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故乡情结（代后记）

高天宏

母亲走了，走的是那么的从容和安详，她终于回到了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回到了我家的老房子，在这里接受从各地匆匆赶来的亲友们的最后告别。虽然房子已经易主，但那毕竟是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好朋友我的发小万忠大哥，是他主动把灵棚搭在他家（我家以前的房子）院里，使老母亲得以实现生前的遗愿回老家入殓，在老院子起灵，入土为安……母亲有很深的故乡情结，即使是老年痴呆了，见到家里人总是念念不忘"回家，回水泉沟"，她常说"老驴老马还思家乡呢，别说人了"，人年纪越大，就越是喜欢回忆过去，想念亲人，思念故乡。
我想为母亲的故乡情结找一些注解，故乡到底是什么呢？不仅像老母亲和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心心念念，魂牵梦萦，无数文人墨客自古以来也是不惜笔墨不吝感情大肆吟咏，这里既有贺知章"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无奈；也有王维"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遗憾；既有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思念，也有余光中"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的惆怅。每一句思乡的诗句中流淌出的都是浓浓的思人之情。故乡的魅力和吸引力无与伦比，是因为思念的人都在故乡，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故事都发生在故乡。故乡是所有旅人路上不灭的灯火，故人是每一个游子心里永恒的眷恋。
也许思乡之情是一种对年少时光的无限眷念。因为故乡有自己幼年童年的记忆，有自己最本真最纯粹的过往。那些白纸一样简单纯粹的年纪，那些毫无杂质山泉水一般流淌的快乐都发生在故乡。所以对故乡的思念就是对那个单纯的自己的怀念，是对那种清澈透明的简单幸福的怀恋。
也许是经过时间这个细筛的过滤，留在记忆里的都是最美最好的东西。所以记忆里童年吃过的粗茶淡饭是永远无法复制的美味；回忆中那个破旧的小山村变成无法誊拓的水墨画；心目中儿时做过的那些因陋就简的游戏成了后无来者的快乐源泉。哲人说一个人无法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就是因为经过时间的流逝和记忆的洗礼，再也没有任何一条河可以和门前那条潺潺的小溪水相比。所以记忆中的山山水水都格外清秀，连天都格外蓝，空气都格外甜。没有过远离故乡的经历，永远也无法理解"月是故乡明"的内涵。
思念故乡更多的是对父母亲人的挂念。无论是杜甫的"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还是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所有的思乡落实了都是思人。哪怕是项羽的"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谁能知之"，刘邦的"大风气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连肆无忌惮的炫耀都要在乡邻亲人面前。也许是"叶落归根"这一根深蒂固的观念烙印在每一个中国人心里的集体无意识吧，所以思乡之情历经几千年的酝酿发酵，不但不会褪色变淡，反而愈加浓稠醇厚，让人欲罢不能。故乡其实是一个为远行的儿女牵肠挂肚的母亲，手中牵着那条长长的丝线，牵扯着远行的儿女。无论飞的多高，走的多远，只要故乡还在，母亲还在，心就永远有一个明确的方向。
我深深的理解母亲的故乡情结，我自己何尝不是与母亲有着同样的感情，也正是基于这种感情，基于这种对故乡的思念，对幼年生活的回忆，对父母亲人的牵念，才有了我的这本散文集《永远的怀念》。这个集子里收录的都是与父母有关的文字。离家几十年，那个小村庄，那个土坯房，那些小伙伴，都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而"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歉疚也成为缠绕在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情绪。每一次梦中醒来，每一次情绪沉淀，我都会端坐桌前，奋笔疾书，有时一气呵成，有时反复揣摩，很多饱含深情的文字就这样淙淙自笔端流淌而出。我的父亲，在乡村属于饱学之士，我幼时他常教我读书写字，长大了与我谈诗论文。可以说，我之所以深深喜欢上文学，深深爱上文字，都是幼年时父亲耳濡目染的结果。可是因他英年早逝，有生之年未亲眼见到我的文字变成铅字。我想如果父亲能够看到我继承他的爱好，继续他未竟的事情，心里一定会非常高兴吧。可惜他永远也看不到这一天了。这是他的遗憾，更是我的遗憾。母亲的辞世，让我这种遗憾更加翻倍。如今不但父亲看不到我用文字表达对他们的爱，就连母亲也看不到了。那就把过去零零星星写的一些与父母有关的文字，找出来出个小册子吧，以此来寄托我的无尽哀思。
当我端坐桌前，整理这些文字时，过去几十年的往事如同一幕幕幻灯片在我脑海里渐次播放，历历如在目前。父母的音容笑貌也鲜活的出现在脑海之中，仿佛就在身边，慈爱的笑望着我，似乎是在给我鼓励。当一篇篇文稿堆放在案头，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郁结胸中很久的情绪随着这口气呼啸而出，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轻轻抚着手稿的每一页，就像抚摸新生的小婴儿一般温柔谨慎。深情凝视着每一篇文章中的每一个字，心里被幸福而又酸涩的感觉涨满着，眼里盈满激动的泪水。这个集子对父母的记述并不完整，只是截取了他们生活中的几个片段，可是在我眼里心里，这些文字是真诚的是包含深情的，因为这里面流淌着我的血液，凝结着我的爱恋，承载着我的希望。这本文集中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我心血的凝结，感情的喷发，是源自于我内心的情感。这篇文章的题目是《母亲的故乡情结》，后面这些文字文不对题了，因为想让这篇文章代后记，所以说了这么多题外话，是想真实记录下文集诞生的前因后果，始末原由。既是对这本文集的一个总结，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吧。
高天宏
二〇一七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