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 我很抱歉（一）

歆雯

前言：人情凉薄，更要好好生活，只要血是温的，心就是暖的。

曾老实的后事

久未见面的同学来家一聚，酒酣耳热间，他突然无端感叹生命无常，一向逍遥嘻哈的他少见的沉重，问其原因，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他有一个多年未见的同学前段时间突然脑溢血去世了，正是壮年，四十刚过，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同学姓曾名老实，是名符其实的老实人。

虽是发小，但近年来也极少联络，一联络便是生死相关，当同学赶回老家，一个偏远小镇，看到了曾老实，才真正的感到了悲从心起。

正是酷暑，曾老实就停在屋子的正堂里，因为天热，已经有味了，在他的周围，是掩鼻而过对他漠然不理的亲人，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是悲痛的，哪怕是装，也因为辛苦，省了这道工序。

曾老实并不是没有亲朋好友，他先后娶了二个老婆，有二个孩子，四个姐姐，这样的人怎么会悲凉至此？

同学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曾老实的前妻来了，穿金戴银，打扮得花枝招展，一条红色的连衣裙尤为醒目，那样的装扮，哪像是参加葬礼分明像参加婚礼，面对熟人的质问，前妻答曰：怕沾上晦气，穿红是为了辟邪。前妻带着孩子像花蝴蝶一样在众人眼前转了一圈，就走了再没出现。

曾老实的四个姐姐没有出现，她们对这个弟弟的生死，连旁人看热闹的心都比不上。当然这也不能怪她们，很多年前，因为钱，姐弟们早就闹得势若水火。

曾老实曾经是个有钱人，二十多年前，他有个台--湾叔叔时常兑钱给他，前后数年，怎么也有百万左右，那时候他是当地出了名的有钱人。正是他的钱，让他娶到了如花似玉的前妻，生下了活泼可爱的女儿，日子过得如火似荼。

对于精明之人，这些钱可能是他事业的第一桶金，加上自身的努力，有可能滚滚财源发家致富。而对于曾老实这样的老实人，就是潜在的危险了。老实人是经不起诱惑的，因为从未经历，所以无从抵抗，更别提有心人处心积虑设的圈套。

他糊里糊涂就进了圈套，当时乡下偏远地方兑钱的渠道，一般就是邮局，邮局一个漂亮少妇常常看到曾老实从她的窗口把大笔大笔的钱领走，时间一长，不仅眼红，连心都红了。

于是大家都熟悉以后的某天夜里，曾老实很凑巧的上了那漂亮少妇的床，然后很凑巧的被少妇的老公捉奸在床，最后理所当然的他叔叔寄来的钱少妇名正言顺的就分了一份。

那个年代，老实人是不经吓的，一吓就没魂了，他们对于面子名声，看得比钱还重。就算知道自己受了暗算上了当，那也得吃哑巴亏，把打掉的牙齿往肚里咽，曾老实就这样任那邮局少妇的一次次敲诈，直到他叔叔死去，再无钱寄来。

那少妇在当地早成了有钱人，举家外迁去了大城市。

这世上，对一般人而言，金钱是所有道德的试金石，怀疑一个人有多真，最不能去试的，便是金钱了。很多人心里谁值多少钱都明码标着价，只是平日里欢笑喜颜，一团和气不忍揭开真面目罢了。有钱的曾老实和四个姐姐，因为钱忍不住揭开了这个真面目，结果大家闹僵了关系，从此再无来往。

台--湾的叔叔死了后，除了被邮局少妇诈去的钱，曾老实的钱都保管在媳妇那里，没多久，媳妇带着他的钱和孩子，吵着闹着离婚走了，变成了他的前妻。

孤身数年，他娶了个二婚嫂，又有了孩子。老婆去年被检查出了癌症。花光了十多万积蓄一直陪着老婆治病，日子一下变得沉重艰难没有了望头。也许是心力过于交瘁，前几天就这样突然走了。

一个人的身后事需要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谁都不想拿钱来给他办身后事。

曾老实的老婆对去吊唁的同学们说，不是不想葬，而是力不从心，自己有癌症都自顾不暇，哪还有钱为他下葬啊。就算有余钱，活着的人重要还是死去的人重要？

去吊唁的人面面相觑 ，无言以对。再多的愤怒悲哀在现实面前，都敌不过薄情人的自私和理直气壮。

同学说，看到那样的景像，真是心如死灰啊，人一辈子，活到这个份上，惨啊……

更惨的是曾老实十多岁的女儿被母亲逼跪在大街上，抱着父亲的遗相，向来往的人要钱葬父，所有尘世的冷漠无情全压在她纤弱的小身板上，就算低到尘埃里，也求不到亲人的善心和怜悯。谁会在意几十年后她想起这事的心痛如绞，谁会关心她这么幼小的心对亲情世故的绝望到顶？连结发之妻同胞亲人都不管，旁人谁去多管闲事？

她就那样跪在街上，为死去的父亲求一寸安乐之所，为凉薄到心底的亲情求一丝温情。路过的人来来往往，知道实情的一声叹息，撒下点钱币，不知情的，以为又是常见的街头骗子，一脸憎恶。

那藏于阴暗处的她所谓的母亲，盯着的，也许是女儿面前又多了多少钱，却不曾关心她的女儿那卑微里的泪滴，像雨一样的打湿了面前零散的钱。

最后，是政府相关人员看不下去出面办理了后事，把曾老实拉火葬场给化了，骨灰盒就放在火葬场里。至今没有人把他领回家，也许他永远也回不了家了，就在那里过几年被当作无人认领的骨灰撒进土里当花肥吧。

同学喝光了杯里的酒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朝会如何？来，干杯！”

他举杯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像夜空的星星，闪亮亮的，他一闭眼，干掉了酒，放下酒杯说：这酒，太烈了，都熏出泪了。

有时候，看别人的人生，喝自己的酒，才会感到生而为人，甚为无奈。可是，再怎么无奈，还得走着，心存希望。

人情凉薄，更要好好生活，只要血是温的，心就是暖的。

大家沉默着，我说，我也讲个故事吧。

未完，待续……

 生而为人 我很抱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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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歆雯

图：歆雯（手机拍摄）

歆雯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