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叶元珪

红叶醉秋色

<h3>我的爷爷</h3><h3> </h3><h3>诞辰120周年纪念</h3> <p class="ql-block">我的爷爷叶元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今年(2017年)的立春是2月3日,通常2月4日是立春的正日子,有报道称,3日立春很罕见,上一次发生在1897年,距今120年。而我的爷爷正是出生在清光绪二十三年即1897年,时为清朝末年,外强入侵,内乱纷起,内忧外患,民不聊生。中国社会动荡不安,清王朝的统治摇摇欲坠的一年。大诗人徐志摩也出生在这一年,而谭嗣同则在这年完成了重要哲学著作《仁学》。</p><p class="ql-block">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爷爷奶奶共有17个孙辈,却只带过我一个,自从有记忆开始,便是万象山洞天楼脚爷爷奶奶的家和爷爷奶奶那慈爱祥和的面容。</p><p class="ql-block">我的爷爷叶元珪字志成,又名善昌,出生在丽水碧湖镇上一家三代行医的书香门第,为元末明初著名"浙东四先生"之一南阳侯叶琛(1314-1362)之后。太爷爷叶寿椿,字晓珊,又名筱山,天资聪颖,年十八即中秀才,在民国建立,废除科举之际,与阙雨三,巍志千等人设立"碧湖震丽两等小学"(今碧湖小学前身)亲任教师工作。在教读之余,博览历代医学名著,医理大有长进,乃辞去教学之职,以医济世。闲暇时常练书法,并喜绘画。曾收集的七道士(法华)粗线条的《八仙》、姜岱(墨涧)的《山水》、陈鹿笙行草的《屏条》与其所著的《验方新录》,毁于日寇和文革。据说当时家里有一藏书阁,均为医书及书画,可惜都已毁,令人痛惜。抗战时期,省府机关纷迁碧湖,太爷爷受聘省联立中学校医及省儿童保健院中医师,1940年秋,在药品奇缺之下,以自配《回春散》、《追魂夺命丹》医治了无数"惊风"、"抽搐"的孤儿,由于过度疲劳,于1941年1月不幸病逝。</p><p class="ql-block">在此家庭熏陶下,爷爷刚会呀呀学语的时候,就开始从父习书画,玩墨弄彩了。一九一九年,爷爷以优异的成绩插班进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西洋画系学习。当时太爷爷的一位挚友很惊奇爷爷为什么不到法警学院学法律,那年头学法律很吃香,没有官当,至少也可以混个律师,浮游于上流社会。</p> <h3>右为青年时期爷爷</h3> <h3>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是当代艺术大师刘海粟先生一九一二年创办的,爷爷从偏僻的山区来到繁华的大上海,既接触到中华民族传统的艺术精华,又有缘接触西方美术的灿烂隗宝。他一头扎进艺术知识的海洋,曾因此而荣获美专品学兼优纪念章。爷爷在美专的班主任是毕业于巴黎美术大学油画系的李超士,李超士的素描功夫相当扎实,擅长水粉画,他对爷爷艺术上帮助很大,课余还教他学法语。那时候爷爷一边学油画,一边自学图案画,任教水粉画的王致远老师经常把他的作品推荐给刘海粟,引起刘海粟校长的注意,经他推荐不少油画图案画和雕塑作品陆续发表在上海报刊上,还被多次选送到刘海粟发起创立的新美术团体&quot;天马会&quot;展出。能有作品在&quot;天马会&quot;上展出,对年轻的爷爷来说实在是非常荣幸的事。刘海粟校长发现爷爷经济拮据,协助解决了公费学习问题。</h3><h3>在美专学习期间,爷爷结识了日后成名的国画大师徐悲鸿。徐悲鸿毕业离校时,还为爷爷画了一幅山水画作为离别留念。</h3> <h3>爷爷的相貌俊美,我曾经和爷爷说他长得像周总理,爷爷带着孩子般的得意说&quot;我在学校同学们叫我梅兰芳&quot;。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还戏说潘玉良长得不漂亮。