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只黑色的鸟在树杈上停住,小安溪裸露的石滩泛着白光,上面的瓮缸七零八落地滞留着这将要干枯的河水。黑鸟在树上停了许久,终觉乏味“噗噗噗”地飞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是疯子,你找她做啥子哟?”一位中年妇女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莫非你是上面派来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说:“不是的,我只是想来看看我二十年前听说过的一位半夜唱歌的女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哦,她哟,周华慧,她唱歌是因为疯了,人家现在好了,不再唱了,我们有二十年没听到她唱歌了,她唱时方圆十里都能听到,只是她都在半夜时分唱,有时像鬼在哭,太吓人了。”一位胖老太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家住在前面六七里的河边,最破的那处房子就是,她男人安逸哦,五大三粗大字不认得一个的老光棍,却娶个娇滴滴的美女,可惜是个疯子,不过她男人早死了,不晓得她还活起没有,她一般不接触任何人,我都有一两年没看见她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下午,天色微暗,经过一个寒冬,衰草与枯干将农村衬的愈发萧条。一条小公路通向远方。偶尔一只营养不良的小狗歪着头胆怯的目送我朝周华慧家走去。今天希望能看见她并听到青年时代就传说的歌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十年前,本人少年意气,因画得几笔墨竹图,便目中无人以艺术家自诩,于是常到竹林瘦贤——以巴川遗少自称的大师兄刘开寅那里去秉烛恳谈,他住在老巴川中学教学楼顶楼,四面皆风,每到夜晚整栋楼就空无一人,明月高楼,正是薄古非今的好所在,一天,吃了他的的炖猪脚,聊得兴起干脆就住在他那里。生火泡茶,慢慢听他聊些灵异事件及老家风土人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师兄说:“我来跟你说点我们老家发生的真实事情吧,可以想见农村过去某些时候人和人之间有多淡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好好好,快说来听听”</p> <p class="ql-block">“嗯”他说道:“小时候,我们那里有位傻子,大约有十六七岁,智力也许七八岁的样子。家里人从不管他,只当没有这个人,他一天到晚快乐地东游西荡,也很卖力的帮大家干点粗笨活,能有一口饭吃就很高兴了,农村是很单调乏味的,一到晚上或农闲时候,他一身力气没地方使,渐渐地就搞些无聊小破坏,久而久之乡邻人都很讨厌他了,终于,一个夏天的晚上,他的家人便把他绑在一根田边的电线杆上,任凭风吹日晒,而曾经他帮做过粗活的乡邻亲戚们非但不同情可怜他,甚而觉得一下子终于清静了,就这样听凭他声嘶力竭的哀嚎到六七天后死去。此后老家仿佛从未有这个傻子、未发生这回事一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我很小,但他在电杆上烈日下挣扎和在夜晚暴雨中哀嚎的情形现在还历历在目。他死后,老家似乎平静了很长段时间,但是听说后来有些人家的农具在晚上会莫名其妙的坏掉,而有的院坝里没收完的玉米第二天会整整齐齐的放在堂屋里。于是恐惧又像瘟疫般蔓延开来,有人说在漆黑的夜晚看到有人蹲在那个电线杆下哭泣,有人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觉到后阳沟有人在瑟瑟发抖。这消息一出便传遍几个队,大家战战兢兢,心里都想是不是该找个道士先生超度超度,让他高高兴兴的到阴间去生活。不然实在叫人毛骨悚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我都是不信鬼神的,对这事件我也是不大相信,但有一件事实在是很蹊跷,那时没有电影院,看电影就在田间坝子上,几根竹干中间撑起一块银幕。夏天的一个傍晚,放映完一部战争片,十点左右散场回家的路上,由于两边是水田,人们就排着长龙跟着前面一位打着火把的带头人,但那带头人居然在捆死了傻子的地方走进了水田里,后面的人也跟着迷迷糊糊的走下水田,待到双腿冰凉后大家才如梦初醒。事后惊出一身冷汗,众人开玩笑说:‘幸好没把他捆绑在悬崖边,那不然我们都得一个个跳下去摔死吗。‘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夜深人静,窗户被夜风吹得轻微作响,巴川中学本来就建在一片无主荒塚上,开寅娓娓道来,听得我一时间疑神疑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慢慢地冬天来了,自听说半夜有鬼魂后,我偶尔想起便会两眼紧盯黑乎乎的窗外,睡不着。<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跟我同床的堂兄那是沉睡的一动不动,挺直了不动的人似乎也很可怕,兼之冬夜煤油灯微弱光线下,大张着嘴,更是诡异无比,似乎没了灵魂。