是梨花带雨,更显娇媚动人,狗子一见,也顾不得换灯泡,跳下梯子一把抱住小莲,心肝宝贝地哄着,烈火干柴,俩人此刻也顾不了许多,一起搂抱着滚到了沙发上。</h3><h3> 巧儿从地里回来,见门大开着,俩个女儿已经放学回来在院里做作业,进门问一句:“你爹呢?”孩子们摇摇头,说回来就没看见,巧儿心里发毛,在心里骂一声,当着孩子们不好说什么,推门出来,刚好婆婆送孙子回来,巧儿向婆婆挤挤眼,婆婆立刻明白,立马放下孙子,便在门口望着小莲家方向大喊:“狗子,狗日的,死哪儿去了?”</h3><h3> 狗子和小莲正浓情蜜意,冷不丁听外边一阵叫骂,知道老娘来了,俩人撒开手,狗子忙上梯子上把灯泡换上,还没从梯子上下来呢,门咣的一下被踢开了,狗子妈竟骂骂咧咧找来了,一看狗子在梯子上站着,便气不打一气来:“狗子,你钻人家寡妇家干啥来了?”狗子下了梯子,没好气地说:“你不看见了,都是邻居,我帮小莲换个灯泡咋了,犯啥法了,我看你是骂人骂上瘾了!”</h3><h3> 小莲也忙搬凳倒茶,喊着:“婶,你坐,我屋里灯泡坏几天了,不懂电不敢换,让狗子帮个忙”。</h3><h3> 狗子妈干气没啥说,只好嘟嘟囔囔说:“你换个灯泡都恁长时间,你不知道学生都放学了,鸡都该上宿了,还不快回去,你不要脸,老子还要脸呢!”</h3><h3> </h3><h3> 时间在忙碌中飞快消失,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街道两边的柳树已绽出新芽。狗子和小莲自从偷吃了禁果,俩人多年的感情就如山洪暴发,汹涌澎湃,回到屋看见巧儿那张黄脸,就想生气作呕,干脆拿了铺盖,晚上独自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得了空就往小莲家寻乐。巧儿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又加之不会吵架,只能啥事都闷死在心里,夜夜泪湿枕头,打掉牙往肚里吞。小莲妈也听到风言风语,就托亲戚给小莲物色对象。</h3><h3> 这天,小莲妈来找女儿,说姨妈给她在丹阳选中一位小伙,是姨妈家邻居,三十三岁,刚死了老婆,家里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家里开有一建材门市,经济条件很好,小莲以前去姨妈家住时,这人曾见过小莲,对她有好感,只要小莲同意嫁过去,以后就在家相夫教子,只要对儿子好就中,再生个一男半女更好。小莲一百个不乐意,可人言可畏,自己这样和狗子胡混也不是个长法,她愁肠百结,郁郁寡欢。</h3><h3> 转眼到了三月三,花红柳绿,小鸟欢唱,西南岗一望无际的麦田,碧绿如毯,金黄的油菜花点缀期间,非常美丽,春上正是媒婆们牵线搭桥的好时光,小莲的姨妈捎信就在这两天里让她们母女去丹阳,一来出门散散心,看看景,姐妹们团聚下叙叙旧,二来也让小莲来相亲,见见人,把事情定下来,好了却一桩心事。小莲的母亲已在准备礼品,小莲焦急万分,晚饭后故意从狗子门前走过,见到狗子丢一眼色,狗子心领神会,天一黑便在屋里坐宁不安,等俩女儿做完作业睡觉后,看巧儿也搂着儿子在打呼噜,便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去了小莲家。</h3><h3> 小莲家的门虚掩着,小莲正坐在沙发上等狗子,一见狗子,便珠泪涟涟,狗子心痛地忙为她拭泪,轻声在耳旁底语:“莲,外面风光旖旎,春花灿烂,你咋哭啦?嫌寂寞还是想闺女了”?小莲不听还好,听狗子这么一说,还真是心酸得捂脸恸哭,边哭边诉自己可怜,这样偷偷摸摸何时是个尽头。又接着把母亲托人说亲的事也说了,狗子说:“那不行,我不能没有你!”小莲说,你就会嘴上说,当初我让你跟我一起私奔,你都不肯,关健时候靠不住。狗子就把脸埋进小莲的秀发里,说自己那时太傻了,自己是家里长子,咋能扔下爹娘不管呢?小莲顺势用胳膊搂住狗子的头,用双手在狗子的脸上耳朵上抚摸着,说:“那时你丢不下你爹娘,现在更丢不下你老婆娃子了!”狗子说:“容我想想,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老王家有后了,我也算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了,啥丢不下,大不了一起远走高飞。”</h3><h3> 狗子话音刚落,突然听见门外“扑通”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倒了,狗子问:“谁?"门外人影一闪,慌里慌张跑远了。</h3><h3> 狗子这一惊非同小可,匆匆站起来往外走,小莲拉着他说:“何必回去惹气生,既然你有心和我长久在一起,我还怕谁偷听不成”。狗子一想也对,随即安下心来,和小莲拥在一起,细细商讨未来的打算。</h3><h3><br></h3><h3> </h3><h3><br></h3><h3> </h3><h3> </h3><h3> </h3> <h3>十二、</h3><h3> 狗子没猜错,外面的黑影确实是巧儿。别看巧儿平时老实不吭声,看着自己的男人往别的女人屋里钻,再木呆的人,心内也会痛苦难受,何况巧儿也是个文化人,她只是不想撕破脸罢了。她刚才哄着孩子假寐,待狗子出去后,便跳下床,悄悄尾随过去,看着狗子进了屋,咔嚓一声关了门,巧儿也摸着走上前,扒着门缝往里看,怎奈门缝严切,在房前转了一圈,看门上面的门楣头上装着玻璃,可惜门头有点高,巧儿掂脚也够不着,悄悄到路边捡几块烂砖头,垫到脚下,猫着腰爬上去,脸贴着玻璃往里瞅,只见客厅亮着灯,看见俩人相拥在沙发上,隐约听到小莲的哭声,便把耳朵贴在上面,听到俩人商量着要远走高飞,吓的浑身哆嗦,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冲到头顶,一激凌,打个冷战,身子一歪倒在墙上,撞倒了靠在墙边的一把铁锨,连人带锨都摔到了地上。</h3><h3> 巧儿知道自己这下撞了大祸,吓的也不敢回家,从地上爬起来,直接一口气小跑着跑回村里,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巧儿气喘嘘嘘,跑到老宅前,引得几只柴狗一阵吠叫,巧儿双手拍门,连喊带喘,婆婆披一件半旧小袄,开了门,见门外来人是巧儿,心里已猜个八九不离十。平时媳妇偶尔在婆母跟前发几句牢骚,婆婆边骂儿子边劝媳妇儿,捉奸捉双,你又没一把抓住狗子,我咋去吵咋去替你出头。