父亲的容貌完全承自于我的奶奶,自然我也没遗传到爷爷的相貌。爷爷是我小时候在丽水小县城里见过最优雅的人,即使年老自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把高贵融入骨子里,迟暮依旧从容、精致,满头银丝,一脸皱纹,但腰板笔挺,神采飞扬。老丽水人都印象深刻,大家尊称他为&quot;叶老先生&quot;。记得1992年奶奶去世,我去仓前一家照相馆放大照片,照相馆师傅一眼就认出这是&quot;老县长的夫人啊&quot;,不肯收费。</h3> <h3>民国十年(1921年),爷爷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毕业。毕业前夕,刘海粟校长额、问他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爷爷说想出国学习,但自费没有能力出去。刘海粟马上和教育厅联系,争取让爷爷公费留学,因没有名额未能成行,刘海粟劝爷爷暂且留校任教。这期间还有一个小插曲:上海英美烟草公司来聘请去画月份牌,月薪二百元。此事被热心艺术的刘海粟校长知道了,立即劝阻爷爷,说那工作没出息,不正规。一九二三年,爷爷任教于浙江省立第十一中学。不久回上海母校任助教、讲师。与画家黄宾虹、徐悲鸿、潘天寿等组织一八艺社切磋画事,交往甚密。爷爷以西画见长,亦精于国画、雕塑、工艺美术,并曾受托设计过钞票票面图案。</h3> <h3>爷爷的图案画</h3> <h3><br /></h3><h3> </h3><h3>在这个时期,爷爷呼吸到了新文化运动的清新空气,结识了不少文化艺术界的志士名人。这些对他的人生观和艺术观都有很大的影响。为了改革我国的教育,著名教育家黄炎培先生一九一七年成立了中华职业教育社,还出版刊物《职业教育》,爷爷受托为《职业教育》设计封面。事后,黄炎培先生对封面设计很满意,亲笔书写条幅赠送以作酬谢。一九三一年,曾在张辰伯教授的倡议下,与雕塑爱好者组成《一九四O年雕塑会》,在这段时间,爷爷为著名爱国民主人士沈均儒、赵舒雕塑过像。这个雕塑组织由于一九三七年上海&quot;八.一三&quot;日军侵华事件而告吹,留学扶桑的梦想也一并破灭。</h3> <h3>在这一时期,爷爷除了在美专任课外,还在新华艺专教油画,同时,又经黄炎培先生的介绍担任了澄忠中学的美术课。白天教书,晚上创作美术作品,深夜十时以后从事编书。爷爷的主要几本美术教材都是这个时期写成的,他创作的许多美术作品和雕塑作品也在这个时期发表在杨贤江主办的《学生》杂志、北新书局出版的《新青年》杂志和上海美专的《美术》等刊物上。爷爷怀着强烈的事业心和对艺术的一片真诚,致力于美术启蒙教育,曾编著出版《儿童劳作丛书》、《小学美术教材》、《初中美术》、《实用图案画》、《绘画透视画法》、《水彩画技法》等教学用书,民国15年(1926年),由上海大东书局出版的《实用图案画》一书中,他绘有:《废除不平等条约》、《蚕食中国领土》、《同心协力赶走侵略者》等爱国画面。民国21年(1932年)出版的《小学美术教材》,由于内容进步,遭到国民党政府教育部查禁。后来这本书发行到马来西亚、新加坡一带,仍然逃脱不了被禁的命运。民国29年(1940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中学教材《活页木工工作图》,共分文具、玩具、家具模型、国防模型等四大类,每一类又分十二种之多。图式新颖,切于实用,被赞评为&quot;图式新颖、制作简便,便于实用,在我国出版物中,尚属首创&quot;。三十年代先后由北新书面、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了爷爷编写的《儿童劳作从书》(1932年)、《小学生分年级补充读物》(美术科)(1935年)、《初中劳作》七册(1936年)。</h3> <h3>民国15年(1926年),由上海大东书局出版的《实用图案画》封面。