不知有肉体无灵魂和有魂魄无肉体哪一种更让人有一种坠入黑暗无底深渊的无力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夜晚或许是白天未及触及的心灵世界的补充,我胡思乱想了很久,</span>还好从未听到窗外阴沟有什么动静。”他喝一口已凉的淡茶继续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知道的,我三爸是打鱼的,有一天夜里他叫我帮他照看船,河边长大兼之从小就孤僻又无故寻愁觅恨我,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了。”说道自己“寻愁觅恨”他不由自嘲地笑起来</p> <p class="ql-block">“冬日夜晚睡在船上那自有一番美妙感受,你应该体会一下。天快黑的时候,我把煤油灯点燃挂在船篷里,拿本小人书斜躺在床上,有一篇没一篇的乱翻,灯光从小窗透出照在河面还能看见水面上飘浮着的雾气,河水没有流动,系船的绳子也很长,我便把它解了任意飘荡。夜很绵长,船上让人有一种无所事事的快意寂寞。</p><p class="ql-block">盖了厚厚的被子躺着一晃一晃摇是最惬意了,窗外农家的灯火一盏一盏灭了,这个时候你会听见河面有细微的‘啧啧’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是。。。。。。?”我心头一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开寅继续说:“当时觉得神秘异样,现在估计是鱼跃出水面或吃水草的声音,我也不太清楚,微白的雾气渐渐升起笼罩在整个河上,而我睡的小船就晃荡在这雾中,雾之外便是漆黑一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说道:“我可能不敢一人睡在上面,<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心里老觉得有一只手在扳船舷或水面漂浮来一丛黑漆漆的女人头发。提起来一看,可能她也同时在看着我。”</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开寅说:“<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那时我也会像你这般胡思乱想</span>,夜深了退凉了,看书间歇我会偶尔警惕的看一眼迎面而来的雾团,仔细辨别里面有没有大人们天天讲的淹死怨鬼。</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span>我正紧张的张望着,突然河面上一团雾里裹着一位女人的歌声飘了过来,那歌声飘飘忽忽若即若离,像游丝仿佛随时要断似的,河面迷茫不见人影,虽似有若无但还是觉得突兀怪异。那歌声说不出的温柔好听,似乎是妈妈温柔的呼唤着心爱的儿子,讲着白雪公主的故事哄着儿子入睡,又像耳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惊疑的听了会,很像川剧,婉转柔美,应该是生前唱川剧的淹死鬼。”</p> <p class="ql-block">“嗯!暂停一下,你说的婉转柔美‘像耳语’我有类似经历,不同的是那是一次温暖的记忆。我从小没有了母亲,六七岁时,一个深秋的晚上住在一位农村孃孃那里,她是二十八九岁的王家媳妇,我和她睡一间床,那时小小年纪的我就觉出了她白皙丰满又好看,温热的身子让我睡得安心踏实,半夜起来我要尿尿,但小鸡鸡因汗液黏在蛋蛋上尿不到夜壶里,她就迷迷糊糊的起来抱着我将小鸡鸡捉住尿出来,尿的途中还在耳边含糊不清的哼着歌谣,那么轻柔,我还没尿完便在歌声中斜依她的乳房上睡着了。我不知道什么叫母爱,但我小时候感知的母爱就是那耳边轻柔的耳语,和略微异样温热的身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开寅开玩笑说:“难怪,看来你一直寻求的都是母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又继续说道:“那天我听了河面上传来的歌声也觉得好想我妈,担心她牵挂我,胸中一个激荡便欲跳下水游回去,当爬到船舷摸索着右脚下到冰冷的河里时,突然歌声由远而近,凄厉尖锐起来,似乎积郁满腔怨毒之气,愤气难抒。停顿一下,忽又哈哈大笑几声。”笑声就在身边,说不出的诡异,我忙将脚从河里抽回四顾张望,哪里有唱歌的人。只见对面岸边绑那个傻子的电线杆仍立在当地,几根粗绳在弱弱的月光下似有淡淡血的污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雾中有隐约的月光透出来,我将脚在裤腿上揩干净,心想:‘莫非那个傻子的妈是唱川剧的,某天不幸被水淹死了,她的魂魄在水面游荡,有一天她又看见了她的儿子被人绑在电线杆上活活晒死,她便怜惜的呼唤她可怜的儿子回到她的怀抱里去。’哎!有她的照顾,想来那个傻子便不会孤单受人欺负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想一定是的。”我回应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歌唱得很好听,她笑过后,四下里立时安静起来,微弱的月光将雾照得白惨惨地。良久女鬼又唱起来,这次是自怨自艾,仿佛自伤身世。呜咽哭泣的歌声在河面飘荡,回响,最后又变成柔情万千的耳语随雾气飘远散去。