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声

荷之当下

题记：这世间，有些声音，只有用心才能听到。

“史老师，您好！不知道你是否认识建安读书会的A老师？她有个孙女今年5岁了，眼有疾患，却在A老师辛勤付出下已背诵过多本国学经典，昨晚和老师们谈到读《周易》的事，A老师听到了你诵读 ‘屯卦第三’的音频，觉得很好，想让你从《周易》的‘乾卦第一’开始，多录几卦，让她小孙女跟着你的录音诵读《周易》，不知你是否方便？”

看到这条微信，我的心触动了一下：没想到我不经意的举动，竟然可以帮到他人！思忖片刻，我果断回复：如果不嫌我读得差，我愿意读下去。

A老师和她的孙女兰兰（化名）我是认识的：兰兰先天失明，A老师退休后全职照看她的孙女，无论刮风下雨，每天陪着兰兰诵读国学是雷打不动的事。果然苦心催花开，2016年底，兰兰获得了许昌市首届“经典进士”三甲第二名的好成绩。

孔子在阐述“君子九思”中说到“视思明，听思聪”，“耳聪目明”在每一个正常人的意识里，是很自然的事情。然而对于兰兰，世界只有黑色这一种颜色……

思绪不禁回到了3个月前。今年7月的一天，我特意去看望兰兰。一进门，《论语》、《中庸》、《道德经》等国学书籍散落在沙发上。当我第一眼看到兰兰的时候，她爬在沙发的一角，也许是感知到有陌生人进家，小脸紧紧地贴在沙发上，显得有些拘谨和害怕。

“来，兰兰，给叔叔背背《论语》。”A老师把兰兰从沙发上扶起来。国学的天空在七月的这天分外明朗。

一听说背诵，兰兰立刻来了精神，捋了捋头发，整理好红裙子，光着小脚丫，站在客厅当中，自信爬上她稚嫩的脸上，仿佛世界都是她的一样。她小口一张，让我大吃一惊：兰兰不是在背诵，几乎是在唱了！十几年来《论语》我也没少读，也听到过不同的老师诵读《论语》，用这种方式“诵读”《论语》的，还从未听过！清亮的声音如炎夏的一阵凉风穿堂入户，再听又似天籁一般婉转入耳，没有丝毫的雕饰。流传千年的《论语》，竟以这种方式在一个5岁女儿的心中展现。上天没有给蓝蓝一双明眸，却赐给她了一双善听的耳朵和清亮的嗓子。

“兰兰在吟唱《论语》，这是她自学的。”看着我疑惑的表情，A老师向我解释到。

“吟唱？自学？”我更加疑惑了。

“兰兰这一段儿特别喜欢听叶嘉莹老师吟唱的古诗词，天天在模仿，现在背诵《论语》、《大学》也改成吟唱了。”A老师继续说。

叶嘉莹老师我略有所知——叶老师是著名的汉学家，虽90多岁高龄，依然在全世界推广古诗词吟唱活动，用生命在践行“为往圣继绝学”的使命。

没想到将要失传的吟唱方法，在兰兰身上开了花。更为可贵的是她能活学活用，把吟唱用在了国学经典的学习上。

兰兰一边吟唱一边摇晃着小脑袋，吟唱到高兴处，情不自禁地跳起了舞，此刻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的两个小羊角辫上，红裙旋转，发辫飞扬，那一刻兰兰的美成了我心头难忘的剪影，而垂首，心内五味杂陈，一阵酸楚。

“来，兰兰，坐在叔叔旁边，我们聊聊天。”我招呼着她坐下。

“你长大想做什么？”我看着兰兰。

“我想见见叶嘉莹老师，想成为像她那样的人” 兰兰笑着说。

“好，好！”A老师脸上扬起了笑容。

“好，有志气，叔叔支持你！”我伸出大拇指。

“我们每次读一遍，都在书的背面画一横。”A老师拿着几乎翻烂的书给我看。

我接过书，无数个被岁月的双手摩挲过“正”字密密麻麻地占据着书的背面，每一笔，每一划，都是祖孙二人相伴走过的见证，小小的她就这样在奶奶爱的光芒里成长。看着A老师花白的头发，我敬意由生。

“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奶奶，你正在做‘童蒙养正’的事呀！”我又一次竖起了大拇指。

“哪里，哪里，很多我都不会，但读得多了，有些我也会背了。我活了半辈子了，很多道理学了国学才明白。”A老师笑着说。

“去年在经典进士大赛上，老师出的题，你对答如流，表现很棒！”我继续鼓励兰兰。

“叔叔你也在现场？”兰兰好奇地问。

“在呀，叔叔在给你录像呢！”话匣子一打开，兰兰却给了我她整个的世界。在她的诉说里我仿佛遇到了另一个自己，纯真执着，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临近傍晚，我起身告辞时，兰兰依依不舍地拉着我的手说：叔叔你就再坐一会儿吧，我们再一起读读《中庸》……”就这样，兰兰不断挽留，我不忍离去，不断的读书。

也许在兰兰的世界中没有白天和黑夜，她看不到这个世界的色彩，她的一生注定少了许多尘世的诱惑，少了诱惑，人生的这张画，底色会是“绘事后素”的纯净，但愿多年后，她已处在“见素抱补”的境界。

思绪收回，眼光停留在了我桌案上的这本中华书局出版的《周易》上。学习国学多年，对于《周易》我却一直“敬而远之” 。或许是因为它过于玄奥难懂吧。为了兰兰，也为了这份承诺，我暗自下定决心：要把《周易》的64卦细细通读一遍，每一卦都做成一个音频，发在群内，让兰兰能听到。

诵读国学经典我有个习惯：如果不理解，我几乎是无法读下去的。我采取学一卦，读一卦的方法，还好，平日里在学习国学时也肤浅地了解部分易经知识，读书会的老师们热心给我送来了有关《周易》的参考书籍，每天抽出一些时间，读书籍、听音频、看视频，忙得不亦乐乎。当录完一卦，我总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知不觉我发现，多年来未敢触及的《周易》，竟然变得可爱有趣了。每天茶前饭后想着卦辞，牵挂着《大象》，默念着《彖传》，享受着学习的过程。

今天上午跟A老师打电话，她说：“兰兰天天反复听你录制的《周易》音频，总是听不够，她还特意为你做了一首诗。兰兰说，是叔叔督促着我学习《周易》，听到叔叔的声音，我就不敢偷懒。”

“应该感谢的是你和孩子呀！是你们督促我天天学习《周易》，感谢你们让我竟然喜欢上了《周易》”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是一名电视导演，并非专业的播音员，孩子能喜欢我的声音，或许是我的声音里有她的影子，或许是我读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心灵的声音吧。而她吟唱的声音也时常回荡在我的耳畔，是我需要聆听的“心声”。

2017-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