现在,听巧儿哭诉了一切,这还了得,简直是反天了!这狐狸精,不但霸占了儿子,还要和儿子远走高飞,这老王家的脸今后在这西南岗往哪搁!走,找他狗日的去!</h3><h3> 婆婆喊上公公,又喊起小儿子小儿媳,巧儿带队,一家人浩浩荡荡直奔小莲家而去。狗子和小莲刚钻进被窝温存,只听大门上“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打门声,狗子心想不好,这臭破娘搬救兵来了,让小莲赶紧把衣服穿好,躲到楼上去,锁好房门千万别出来,自己起来出去开了门,迎头就挨上一棍子,一家子跑进门,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路打进来,噼里啪啦,桌翻椅倒,狗子捂着头说:“干啥哩?你们这是干啥哩?这是人家的家好不好,你们毁坏东西是要赔的,再说这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父亲指着这个逆子:“老子们不懂法,你上里学多你懂法,这半夜钻到别人被窝里你不犯法?”老娘一口吐沫吐到狗子脸上:“让你给老娘说法,你狗日们干这男盗女娼的事,你还有理了,打的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h3><h3>狗子低着头说:“只要你们不怕丢人,你们情使劲闹,是我找的小莲,是我勾引人家,我现在在人家家里,你们看着办吧”。狗子爹娘一想也是,吵出去自己一家丢人大些,找一圈也没寻着那贱女人狐狸精,便拉拽着儿子回去,边骂儿子,老王家人老八辈的脸都叫你丢尽了。狗子回家坐在沙发上,低着头闭着眼,不吭声也不辩解,任家人齐声责骂,心里的那个大胆想法却越来越坚定起来。</h3><h3> 父母说够了骂够了,回家睡觉去了。父母一走,狗子的双眼瞬间变得可怕,直勾勾瞪着巧儿,巧儿只觉一股寒气直透脊背,她眼红着头低着,不敢看狗子的眼,伤心地小声抽泣,乞求狗子原谅她,她说她错了,她发誓再也不偷听狗子和小莲的事了,只要狗子别丢下她们娘四个,孩子们太小,不能没有爹。她哭,哭的撕心裂肺,可是狗子,那个平时儒雅英俊的男人,此时却铁了心。他厌恶地看着眼前这个伤心哭泣的女人,脸上的雀斑暗黑,眼角皱纹纵横,我当初为啥要听从命运的摆布,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小莲也不会遭这样大的罪。这个女人毁了我一声!巧儿还在呜呜的哭,狗子站起来走过去,猛不防一个巴掌抡上去,嘴上说:“叫你盯梢”!巧儿凄惨的大叫一声,嘴角瞬间流出了血,这么多年来,不管怎么样,狗子再讨厌再恶心眼前这个女人,也不曾动过手,必竟自己也是个有文化的人,可现在,他像一只发怒的狮子,他觉得这个女人毁了他,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可怜的巧儿,把身子缩成一团,尽量压低声音,连哭也不敢放声了,狗子又一脚踹在巧儿的腰上,连踢两下,然后开门,扬长而去。</h3><h3><br></h3><h3> 第二天清晨,天空阴森森的似要下雨☔️。两个女孩象往常一样,起了床洗了脸就去厨房找吃哩,一揭锅盖,锅里空空的,叽喳着大声喊:“妈,你咋不做饭,上学要迟到了”。大女腿快,边喊边上楼,见妈妈两只眼晴像水蜜桃,又红又肿,脸上有个巴掌印,手摸着腰躺在床上起不来。大女儿又飞跑下楼,上营里找奶奶。狗子妈昨晚回去就气的一夜睡不着,听孙女这一说,也急了,失机慌忙到媳妇家一看,真是头都气炸了。真是狗胆包天,儿子这是要明着去当陈世美呢。也不打听打听,老娘的嘴是吃素的不成!顺手拿起个洗脸盆,又捡了木棍,跑到屋外,咣咣咣的敲起来,边敲边喊骂:“都来看啊,奸夫淫妇谋害亲老婆!”一大早,人们还没起床,寂静的街上突然被这喊声炸醒了,人们纷纷推开门,走出来观看,也有好事者,在狗子妈后边跟着看稀奇,一会儿便聚了一长串,起哄着、笑骂着。绕街一周,队伍越来越大,一直骂到小莲家门前,狗子妈把积存了一辈子的脏话都骂出来了,什么烂破鞋偷汉子,狐狸精迷惑人、奸夫淫贼一嘟噜一串子的往外骂,人们议论纷纷,这在过去,干出这丢人现眼的缺德事,那是要装猪笼沉塘的。骂声传到村里,小莲娘也走出来看出啥事了,人们看见她都躲躲闪闪,指指点点,立即明白是咋回事,脸一阵红一阵青,忙忙的转回家去,在心里也把闺女一顿臭骂。</h3><h3> 小莲家大门关的紧紧的,任凭狗子妈挨千刀挨万刀,狗日长狗日短的叫骂,就是没人出来,狗子妈骂了半天,口干舌噪,人们像看猴戏似的也跟着热闹了半天,有俩个半大的孩子可劲往前挤着看,不小心“咕咚”一声挤倒在大门上,谁知门吱的一声开了,大伙像发现了新大陆,轰的一声一齐往屋里钻,有几个胆大的,把屋内各个房间都巡视一遍,没有狗子和小莲的身影,狗子妈也停了骂,大声喊着狗子,又把厨房卫生间全搜索一遍,连个人影也没有,狗子和小莲,这俩个人从此人间蒸发了。</h3><h3> 两个女娃子期初也跟着看热闹,待找不到爹时,便飞跑回去告诉娘:爹不见了!巧儿一听狗子不见了,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床上,晕了过去。忆莲忙又去喊奶奶,众人闻讯又忙奔到狗子家,又是掐人中,又是拿针扎,忆莲珂莲也哭天抢地,被吓醒的念建也哇哇大哭,巧儿哎哟一声缓过气来,一把搂住三个孩子,嚎啕大哭。娘儿几个伤心的哭声任铁石心肠的人也流泪,在场的女人们都一边骂狗子坏良心一边抹眼泪。天边忽然传来一阵低闷的雷声,由远至近,天阴沉的可怕,说也奇怪,三月间忽然下起了桃花雪,纷飞的雪花飘下来,整个街道便弥漫在风雪中……</h3><h3><br></h3><h3> </h3><h3><br></h3> <p class="ql-block">十三、</p><p class="ql-block"> 倔强的巧儿,虽然愚钝,自有一股不服输的豪气,又有作为女人的一腔柔肠,狗子扔下她和三个年幼的孩子,她不能再扔下孩子们不管啊!她在床上躺了三天,婆婆怕她想不开,为了一些小小的家庭纠纷,农村里年年都有女人喝农药上吊自杀事件。她寸步不离的伺候了媳妇儿三天,百般安慰劝解媳妇儿,咒骂着丧尽天良的儿子。又派人去把媳妇儿的娘家哥哥叫来,让他接妹子回去散散心。