我于惊惧中亦觉自己幸福万分,好似我妈拍着我的脊背入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此以后我再不敢晚上到河里去了,问大人们,他们说:‘烦都烦死人了,每到半夜出来唱唱唱,让人睡也睡不着。’原来,世上真的有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偶尔半夜被尿憋醒起来,你知道农村的茅厕都在室外后阳沟,我除了防备着屋后突然串出的傻子鬼魂外,更会仔细聆听河边有没有那如诉如泣的歌声,几年来果然听到无数次,虽然虚幻,但却清晰的穿透过来映在耳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没多久我就外出读书去了,忙碌中慢慢的淡忘了那夜半的歌声,当然这只是我们农村众多怪事的其中一桩,关于女鬼我只隐约晓得她曾经是哪个川剧团唱戏的。”</p> <p class="ql-block">乡村公路在初春的衰草中一直绵延到薄暮里,路上诗意的散落着一粒粒如黑豆般的羊屎,老虎口瀑布还在前面,河水枯了不少,露出大片大片的怪石滩,像交错的犬牙。营养不良的小狗目送我一程后独自回去了,公里上只有我一个人,走了十多分钟,一只埋头苦思的水牛抬起头来,再目送我朝周华慧家走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渐渐远了,大水牛在田坎上已变成了青灰色的剪影,仍看着我一动不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左拐右拐问了几人终于到了周华慧家,现代农村大多建了他们觉得好看的小洋房,不管路人观者主要在哪一面,都清一色的在正面贴上了油亮的瓷砖,以示不输城里人的豪华漂亮。但周华慧的住所却只是已风化的石头砌成,陈旧斑驳,长满苔藓与藤蔓,像中世纪废弃的古堡,在竹丛围合中显得孤单凄凉,似乎里面藏着一位配药水的神秘巫师,与新农村的明亮喜气格格不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真所谓“近乡情更怯”,从院坝杂草中进去,没有人,这让我大舒一口气,来访的路上我的想象里周华慧女士唱歌那么好,即使人生不幸,衣服缝缝补补褪色陈旧,手脚粗糙,一定也是干干净净,气度雍容华美。但看来不一定是这样,那就神交停留在想象了吧,免得见到本人让人惆怅难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好的,就顺便看看开寅兄常常提起的二郎的小安溪,河不太宽,嶙峋怪石在河中像老人的枯手大骨,将河床切割成三三两两大小不一的水潭,在严寒的空气里冷峻静穆。走了一会,只见一位白发老太坐在岸边枯草地里,我快步走过去,想再次打听一下开寅给我讲的当年那位唱歌的女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喂,老人家,你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妇人仿佛没听见,继续呆滞地看着河面。她不像平常农妇,她蓬乱着花白头发戴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紫色帽子,鼻梁高挺,缺了牙齿的脸颊微陷,羸弱的身子在寒冷的空气里微微颤抖,显得无助,但她紧闭嘴唇深邃的眼神又透出孤傲不可接近之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请问。。。。。。”她依然看着远处,没有喜怒哀乐,估计有七十多岁了,也不知是不是沉浸在往日的岁月里,我不敢再‘请问’下去,便坐在她附近。</p><p class="ql-block">过了很久,她突然面色惊恐,转过头来问我“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带花?”,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我一跳,果然不知何时她的头上插了一支枯枝,在头上摇摇欲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不,好……好看……不讨厌。”</p> <p class="ql-block">“啊!你说好看。”她惨白的脸上咧嘴一笑,随即娇羞的对我说:“我我,那我就不逃跑了,你会对我好些吗?我怕,我真的好怕疼,啊啊……不要拿刀片划我呀,你看,我们的女儿她在水里睡得好香,那不是血,那是大红花,嘘,乖乖的好好睡啊!不要说话哦,不然你爹回来了又要打死妈妈。”她语气轻柔,怜惜的看着怀里的乱草,又惨然的一笑。抬头看我一眼。但见眼神散乱,似是看我身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顺势回头一望原来是一座旧坟,阴森森地卧在当地,我惊出一身冷汗说:“把她抱出来吧,他可能喜欢在摇篮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微笑着说:“好,听你的,都在水里睡了一天啦,你看我们家宝贝真乖,一动不动的,哎!小宝贝,一嫁给你爸他就开始打我,他今后不打我我就不使劲拧你了。”继而又看着我声音越来越尖锐:“痛,痛,你知道么,捆着打一晚上真的很痛,求求你莫要把我半夜三更丢在二叔家的冬水田里,我再也不唱戏了,再也不提我们戏班子了,啊啊,我从来没有小姐脾气,也没有瞧不起过你……痛痛。”