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 • 被上帝多咬了一口的蘋果

沙里（苏）

　　

西谚：“每个人都是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我常瞎想，为什么天才常会夭折，是否受到上帝格外地青睐？

而中国人惋惜天才的陨落，常用“天忌英才”来形容。

近来，校友们正忙着提名辅仁（二中）百年来出过的名人。但老三届及高几届以来的50多年间，大家经常提及和怀念着一位学友，他虽没有显赫的衔头，也不曾位居高位，更没有轰轰烈烈的功绩。他只是在那个时代的，低调得如同一棵孤木，默默地在苍茫中与大家渐离渐远。每每提起他，大家会在遗憾、惋惜之余，对他的才学又是那么的敬佩！

他大名傅軍顯，很少有人知道他又名傅重，字大森，但同学们更喜欢亲切地喊他“F”。



　　

他自幼天资超群，画画作文、博览群书，只要有高手稍加点拨，便能融汇贯通。最后终集书、画、篆刻于一身。



　　

最后一次去F家，记得那次是陪W先生，他正是为第二次洋插队壮行东洋作准备的。最近，在时间上询问了远隔重洋的W加以核实，他记得大概是88年春节过后。

W先生带去上好的印泥和纸墨请F君写字。3人坐在F家老旧的起居室里，窗外屋檐下滴着消融的雪水。交谈中，F君几次把自己的笔记本塞到我手里要我看，也是草书的钢笔字但很难辨清。意思已经遗忘，只是他的谈话中，有着对生命的渴望，对失去的遗憾。记得他只字片语中，对自己的评价有着百年一出的天才等字眼。昏暗的房间里，头部受重伤后的F，脸庞显得格外苍白，只见他的眼睛在镜片后炯炯闪光。

不经意间，与F君那次会面也过去了近30年。期间，脑伤和过度劳累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据说F君是在睡梦中离世的，真可谓“春蚕到死丝方尽”。



　

　F的家，几十年前常去的老巷，竟然在市中心还保留着。沿着他曾几千上万次来去的幽静小巷，走到32号小门，可惜人去院寂，木门紧锁。



　　

大学期间，F君因公在浦镇车辆厂搞创作，在暗黑中不慎跌入礼堂2米深的乐池而头部受重伤。九死一生，在与死神搏斗期间，还以坚韧的的意志和信念，苦读时任付总理方毅先生赠送的《怀素自叙帖》，汲取书中精华，使自己别具一体的“狂草”书法，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F受重伤对家里无异如同是晴天霹雳，他曾是傅家的宝贝和精神支柱。

受伤之前，一切美好的前景正向他招手，他将远赴东瀛，深修书艺；国内许多高大上的部门也正向他敞开大门……



　

　F君遗留的部分手稿，从中可看到坚毅和顽强的学习精神与一颗充满爱的火热的心。



　　

最近，探访了傅姐和他的外甥女，谈起骨肉之情，生者皆唏嘘不已。她们深情地凝望军显的追忆文和相片。

傅姐回忆，正是这种勉学立家，孝悌传家的家风。军显从小就是一个充满爱心的人，曾把自己珍藏的图书整理好，在家办了一个小小的“森森”图书室，把知识传送给周遭的伙伴们。

当问及傅君的作品家存几何？傅姐称自己家可称得上一个“不设防”的家，家中收藏的军显及其它大师作品基本流失殆尽，外甥女的回答更使人肃然起敬，她称，与其把舅舅的作品放在家里，还不如让它们留存四方，让更多的人可以认识舅舅和他的作品。



傅军显先生的百岁慈母，杨明仪女士近照

当年母子情深

　　1989年，与傅军显 的合影。

左起：尤剑青（锡师教师，二中校友，现无锡著名画家）、傅耀良（清华毕业，时仼无锡师范数学教研组组长，傅君显好友）、史克方（曾在二中任教语文，著名书法家，时任无锡师范副校长）、张百川（时任无锡师范副校长）。

　

　回想起我与F君的交集，不外乎是校园里青春年少的嬉戏和活动为主。

但是，77年有一次却演译为一场F君和我父亲间莫名的“不快”。当时父亲在文革中受难，是被羁押后释放回家的，正处心情郁闷，精神消沉之际。当时F君经常来我家聊天，而父亲总是闭房门而回避之。