兄妹相见,不免又抱头痛哭了一场,哥说当初选这个妹夫,自己也是从各方面考察过的,哪想到会把妹子扔到半路,巧儿只哭自己命苦,从小没了爹娘,丈夫又抛妻弃子,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兄妹哭诉后,哥想接妹子回去住几天,巧儿说:“哥,没有他狗子,我照样把三娃拉扯大,你回去吧,我也起来该上地了,西坡的麦子该薅草了”。</p><p class="ql-block"> 送走了兄长,巧儿便下了床,洗头洗脸洗衣服,她把家里所有能洗的都拆洗了一遍,把狗子所有的衣物鞋帽都装进一个大塑料袋里,然后惦着脚把它们塞进大立柜的最顶层。她要重新开始,过一种没有男人,但晚上不用揪心能安然入眠的日子,在她心中,从狗子跨出屋门的那一刻,便永远死去了……</p><p class="ql-block"> 巧儿出奇的平静,该干啥干啥,邻居都窃窃私语,有些人本来还想继续看个笑话,这可是西南岗几十年来最大的新闻了,谁知巧儿跟没事人似的,天天忙了孩子忙家务,遇到邻居点点头,她本来就不喜欢串门聊天,现在就更没时间了,只有在田里,可以和麦苗说说话,把满腹的委屈向这些青苗倾诉,春播夏种,秋去冬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了家里忙地里,每天像陀螺丝的旋转,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把孩子们培养成材,孩子们的幸福就是她活下去的最大理由。</p><p class="ql-block"> 二十五年就这样紧张有序平平淡淡的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二十五年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只是一瞬间,可它在一个女人的一生中,失去的却可能是一辈子,在孩子们的成长过程中,父爱的链条生生被切断了,常说父爱如山,而他们的山坍塌了,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整个童年少年青年时期享受的只有来自母亲那最宽广无私的爱了。</p><p class="ql-block"> 每天傍晚,娘几个在电灯下,闺女们做着作业,巧儿剥着苞谷,抠着棉花,陪伴着孩子,有时也给孩子们辅导功课讲讲故事,儿子有时会天真的发问:“我爹上哪儿了?”巧儿说:“你爹出远门了,去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忆莲说:“妈骗人,爹和狐狸精跑了”。巧儿说:“乖,你还小,你见过狐狸吗?”孩子们都摇头,巧儿说:“别听人瞎说,你爹去给你们挣钱去了,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让你爹看看,你们谁最出息”。</p><p class="ql-block"> 忆莲那年已八岁了,忽然一下子懂事了,她放学后约上妹妹一起回家,主动先写作业,母亲在地里,她抱了柴火,淘了绿豆,学着妈妈的样子熬稀饭,星期天,领着弟妹一边玩耍,顺便到田里给猪割草,还会帮助母亲翻红薯秧,小小年级,已很有思想,等到上初中时,在作业本上把自己的名字写成王忆,妹妹的名字写成王珂,巧儿说,咋少写个字呢?忆莲说:“莲字不好听,人家现在都兴两个字”。巧儿说:“好!乖想叫啥名就叫啥,妈都喜欢”。从此,姐妹俩的名字就改成王忆、王珂了,邻居说:“这小妮儿人小心鬼着呢,跟她爹当年一样聪明”。</p><p class="ql-block"> 儿子也读书了,从小受母亲姐姐的宠爱,父亲的出走给他的影响并不大,他不知道父爱是什么,尽管他也渴望享受父爱,他听母亲的话,努力学习,有了出息父亲就会回来。他聪明伶俐,一如当年的狗子,根本不需家长督促,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三年级时,村里的同龄小朋友,辈份没他大,有喊爷的也有喊大大的,见他学习好,常得到老师表扬,就嫉妒他,合伙欺负他,有次竟骂他是没爹的野孩子,念建很生气,破天荒冲上去和他们打了一架,怎奈寡不敌众,衣服也撕烂了,书包带子也扯断了,灰头土脸,回去想和母亲哭诉,还没跑到家,见巧儿正从地里拉了满车的玉米棒子,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念建忙帮助母亲把车子推到院中,进屋拿毛巾替母亲擦汗,巧儿从缸里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一气,喘口气后,见儿子衣衫不整,就问他咋了,念建好似一下子长大了,把别人欺负他的事装在心里,只说放学回家跑的快摔倒了,从此不让人在跟前提起爹这个字,性格也慢慢变的内向,幼小的心中就立志发奋学习,将来为母亲争光。</p><p class="ql-block"> 狗子的爹娘在狗子消失后,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刚开始还带带孙子,农忙时给儿媳帮帮忙,后来,孙子上学后,老俩口都去了闺女家,在闺女家一住十几载。小儿子和小儿媳后来为躲计划生育,也一同去了南京,老宅就那样荒芜了。</p><p class="ql-block"> 小建有年探亲回家祭祖,听说了狗子的事,他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上坟后,他专门拐到街上,去巧儿家探望,出乎他的意料,那个平时看起来内向的巧儿,並没有像祥林嫂似的哀怨唠叨,而是端出红枣花生热情地招待他,他看着这个朴实无华的花奶奶,不卑不亢,沉着冷静,敬佩之情由然而生,临走之时,悄悄在桌布下放进几百元钱,他不想谴责狗子,他想,造成这样的局面,怨谁?不是一句话能说清的,什么事都有它发生的特定的历史背景,每个人都应反思,时间是医治伤庝的最好良药,一切都应交给时间判决。</p><p class="ql-block"> 王忆王珂姐妹俩先后初中毕业,那时,改革开放的大潮已席卷全国各地,大学生毕业后国家已不分配工作,农村大学生辛苦四年,毕业后没后台没钱打点照样失业,从天之娇子变成了打工者,务实的乡里人,再也不把求学当作向上的唯一阶梯,风起云涌的打工潮成了农村青年的首选,打工给了农村娃一个看世界的窗口,一个脱离农村走进繁花都市的一个捷径。姐妹俩决定出门打工,贴补家用,给母亲减少压力,挣钱供弟弟读书。