作者:叶元珪</h3> <h3>《实用图案画》爷爷自画像及介绍</h3> <h3>抗日战争初期,爷爷的同班同学陈诚曾委任他为政治部第一厅宣传处科长,被婉言谢绝。民国26年(1937年)8月,日军占领上海,举家迁回碧湖,受聘在省立高级商业学校、处州中学任教。后执教省立联合师范学校艺术科,兼任省训练团美术教官。民国28年(1939年)8月,英士大学迁至丽水,爷爷应聘任英士大学艺术专修科讲师。在英士大学,著名画家潘天寿任国画科主任,谢海燕任美术科主任。在一九四二年盛夏的一天,潘天寿、谢海燕、叶元珪三人一起兴致勃勃地谈论画技,当场倡议三人合画一幅,说毕,立即铺开宣纸,要我爷爷先画,爷爷说自己从未画过国画,恐难胜任。潘天寿说,没有关系,你画我凑。我爷爷提笔画上一只喜鹊,然后由谢海燕添上青松顽石,最后潘天寿画上梅竹以示岁寒三友情深谊重。一九四四年,潘天寿在英士住所画了一幅名为《一天细雨竹鸣声》的国画并送给爷爷。在这一个时期,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大东书局、万叶书店出版发行了爷爷编写的中学劳作教材《活页木工工作图》(1940年)、新儿童文库中《高年级劳作》七册(1947年)、《小学工艺新教材》(1948年)这些通俗的美术教材和参考资料出版发行后,受到教育界和美术界的欢迎和好评。</h3> <h3>潘天寿、谢海燕、叶元珪三人合作的《岁寒三友》画 </h3> <h3>  潘天寿《一天细雨竹鸣声》画</h3> <h3>《华佗五禽戏图》(浙江省博物馆收藏)</h3> <h3>1935年5月的一天,著名书画家弘一法师来到上海美专,请雕塑系主任张辰伯教师为其塑像,陪他一同前来的是美专音乐教师刘质平。刘质平是浙江第一师范学生,与丰子恺同期毕业,刘学音乐,丰学绘画,俩人都是弘一法师的得意门生,在文化界负有盛名。张辰伯与我爷爷同住一屋,经刘质平的介绍,法师知道我爷爷是油画系的教师,就很高兴地请我爷爷为他画一张油画像。后来,弘一法师回到福建南普陀寺,给张伯辰和我爷爷寄来两副亲笔草书的佛经对联和立轴。可惜,这些珍贵的墨迹,都毁于上海&quot;八一三&quot;炮火。</h3><h3>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爷爷因家庭故未随英士大学迁离,转省立处州师范任教务主任。1949年解放后,杭州西湖艺专潘天寿曾邀请再度共事,因故仍执教处州师范。杭州国立艺专科学校副校长倪贻德,也邀请爷爷赴杭同他共事,爷爷放弃这一美职,1946年至1956年,爷爷一直在省立处州师范任教。在他的建议和主持下,创设了艺术师范科。历时6年,爷爷倾注心血,热心为浙西南山区培养了一批美术、音乐、劳作专业人才,被誉为&quot;栽培山花的灌园叟&quot;。</h3> <h3>  1956年,在丽水县第二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爷爷被选为丽水县副县长。分管教育、文化等工作,连任十年。在任期间,为丽水人民办了许多好事、实事。1965年,他主持编写了10万字的《丽水县志政治志稿》(油印),可算是丽水县解放后的第一部《县志志稿》,起到了资政、教化、存史的作用。搜集和整理了一批地方文献。为保护和维修丽水的文物古迹也做了许多有益工作。同时,爷爷仍致力于美术启蒙教育。一九五八年,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了他编写的《幼儿园美工教材参考书》。在此期间爷爷为南明山山门题写了《南明山》三个字。与书坛泰斗沙孟海、龙渊印社首任社长余任天均有交往。</h3> <h3>沙孟海《老当益壮》篆刻</h3> <h3>余任天《元珪书画》篆刻</h3> <h3>我与父亲南明山合影(上世纪八十年代)</h3> <h3>我与妹妹南明山合影(上世纪九十年代)</h3> <h3>  记忆中的爷爷不像大多数艺术家般不修边幅,他的头发总是清清爽爽,中山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裤缝永远笔直,是在枕头底下压出来或用搪瓷杯装上开水熨出来的。