有一次，敏感的F君特地上门要我转交父亲一幅4尺狂草，记得有“春寒料峭”等字眼，因此推断出书写的内容是苏轼的《定风波》 。F君送此东坡词书法，意在安慰和鼓励我父要看开些。不想父亲在国统时期的厦大就是一位学运领袖，一向自负而桀骜不驯，他本不想让小辈看到他的短板。F君的一片好意反激起本在暗自疗伤的父亲一场怒火，气正没出处，F君刚出大门后，父亲就把这一幅草书给撕得粉碎，现在想想实为憾事！



　

　这次探访各处，见到F君各类书画作品，其中以书法为主。涉及书法“正、草、隶、篆”和金石作品，有许多是受伤后所作。

和他外甥女交谈时隐隐透露，受伤后舅舅的书法更是达到空前的艺术境界。对此，我想起了李白写字需在豪饮之后，梵高绘画创作的高峰也处癫狂性情中......

　

　F君作品曾参加各地各类展览，各类奖项也纷至沓来。他的精品八十年代初即开始为日本相模市及美国和其它国家地区交流和收藏，国内数家博物馆和各单位也把他的作品收藏。



　

　F君当年与教育家，书法家，曾担任过无锡常务副市长的徐老静渔先生是忘年之交。F君经年登门拜访，两位以字会友，书画切磋，情真意切。

这次幸运地认识了徐老之子，现为无锡著名“何馆”馆长徐暐先生。徐先生那里收藏有多件F君书画作品。让我一睹为快。



　　当年徐老静渔先生写给F君的书法勉励文。

　　热心的徐馆長不但提供收藏品而且帮助笔者拍摄。

　

　徐暐先生处收藏一幅F君作品，竟长达8米。想当年F君创作这幅作品时需多大的坚韧精神和热情。



8米长卷之首

长卷之尾

徐暐先生处收藏的F君部分作品，40年来第一次面世。

　　

在特定的情况下，F君用极致奇特的笔墨迸发出的巨大能量，展现了自己的人生苦难和智慧。

他的书法，笔力劲道十足，笔法豪放挺拔，而又不失细腻和精准。

他吸收众名家之长，自创一体。墨色精简，却气势纵横，在笔墨的疾与缓、浓和淡，层次、疏密，形和大小，以及在墨迹干与湿的控制上，他在大笔挥洒的瞬间，有如神助般，把这一切拿捏得恰到好处，即兴性地创造出别开生面的墨色神韵。

　　老同学瞿光耀 先生热心提供的F君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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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大学举办“傅军显书法篆刻作品集”发行座谈会(2013年5月15日）

　

　最后，摘录一段2012年江南大学发行的《傅军显书法篆刻作品集》中，F君母亲为儿子写下的一篇代序中一节作为结语。

“（他）半百人生，坎坷不顺，更要忍受伤残之躯的严峻考验，幸他胸怀浩然之气，始终以书为伴、以书、画艺术为伴，一生清贫、节俭守法，使每一寸光阴过得踏实宁静。他常说：“我是一无所有，一无所求，只求有分热发分光，为教育事业多作贡献，不负党的培养，做个正直无私的人，不虚此生……。”

他有句名言：“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这是他一生中的座右铭。”

附，潘军(二中老校友)的点评：

@沙里 苏骓兄：

您的美篇既是对傅军显同学的深情回忆，又是对他书法艺术和人品的介绍。

字里行间让我感觉到你们深厚的同学情谊，以及您对他品格的推崇，非凡才艺的钦佩。

几十年以后，您特地找到傅君的姐姐、外甥女，共同缅怀，又找徐玮局长和许多故旧寻访拍摄傅君的遗作。

如此同学深情实在难得，太令我感动了。我不懂书法，当年在二中也曾听说过傅君书法的名气，并见过他的作品，文革中在三阳广场也竟能凭字识得出自傅君之手的大字报。

今天读了您的两则美篇，看了他的许多书法作品后，很有同感。

当年二中不少学子都爱好书法，后来书法上成就不凡的校友不少。对比如今的学校，不由心生感叹而唏嘘不已！

感谢您不辞辛劳，为记录傅君作品所作出的努力。传播他的人品、故事，介绍他的作品就是弘扬老二中的精神。谢谢您的辛勤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