巧儿很心痛女儿,可家里的条件也确实供养不起三个学生,以前,狗子在家,门诊上哪天不见俩活钱,自己这些年在十五亩地里累死累活,也只是顾个温饱。她一边给女儿装备行装,一边忍不住想掉泪,现在的她已很少流泪,她的泪早已流干了!女儿用话语安慰着巧儿,帮母亲擦去眼角的泪花,自己却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巧儿一手搂着一个,手在女儿的后背上摸娑着。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两个女儿和同村的姑娘小伙一起,去杭州闯世界了。</p><p class="ql-block"> 常言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谁也没想到,巧儿的儿子念建,过关斩将,竟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为此,镇教办室特意送来了三千元,以资鼓励。他不负众望,再接再励,苦读三年,在当年的高考中,独占鳌头,被美国一所大学破格录取,学费全免,硕博连读,这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成了头号新闻,自下而上,教育部门层层奖励,也上了杂志的封面。当年,狗子费尽洪荒之力,却名落孙山,与大学失之交臂,现在,儿子在没有父爱的陪伴下,却一鸣惊人,光宗耀祖。全村人一下子对巧儿刮目相看,这个弱小窝囊的女人一下子在村里人乃之全乡人心中都高大起来。</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巧儿,活的轻松自在,再也不用起五更爬黄昏,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了。都说好人有好报,现在的农民赶上了好时代,延续了几千年的皇粮国税被废除了,不但不熬煎交公粮交提留款,每年还享受着国家的土地补贴,土地已经流转出去,坐收土地转让费,看病有医保,将来六十岁了还有退休金,儿子大学毕业已在美国一家科研机构工作,俩个女儿也出落得像二朵花,在杭州打工时各自找到意中人,巧儿知道自己当初就吃亏在媒妁之言上,因此,女儿的婚事一概不插手,只要闺女们自己看准看中就行,自由恋爱,俩个女儿都先后结婚成家,在杭州开着店,现在外孙外孙女都已经上幼儿园了。闺女们都争着接母亲去杭州,怎奈故土难离,巧儿偶尔也会去散散心,多数时间她喜欢坐在自家的门前,享受着蓝天白云和街坊聊聊天晒晒太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h3>十四、</h3><h3> 再说狗子,当年打了巧儿出了恶气后,越想越觉得这些年活的窝囊,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爱情已使他理令智昏,一不做二不休,回到小莲家后,俩人一合计,三十六计走为上,离开这个让人憎恨的鬼地方,去外面崭新的世界过好浪漫的下半辈子。小莲简单收拾了行李细软,狗子除了随身衣服,啥也没带,净人离开,他想彻底忘掉过去,父母孩子老婆在那一刻统统化为零。</h3><div> 狗子和小莲狼狈出走,连夜奔到县城,当第二天早晨狗子妈敲盆喊街时,他们已相依相偎像一对新婚的爱人,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外边的景致很美,大片金黄的油菜花不时从车窗掠过,他们像出笼的小鸟,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那管村里那撕心的哭声,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要好好为自己活一回。狗子在心里安慰着自己。</div><div> 可是去哪里呢?深圳和广州当时是多少青年人向往的改革前沿,打工圣地,是家乡人打工的首选地,小莲曾在这两地打过工,不想旧地重游。狗子说:“去杭州吧。不是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吗?先去看看西湖再说。”狗子看过电影《白蛇传》,白娘子和许仙就是在西湖的断桥上结识的。狗子内心是一个浪漫主义者,高中时受王建的影响忙里偷闲,读过几本诸如《呼啸山庄》《简爱》《茶花女》之类的文学名著,他心目中的女神都有点小资情调,多少次他把小莲想象成书中的主角,这些年和巧儿这个闷葫芦生活,把这点可怜的浪漫元素都快消磨殆尽,现在好像枯木逢春又活泛过来。</div><div> 他们径直奔向西湖,阳春三月,桃红柳绿,走在苏堤上,眺望着美丽的湖面,只见波光粼粼,轻舟荡漾,柳丝时而轻拂脸颊,时而轻盈地掠过头上肩上。俩人走上断桥,享受着和煦的春光,“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此时的小莲在狗子心里,比西子还要美丽三分。湖上轻微的摇撸声和远处动听的琴声,在俩人的心头荡起层层涟漪,多么令人陶醉,“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还有什么能有这两句诗代表此时狗子的心声呢。能在这风景如画的地方,和心上人共度此生,即使老天爷只让享受一天也值了!</div><div> </div><div> 浪漫的日子光靠激情是不能果腹的,再火热的爱也是离不开人间烟火的,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激情过后一样也缺不了。</div><div> 他们到杭州后,不敢到正规的工厂打工,怕万一遇到家乡的人,败露了行踪,只好在私企小作坊打点短工,狗子以前在家是大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惯了,何曾受过被人呵来斥去的生活,小莲本来是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虽然出去打过几年工,可那是正规大厂,流水线生产,能休息管吃住,这些小作坊工时长,又没安全保障,一段时间后,俩人都受不了辞了职,刚出来时的那点喜悦快被繁重的工作压榨的消失殆尽。</div><div> 小莲说:“你不是医生吗?不行咱租个门面开个门诊,又体面又轻闲还能挣钱,一举三得多好!