小叔叔没少因为衣冠不够整洁受到训斥,我则在一旁偷着乐。爷爷的生活很有规律,吃饭定时定量,不因菜多而多吃,不因菜少而少吃,这也许就是爷爷古稀之年依旧俊朗的原因。全家人吃饭碗里都不允许有饭粒剩下,不小心掉到桌上、地上的都要捡起来。家里的家务都是奶奶在做,但爷爷从一个国民党军官那里学来的一种养生泡菜,却是我至今吃过最好吃的泡菜。</h3> <h3>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爷爷</h3> <h3>在文化大革命中,爷爷被打成&quot;走资派&quot;、&quot;反动学术权威&quot;,1976年平反。我在爷爷家待到1978年,爷爷奶奶极其宠爱我。小时候我体弱多病,长得弱不禁风,爷爷奶奶每天都要哄着我多吃一点,奶奶还时常天不亮就去排队买点瘦肉给我吃,因我从小不吃肥肉,爷爷还会带我到党校校医那里检查身体。长大后,只要我一进爷爷奶奶家,爷爷总是一叠声叫奶奶拿好吃的给我。物品匮乏的年代,姑妈从北京寄来的华夫饼干、茯苓夹饼、北京烤鸭大多都进了我的肚子,我的童年生活也因此比大部分同龄人更舒适些,秋游的午餐更丰富些。那么多年,爷爷只有一次对我发脾气。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爷爷放在桌上的眼镜被风吹起的窗帘带到地上摔坏了。他老人家以为是我摔的,而我不承认,爷爷因为我的&quot;不诚实&quot;而生气,而我满心委屈,事情后来咋样也记不清了。爷爷任副县长分管教育的十年间,正好是我父母分配工作之际。父亲温州师范大学毕业先后在碧湖、双黄教书,至1972年才调到丽水中学。母亲更是在青林、九里乡村教了十多年书。</h3> <h3>文革结束后,爷爷再提画笔,画了《莺歌燕舞报新春》、《鹤舞千年》、《祝寿图 》等国画。体现了他对党忠心耿耿、无限信赖的火热心肠。1977年,八十高龄的爷爷当选为省政协委员,并当选为中国美术家协会浙江省分会常务理事、省文联委员、丽水地区文联副主席。1984年,八十八高龄的爷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爷爷每天都坚持读报,并有标注,过段时间就把旧报纸上标注的内容剪下来,分类粘贴起来。读大学期间我也曾经继承过这个习惯,现在已被电脑、手机取代了。这些剪贴的报纸,连同文革期间以70高龄下放到化工厂劳动改造时所制作的马恩列斯的石膏像,以及和刘海粟先生等的通信信件这些我曾见过的都已不知所踪,甚是遗憾。而最遗憾的莫过于出版了这么多少儿美术教材的爷爷却从未教过我书画,也许是年事已高,也许是文革期间朝不保夕,停止了一切书画,也许是觉得我的天资不够。爷爷还经常参加社会活动,每天做操。1982年《少林寺》电影热播时,我还陪同爷爷去看了,坐在很前排的位置。</h3> <h3>1983年,爷爷不小心摔倒,股骨头断裂,行走不便,从此精神每况愈下,于1985年不幸病逝,终年八十九岁。在1997年的清明节,也就是爷爷诞辰100周年,我们扫墓时发现有人来过了,还留下一束花,落款是省立处州师范艺术师范科学生,也是一群老人了,不知是如何找到高高的,可俯瞰丽水城的爷爷的墓地。家里还有爷爷没有编好的《小学美工课外活动参考资料》,总称《儿童乐园》,是他利用山区的松树皮、松树茎、松树果制作的儿童木工玩具资料。我的爷爷他没有建立显赫的业绩,也没有留下惊世名作,但他半个多世纪以来默默地承担了一块铺路石的重负。</h3> <h3>《儿童乐园》手稿</h3> <h3>怀念我的爷爷,您是我永远的偶像!</h3> <h3>孙女叶丽红于2017年重阳记</h3><h3>爷爷留下的部分手稿:</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