她尖叫一声站起来就跑,却因一身臃肿的破棉衣和过大的胶鞋一跤跌在地上,一时间狼狈不堪。她勉强爬起来,随时作出要跑的样子,惊恐的看着我瑟瑟发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看来她就是周华慧,我这时大概知道了她当年的处境,我努力和颜悦色的说:“不打你了,再不打你了,你想唱就唱吧,你看我还知道你们的名角周慕莲、贾培之他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听到这两个名字,她顿时安静下来,神色中充满了欢喜之情,她理了理乱发,拍了下衣服上的灰顿时恢复了骄傲高贵的神情,望着天边静静出神。眼神中如花旦一般一时轻嗔一时佯怒。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温柔如少女,回想过去,竟有些痴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初春,空气依然微寒,远处的犬吠也显得畏畏缩缩,毫无平日抖擞之气。</p> <p class="ql-block">我实不愿将她从往昔中搅扰回来,她出神了许久突然无力的对我愤怒哀求:“我不要嫁给你,我不要嫁给你,我不要服从组织的安排……你四十岁还没女人干么要对我发气,师哥也被联师派打死了,武斗好,武斗好啊,咳咳咳……哈哈哈,摔水袖是这样的勾、挑、撑、冲、拨、扬、掸、甩,打、抖、用劲都要,都要,哎!我都记不得了……嘘……你看,革命小将来了。”她激动得又咳又笑,然后神秘兮兮的指着夜幕暗处,说:“你看,你看,他来了,哎呀……你也要反穿罗裙另嫁夫郎。三娘,你要走只管走,你要嫁只管嫁……哎呀……留下老的老小的小,在沿门讨饭,我也要抚养他薛门中后代香火……”她哭哭停停胡言乱语的念叨起来,接着戛然而止左右张望了下,两指按唇嘘声说:“你记住了,人类要完了,必须要用川剧拯救人类,《刺目劝学》晓得不?晓得不?李亚仙有根针厉害得很,‘唰’的一下就刺进奥巴马的眼睛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说罢,哈哈大笑,一双干枯的手向我眼睛凌空戳来,将要戳到我双眼时随即收回,起了个势,一双浑浊老眼娇柔顾盼,准备唱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怕她生气不敢躲避,屏住呼吸暗自庆幸终于可以听到她的歌声了。多年来,经开寅的渲染,我的脑海里已经生成了美声唱法和川剧唱腔相结合的天籁之音。</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想她的声音一定是云端的阳春白雪,属于灵魂的。</p> <p class="ql-block">“我不唱,莫烫我,我不唱了啊……啊啊,是他们说你是武大郎大老粗,不是我,饶了我吧,我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啊痛,痛,我没说你是鸡是狗……我没疯啊……我没疯我没疯……没疯没疯……”她又歇斯底里的叫起来</p><p class="ql-block">“咦!”她突然毫无征兆的停顿下来瞪着我问:“你是哪个?你不是死了吗?鬼呀,你不要来找我,我我……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你弟弟,他对我很好,他,他喜欢我。”说罢脸上显出一丝娇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将身子挪了挪,以便后背离旧坟远一些,说:“婆婆,我是来看你的,我很多年前就知道你了。”此时,我终于知道了,折磨她的丈夫死了,女儿死了,虽然她破棉袄黏一身泥土,但晚景并不特别的凄凉荒芜,至少被遗弃和自我孤立的世界里还有一丝慰藉与温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兄弟对我很好,对我很好,他,他一直喜欢我。”说罢,她便长久地沉迷在自己的幸福里,看着她孤单抖动的身子,我也觉老怀大畅,接着喉头一阵哽咽。她的快乐让人欣慰之余是更大的心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是哪个?”背后响起一声迟疑懦弱又具威慑的声音。我忙回头看去,后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高大的七十多岁老人家,他神情木讷呆滞,坚定又有些畏惧的看着我,手电筒一晃间只见双腿瑟缩着打颤,大腿间湿润了一大块,冷风中微有酸臭尿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慧他是哪个,你跟他说话?”警惕的眼神似乎是对情敌充满着防备之意。我一时尴尬不知作何回答,他又粗暴的命令她:“跟我回去”言语不多,自有一股凛凛之威。“嗯,晓得了。”瘦小的她疑惑地看我一眼,温柔的答应一声,似少女般顺从地跟着老头朝石头房子走去,消失在夜色里。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忙起身准备给些钱给他们,搜遍衣袋,却放车上,忘了带出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7年7月于铜梁微凉书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