狗子说:“你也不看看这是啥处?!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只能糊弄一下乡下人,再说我当初学的是兽医,又没有行医资格证,别让人再当做无证行医的假郎中给举报了,那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划算。”</div><div> 幸亏狗子脑子活,他到农贸市场批点水果蔬菜,俩人去到居民区工厂里叫卖,薄利多销,生意居然很好。隐性埋名的干了几年,狗子手里有了点积蓄,小莲怀孕了,反应强烈,吃点饭就呕吐,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小莲说烟味难闻,他立即戒了,再也不抽了,狗子心痛小莲,让她专心在家待产。不久,俩人的女儿出生,狗子欣喜若狂,取俩人名字的一个字给女儿取名祖莲。工作更加卖力,早出晚归,为的是给女儿多挣点奶粉钱。</div><div> 有天中午也没休息,从水果市场批了几箱苹果,满头大汗地推着水果车,从一个停在路口的货车前经过时,突然听见有人喊“狗子”,狗子抬头一看,车窗里有个男人在招手,他仔细看一眼,原来是郭大爷的儿子郭成。这一惊非同小可,头一低,装做没听见,仓促走开。回家后和小莲一说,也感到此地不能久留。加之女儿快上幼儿园了,这城里的幼儿园可不比乡下的,那费用高的吓人,俩人一合计,在幼儿园附近租房卖烤串串臭豆腐之类儿童食品,既能接送孩子又能挣钱。虽然很辛苦,但还是你恩我爱幸福多多。这一干就是多年,眼看孩子快中学毕业了,有天,小莲出门进货,回来时走的匆忙,不小心被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撞飞,当场死亡。可怜的女人,就这样客死异乡,六魂徘徘,七魂悠悠去寻觅爹娘去了。</div><div> 当年小莲出走后,吐沫星子几乎要把她的父母淹死。父母又羞又气,架不住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母亲一病不起,小莲父亲的头发也一夜急白,想到后半生连个依靠的人也没有,更加忧愁难受,待小莲母亲身体稍好,悄悄把街上的房子处理掉,老宅子让一位远房侄儿居住,老俩口投奔小莲姨家,在丹阳租一间房子,艰难谋生。前几年,听说老俩口都先后走了,这一下,一家三口该在天国团圆了。</div><div> 狗子痛苦的几乎要疯掉,他想这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最大惩罚,他欲哭无泪,心似刀绞,女儿也整日以泪洗面,哀哀恸哭,狗子一下子苍老了几岁,他无心料理生意,他打理完小莲的后事,把小莲的骨灰日夜放在枕间,他已经对不起一个女人了,他不愿再辜负了这个女人。</div><div> 过了段时日,狗子不愿待在这个伤心地,这里留下了他和小莲太多的回忆,一闭眼,就仿佛看见浑身带血的小莲哀怨的望着狗子,那不舍的眼神多次把他从梦中惊醒。他倾尽所有,在一家公墓为小莲觅得一个穴位,把小莲的骨灰盒安放进公墓里,坐在坟头,仰天长啸,痛快淋漓地洒下一掬男人的泪水,是哀愁是不舍是惜别抑或是内疚……</div><div> 狗子带着女儿祖莲又搬到离市区较远的一个镇上租住,这里是杭州城乡结合部,山青水秀,空气清新,别具一格的村风民居赏心悦目,他想在这个秀美的地方,给女儿换换环境,换换心情。果然,祖莲很喜欢这个地方,她已经中学毕业,完全吸收了父母的优点,出落得水灵漂亮,脸上也有一对喝酒窝,笑起来像极了当年的小莲。狗子视女儿为珍宝,望见她就想起了小莲,想起了和小莲定情时的那个傍晚,那段难忘的中学时光。</div><div> 有一天,祖莲兴冲冲地跑回来,告诉狗子他在镇上找到了工作,是一家河南人开的饭馆,并且告诉狗子,这件饭店的老板娘很年轻,她去应聘时,老板娘盯着她看了半天,只说有点面熟,好像在那里见过,没费啥事就同意了,让她负责收银。狗子一听也很高兴,就问饭店在哪儿,还需要人不?我和你一块去干。祖莲说:她们好像还招勤杂工,负责卫生之类,明天我们一起去,若果同意了,我们就不用租房子住,她们饭店包吃包住的。狗子一听太好了,爷俩匆忙吃了晚饭休息,明天早点去应试。</div><div> 再说王忆,当年执意带妹妹来杭州打工,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小秘密。初中二年级时,她去对面街上找郭大爷的孙女玩,偶然听到大人们说,有人在杭州见到狗子了,混的不咋样,具体在杭州什么地方却不知道。王忆是个有心人,父亲走了这么多年,妈妈为养活她们吃了多少哭流了多少泪,她最清楚,可是再难,母亲并没有说过父亲的坏话,反而要她们记住,不管将来如何,狗子永远是她们的爹,血缘是永远改变不了的。因此,孩子们的心中并没有种下对父亲仇恨的种子,相反,有时漫漫长夜,还会想起父亲在家时的情景,想起小莲给自己梳的辫子,可惜的时,过去农村人穷,都不爱照相,家里竟找不到父亲的一张照片,随着岁月的流失,父亲的印象已愈来愈模糊了。她去杭州打工的目的,就是想万一找到父亲了呢。杭州这么大,上哪里找呢,十多年过去了,姐妹俩分别成了家,可她们依然坚守在杭州,坚守着心里的那个梦。</div><div> 王忆继承了狗子的精明能干,嘴也能说会道,这么多年,小夫妻手里也攒了点钱,当地河南打工的人也多,丈夫老家是方城人,在家时曾学过烩面手艺,于是就开了家方城烩面馆,由于价廉味美,远近的打工仔慕名而来,生意兴隆,财源滚滚,王忆又扩充门面,让妹妹一家也加盟进来,因此贴出招聘广告。</div><div><br></div><div> </div> <h3>十五、</h3><h3> 次日清晨,狗子父女俩早早起床,简单吃点饭就往方城烩面馆赶去,王忆那天早上起来去银行办事,王忆的老公小张接待了这爷俩。来人自报姓名王耀。(想不到爷们改名子都如出一辙)小张见来人五十来岁,身板硬朗,精明能干,就很喜欢,按排狗子负责大厅卫生,收碗抹桌等杂事,狗子也很乐意,父女俩回去把行李带来,分别到男女宿舍拾掇好床铺,就正式上班了。</h3><div> 王忆从外面办事回来,见有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正拿着扫帚打扫院子,看了男人一眼,心里没来有的感觉亲切,总觉得在哪儿见过此人,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中午生意忙时,她留意了一下,只觉这人老练会事,眼里有活,把客人伺候的很好。等生意高峰过去,店里客人少了,大伙开饭,每人一大碗烩面,他见这人好像特别喜欢这口味,三下两下,一碗便下了肚,吃的满头大汗,吃完还意犹未尽。王忆给老公递个眼色,走到里间问老公,这个人叫啥?是哪儿的人?老公说:“也姓王,叫王耀,当地的吧,他们说话都是当地口音”。王忆“哦”了一声,也没再问。</div><div> 狗子自从来杭州后,一心想摆脱老家农村的阴影,又加之想生存,必须适应环境,他和小莲就学了一口杭州话,做生意时,遇到天南地北的人,有时杭州话有时普通话,弄得四不像,时间一长,家乡话也不会说了,操着蹩脚的普通话和人们交流。但女儿祖莲因生在杭州,她却能讲一口标准的吴浓软语和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狗子这次之所以主动来方城面馆应聘,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年轻人没有人认得出他来。</div><div> 狗子父女俩在方城烩面馆转眼已干了两月,他心里有点奇怪,老板娘和她妹妹的名字真有意思,怎么和自己俩个闺女的名字差不多,只是少了一个莲字,自己当年离开家时,大女也虚岁八岁了,大像应该没变啥,越看这老板娘越觉眼熟,特别是那双眼,好像在那里见过。女大十八变,也不知忆莲珂莲现在长成啥模样了,成家没有?这天,正在那儿瞎捉摸,祖莲忽然告诉他,说饭馆的服务员都说,老板娘和你带相,都说咱们是不是和她们是亲戚。爸,你说咱老家是不是河南人?一句话提醒梦中人,狗子就多了个心眼,趁上午没客空闲时候,故意套小张的话,说:“听说你和老板娘都是方城人,方城人勤快,这儿到处都有方城人的影子”。</div><div> 小张说:“我家是方城的,俺老婆不是”。</div><div> 狗子说:“那她家是哪儿”?</div><div> 小张故意说:“给你说你也不知道,你又不是俺那里人”。</div><div> “咋不是?”狗子一急说露了嘴,河南话也出来了,赶紧拐弯说:“我以前去过河南”。</div><div> 小张说:“我说哩,看你咋像俺河南人。俺老婆娘家在南阳西边的西南岗。她们姐妹俩都是苦命人,从小她爹跟人跑了”。</div><div> 狗子的心里一阵狂跳,天那,老天爷可真会捉弄人,自己竟跑来给闺女打工了。他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嘴也哆嗦起来,小张说:“你咋拉?哪儿不舒服”?</div><div> 狗子说:“这两天血压高,突然有点晕”。</div><div> 小张说:“趁这会儿没客人,那你快上床躺着歇一会儿”。</div><div> 狗子一边说没事,一边往宿舍走。他回到寝室,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骂自己不是人,这真是现世现报,自己竟到闺女饭店打工,自己混的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有何面目呆在这。不说狗子独自忏悔伤心,单说王忆这几天心里也象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div><div> 前几天,她也趁闲聊天偶然问到祖莲的身世情况,祖莲说听母亲说过老家是河南的。王忆问:“你回过老家吗?”祖莲说:“从来没有。爸爸妈妈平时忌讳说河南,一问到这个话题就生气,所以她后来就不问了,也不知老家具体是在河南哪儿”?</div><div>王忆心中就起了疑,三年前,侄子王建从部队转业回到了南阳,这几天在微信上建了个“天南地北王家人”微信群,把这些年在外面各个省份打工的西南岗王家子弟都拉到一个群里,大家互相聊天,相互了解彼此的情况,老家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知道。王建很关心王忆的情况,听说她和妹妹开了家饭店,很高兴,群里的老少爷们听说了,一齐起哄让她拍张照片发到群里,大伙指不定哪天到杭州了好去她家吃饭。昨天上午王忆喊老公,给她拍张照片,小张说好,让王忆站在饭店门前拍照,说时迟那时快,随着手机的闪光灯一闪,狗子刚好从店内拿着抹布出来,微笑着也上了镜头。王忆随手把照片发到群里,一时间石破天惊。大伙七嘴八舌地问他在那里找到了她爹。王忆很吃惊,爹,这个字眼在她的字典里已消失了二十多年,身后的这个人竟是她苦苦寻找了多年的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望着眼前的这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百感交集,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她和王建私聊,问他有没有父亲过去的照片,王建把初中毕业照反拍后发给他,王忆仔细看了照片,狗子年轻时眉目清秀,英俊潇洒,店里这个员工的模样虽然已今非昔比,眉宇间还是十分相似。王建确切地告诉他,这个人就是狗子,你不记得是因为你当年太小,而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一定看不错!大家众说纷云,有骂的有恨的,劝王忆永远别认的,把他羞辱一顿赶出去的,王忆昨晚流了一夜的泪,她准备了好多好多义正辞严的话语,可是,瞅见这个忙忙碌碌脚手不适闲的人,她什么也说不出。</div><div> 她把妹妹叫出来,妹妹笑起来,眼晴有点随母亲,弯弯的咪咪的,从小送到舅妈家的缘故,性格内向有点随巧儿,万事听姐作主。</div><div> 王忆就把这一切告诉妹妹,王珂也惊的合不拢嘴,她说:“姐,那咋办?咱认他不”?</div><div> 王忆说:“这不找你商量来了”。</div><div> 王珂说:“我听姐的”。</div><div>王忆说:“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不认吧,他是咱爹,这割不断的血脉关系,认吧,怕妈知道了,会伤心,真作难!”</div><div> 王珂说:“那先不让妈知道,行不行?”</div><div>王忆说:“只好这样了。”</div><div><br></div><div> 不说姐妹俩在这商议策划,咋开口认这个爹,狗子借口出去看病,赶紧仓皇逃窜,他一个人跑到小莲的墓地,向小莲哭诉着,他该怎么办?</div><div> 王忆姐妹俩先把各自的老公叫来,四个人简单开了个会,王忆把情况通报给俩人,这俩人同样吓的舌头伸多长,小张说:“他是不是也认出了你们,刚才还在向我打听你俩的老家是哪里?”想想这个老丈人这么多年背信弃义,自是义愤填膺,又看看这段时间在饭店,干活积极为人和善又不像是个坏蛋,只好劝姐妹俩心胸放开点,好害这个人给了你们生命,没有他,我们上哪儿找这样的好媳妇儿?说的姐妹俩又破涕为笑,准备晚上等客人散了,置办一桌酒菜一家人好好庆祝下。</div><div> 王忆把一切安排好,单等晚上亲人相认,出来进去几趟都没看见狗子,问老公:“爹去哪了?”小张说:“刚才说高血压犯了,头晕,我让他去宿舍躺着呢!”</div><div>中午吃饭也没见狗子,王忆不放心,端了碗烩面到宿舍,宿舍里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哪儿有狗子的身影,王忆忙跑出来,走到收银处问祖莲:“爹呢?”祖莲正忙着算账呢,听王忆这样问,也没细究,就说:“出去买药去了”。</div><div> 姐妹俩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狗子回来,祖莲也慌了,说不会出什么事吧?莫非头晕摔到半路上了?自己母亲惨死的镜头又在眼前浮现,扔下笔,忙同姐妹俩一起出去找,找遍了附近的各个药店,哪里有狗子的影子,姐妹俩也急哭了,难道父亲又一次抛下了她们,又一次销声匿迹了不成?</div><div> 祖莲感谢老板娘的仁慈,帮自己找父亲还比自己动感情,姐妹俩望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真是百感交集,妹妹有什么错呢?父母造下的罪孽怎能让这个无辜的人担当呢?姐妹俩拉着妹妹回到饭店,又哭又说解释了半天,祖莲这才醍醐灌顶,仨姐妹终于相认,痛痛快快又哭了一场。</div><div> 祖莲给父亲打电话,王忆把所有的委屈和思念编写成微信发给父亲,狗子边流着泪观看微信,边用手抽打着自己。第二天,姐妹仨在祖莲的带领下,在小莲的墓地前找到了父亲,这个男人羞的捂住自己的脸,不敢抬头看女儿们一眼。姐妹仨走上前,蹲下来一起喊一声:“爹!”狗子一下子搂着仨个女儿,伤心忓悔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呜咽着、呜咽着慢慢变得嚎啕大哭起来。</div><div> 父女相认的消息立刻在家人群传开,王忆的姑姑和叔叔也在家人群里,作为兄妹,他们也喜极而泣,终于知道狗子还活在人间,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年迈的父母,倔强的老人骂一声:“狗日的,可露头了”!眼睛也湿润了。狗子听说这么多年父母在妹妹家居住,心内阵阵惭愧,如今,二老已到了耄耋之年,作为长子,他愧对的人太多了,他委婉地提出带祖莲去南京看望二老,认祖归宗,狗子的父母说:“我们可享受不了你的看望,自从你娃子扔下老婆娃子,和那狐狸精双宿双飞,俺们已当你死了”。狗子便在内疚的心上再放一个十字架,每天祷告,渴求亲人原谅!</div><div> 王忆把找到父亲原谅父亲的这一过程,首先告诉了大洋彼岸的弟弟,然后又告诉了母亲。弟弟的反应并没有姐姐们那么强烈,毕竟,父亲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传说,在成长的过程中,确切点说,给他带来的只是羞辱,他之所以发愤苦读,一半是为了母亲,一半是为了自己,他发誓要象一个男子汉一样成为母亲的骄傲。因此,他听说父亲找到了,很平静甚至有点生气。</div><div> 巧儿象听一个别人家的故事,现在任何事情都激不活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了,她说:“他还活着,挺好,那是你们的爹,你们认他也好不认他也好,我不干涉,那必竟是你们父女的事。我早已忘了这个人了”。</div><div> </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 </div><div><br></div> <h3>十六、</h3><h3> 狗子的父母自从知道狗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心里也是悲喜交加,他们商量着想叶落归根,其实,他们的心里还有个小九九,南京必竟是闺女的家,他们的老家在豫西盆地西南岗,狗子如果想让小孙女认祖归宗,一定要求得同族人的原谅和认可,也必须过了巧儿这一关,巧儿这么多年独自撑着这个家,既没改嫁又没离开,还为他们王家培养了那么好的孙子,巧儿才是他们王家名媒正娶的正派媳妇儿,再怎么着,狗子想回来,一定要得到巧儿的同意。如果他们在家里,时间长了,做做巧儿的思想工作,也许,巧儿会同意让狗子回来,必竟,儿子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难不成在外漂泊一辈子!于是,他们不顾女儿女婿的挽留,趁着身子硬朗,坐着火车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屋。</h3><div> 几十年的风雨故园,依旧在风中坚强站立,村里的老宅已没剩几户人家,住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年轻人都出门打工了,大多数的人家都搬到街上去了,老邻居们见了不免感慨一番,嘘寒问暖之外,东家长西家短的又是一顿倾诉,说到狗子不免又是伤感又是讥骂,说他鳖娃也有今天,这都是报应。巧儿让他们住到街上去,老人拒绝了,老夫妻俩回到家看见啥都亲切,柿子树、枣树依然枝繁叶茂,院里的荒草没膝,他们用了几天时间清理,终于把老宅收拾干净,住进了自己的老窝。</div><div> 巧儿给他们送来必要的生活用品,隔三差五地来看看他们。老俩口看着这个儿媳,眼角布满了皱纹,头发已几乎全白,心头一酸,老泪纵横,这个逆子害苦了这个女人一辈子啊!</div><div><br></div><div> 半年的时间眨眼之间又过去了,这天中午吃过午饭,老头说头有点不美气,感觉头重脚轻,是不是想感冒。狗子妈说:“我给你找点感冒药先喝点抗抗”。话没落音,只见狗子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狗子妈慌了神,赶紧跑院外喊人,恰好王媒婆儿子那天在家,跑来帮狗子妈把老头扶到床上,又帮助打电话喊救护车。救护车呼啸着把狗子爹送到乡卫生院,经检查是脑溢血,老人此时已经昏迷不醒,卫生院说条件不行,需转院,巧儿和狗子妈连夜又把狗子爹送到县医院抢救,所幸送的及时,经过抢救,终于醒过来,医生说暂时无大碍,狗子爹说不出话,呼吸急促,醒来眼里流出几滴混浊的泪,嘴唇一张一合,狗子妈把耳朵贴上去,似乎听见说狗子二字。狗子妈哭着给闺女打电话,把老头的遗愿告诉闺女。这么多年,翠儿把爹娘接到南京,虽没有大福大贵,也温饱有余,使二老在晚年失去大儿后得到不少的心灵慰藉。现在大哥找着了,这事不能不告诉大哥,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div><div> 狗子在痛苦的折磨中度过了一夜,家乡的一草一木在眼前摇曳了一晚,他想,再不能错下去了,不管别人如何看待自己,他在心里骂自己:狗子,如果你还是个人,就不要再犹豫。</div><div> 次日,狗子坐上了回家的大巴车,他闭着眼,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他在心里喊着:爹,你一定要挺着,一定要等着我回去,我有许多许多的话还没有给你说呢!当大巴车掠过那久违的田野,熟悉的村落时,狗子的心里百感交集,到了,到了,那熟悉的的西南岗,那生他养他的老家。待大巴车一个急刹车停住,狗子一个箭步下了车,面对着西南岗,他的眼晴一下子模糊了,两腿一软,跪了下去……</div><div><br></div><div> </div><div>(故事虚构,切勿对号入座)</div><div><br></div> <h3><br></h3><div>精选留言</div><div><br></div><div>三元烩面(朋友) </div><div> “西南刚”,大致指邓州市西南方向陶营、林扒、孟楼、彭桥、高集等五个乡镇及周边,其中除高集外,其它乡镇都有排子河流经的地方。除沿河两岸有限的土地较肥沃,其它则大面积是姜石堆、茅草窝的荒崗薄地。“西南岗”,是邓州经济贫困、文化落后地区的象征。刘先枝细腻笔触里,汩汩地流出的故事,使我已经闻到了记忆里排子河水汽那清新的味道……</div><div><br></div><div><br></div><div>雨中漫步(朋友) </div><div> 写作是文字拼图,单靠勤奋是不够,更靠才情。有人拿出三十年来写的二百万字的几部小说让我看,翻了几页,我说:作为历史资料或许很有价值。真真的“偿一块肉便知一锅之味”。刘先枝就有这种才情,又能静下心来,希望能看到更多更美的文字拼图,呈现出“宛边的西南岗”的风情画廊。</div><div><br></div><div><br></div><div>宁静致远(朋友) </div><div> 阿枝姐把排子河沿岸的歇后语和方言写的真实自然,妙趣横生,故事情节和人物更是有声有色,活灵活现,读来仿佛身临其境,真正大手笔!一直期待下文的精彩……</div><div><br></div><div><br></div><div>纪妈</div><div>读先枝姐的文章,如赏林间小溪,潺潺流水中小鱼儿雀跃,辗转迂回中水花飞贱,两岸草木与五色顽石相映成趣,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雅趣共生,纯朴,自然,文如其人,好笔!</div><div><br></div><div><br></div><div>沟南(朋友) </div><div> 一看题目就不俗,深读下去,更添佩服,期待刘老师精彩继续。</div><div><br></div><div><br></div><div>开门大吉(朋友) </div><div> 文章文词优美,事情单述完善且语言诙谐,思素充盈正能量,好!</div><div><br></div><div><br></div><div>故园情 </div><div> 人生已半百,怎不忆昔年。初中由二年制改为三年制,自己也从那个时代过来。作者好文笔,人物描写生动形象,佩服!</div><div><br></div><div><br></div><div>杨新华(朋友) </div><div>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销愁愁更愁!狗子已深中爱的魔毒不能自拔,缠绵,纠结,痛苦,最终将酿成遗恨终身的苦果。人啊人!作者颇具大家风范,把人物放在独特的社会大背境下,让他们的喜怒哀乐,言谈举止,都打上时代的特有印记,展现出中国农村经济改革发展的一段必由之路。读起来流畅自然,真实可信,印象深刻。人们喜欢阅读,读完还期待下集,这说明作者创作成功!我期待先枝在中篇小说尝试成功的基础上,再努力探索长篇小说的创作!加油! </div><div><br></div><div><br></div><div>雾山傻根(朋友) </div><div> 据了解,作为一位平民女作家,作者童年时作为丹江口水库移民后代,被从老城(丹阳)移民到穷乡僻壤的异乡,长大后有幸被招工进城,跳出了农门,进入一家棉麻公司做财会工作,可人到中年时却遭遇企业改制而被失业,被推向社会自谋生路,后一直靠四处打零工艰难度日,如今终于熬到了退休年龄,终于得以凭其自身对文学的热爱和文学基础,开始回望过去,审视社会,思考梳理,来专心致志好好追逐她自己的文学梦想。作者这部中篇小说,立足平民百姓立场,以平民百姓视角,抒写平民百姓故事,故事堪称来自平民生活,忠实于平民生活,生动形象,原汁原味,悲欢离合,跌宕起伏,一旦读之,就会深感扣人心弦,感人肺腑,被深深吸引而欲罢不能,一发不可收拾,非常值得抽空一读!</div>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 刘先枝,六零后人,喜欢阅读,爱好文字,偶尔写点散文随笔,成绩甚微。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把生活中点点滴滴,串连成岁月枝头最美的记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