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岁,还小呐!

寸草心

<h3>  老爸前些日子对我说,等过了节,要不请北头爷爷(我公公)找个认识的医生,把他身体再仔细检查下,或者再住几天院,好好调理一下,兴许能使他更有精神些。</h3><h3> 我向公公转达了老爸的想法,公公满口答应。</h3><h3>十一长假刚放完,周一清早,公公早早等在中医院门口。</h3><h3> 那位熟医生的专家诊室门口,满满的人,有病人,更多的是像我们之类的陪同人员。公公领着老爸进自家似的,让老爸就坐在医生旁边的木凳上。这位专家医生三言两语问了几句后,打内线电话,安排老爸住在了四病区。</h3><h3> 前一阵,老爸走路摔了两跤后,情绪时常低沉得很,总担心自己去日不多。我想,他即便今年八十,仍不甘人生就此谢幕,毕竟有退休工资拿着,有医保保着。</h3><h3> 相比于他的前半生,他的童年时代,是兵荒马乱——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都是他曾亲眼所见;青年时代,是各种运动,他虽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贫民出身,却免不了在一次运动中被胡乱揭发,险些性命不保,幸得一熟人挺身证明,得以保全性命。每每提及,除了后怕于当年的乱像,也是满满的对那位救命恩人的感念和感谢。壮年时代,为了四个子女,为了一大家子,除了睡觉,他上班在厂里忙,下班回到家里,同妈妈一起,忙编织篮子、桠子、篓子,通过他们的双手,通过这副业,我们家由土坯房换成红砖房,红砖房换成楼房,可谓殚精竭虑,操心劳神。如今他的老年时代,社会安定,儿女顺意,也见了重孙子,正是享福的时候,怎不想多过过好日子?</h3><h3> 十月二日,趁 十一长假,我们按他要求提前办了他的八十岁生日。说好不收礼,不收钱,请家族至亲在他家附近小饭店聚聚吃饭。但还是有部分亲戚以种种理由,硬塞了钱在老爸口袋里,老爸一向意软,推辞不下,有的钱从口袋掏出来,竟不知是哪位亲戚塞的。</h3> <h3>  这是我和姐在蛋糕房订的蛋糕。我们告诉服务生是八十岁老人庆生蛋糕,服务生拿出ipad,点开图片,让我们选式样,并热心地推荐了两款,另一款是以一个硕大的寿桃作为整个蛋糕体,我姐没看中,就选了这一款。</h3><h3> 成家的女儿为父母祝寿,需要挑寿礼,是风俗也是一份荣耀。</h3><h3> 十月二日一大早,我和姐就约好去老爸家附近的菜场买用于挑寿礼的鞭炮、寿烛、寿桃(是老爸自己去预订,我和姐付钱去取的)、鲢鱼(是我和姐前一天与卖鱼的摊主预订的)、寿面(人家卖面的听说用于祝寿,就麻利地帮着把长长的面盘成宝塔状,扣上红塑料带)、肋条肉(卖肉的也把这肉切个小洞口,系上红塑料带),又去港澳饼家取了前一天晚预订的蛋糕(如图),都准备齐当,我和姐便风风光光、满心欢喜地将这些寿礼捧到老爸家的老爷柜上。老爸一脸的笑意,连声张罗着叫三哥给我们下面条吃。</h3> <h3>  十点多钟,乡下的姨娘、姨父、舅舅、舅妈们陆续来到老爸家,真真是济济一堂。大家说着闲话,开着玩笑,等饭点到就去饭店吃酒。说话间,三嫂骑电瓶车去河西把她老妈接了过来,她老妈慈眉善目的,未开口先有笑,我们都亲切地称她河西奶奶。她跟我们玩笑说,说起来我身体不太好,但一旦下田做事,百病全无,庄上人还说要跟我儿子告状,说我是装病呢。大家闻言都哈哈笑了。</h3><div> 晚上,我本应去参加同事的婚宴,但我更想在这天好好地陪老爸,给他切蛋糕,给他唱生日快乐歌,共享他的生日喜气。而同事的婚宴事宜,我已请另一位同事帮忙操办,两人合着买了祝福的鲜花,送上了心意。</div><div> 小儿一向看到蛋糕就会眼前一亮,就请他在蛋糕上插上蜡烛,点上火,关了灯,大家一起唱生日快乐歌。老爸坐在放蛋糕的八仙桌的上席位,接受这套西洋的祝福程序,不知是他有点懵,还是此刻他思绪翻滚,他的表情并没有想象中的笑逐颜开,抑或,他将他生命的八十年,瞬间过了一遍,如电影快镜头,期间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唯他知。</div><div><br></div> <h3>  这是老爸住院的病房。中医院的病房弄得跟宾馆标准间似的,每个病房两张床位,床头墙上挂了四十寸的液晶彩电,连内蒙古台都能收看到。有独立的卫生间,洗脸台、坐便器、淋浴头一应俱全。病房门口有衣柜,放被褥衣服随身物品。我爸说,他还观察了,每个房间都有空调呢。</h3><h3> 老爸悄悄告诉我,跟他对床的是位老退休干部。这位老干部都八十八了,人还这么精神,不简单呢。老爸羡慕地说,因为,老爸还比他小八岁呢,却自感精气神比不上这位老干部。</h3><h3> 别说,这位老干部出来活动活动时,深灰色圆边帽一戴,拐棍一拄,瘦高挑的个头,冷峻的眼神,不怒自威,有那么点派头。</h3><h3> 记得刚入院护士告诉我们说,跟老爸同病房的老者耳朵不太好,这可能就是委婉地告知我们,跟他说话会有点费劲。</h3><h3> 我把老爸领进病房,帮他放置日常用品,毕竟初来乍到,不免磕碰到床脚橱柜,开关橱柜门有吱吱呀呀声音。这位躺在床上的老者,不耐烦地细着嗓门道,不要弄得骨隆骨隆响撒。护士不是说他耳朵不太好么?我心里疑惑。不过,经他提醒,此后只要见他躺在床上,我们都猫一般蹑手蹑脚,格外小心,毕竟咱们也是学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人。</h3><h3> 你过来一下。还是住院的第一天,老者戳戳我后背,叫我随他到卫生间。他指着未掀起的二层马桶圈说,这层圈不掀上去,我们小便把他弄脏怎么好?我知道,这是我爸刚才坐在上面大便后,没有将二层圈掀起来。他努努嘴唇,示意我把二层圈掀上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h3><h3> 我硬着头皮执行了,心下一百个不乐意。转念一想,好吧,江湖上说,先进山门为长,何况人家确是长辈!这点鸡毛蒜皮咱不计较。</h3><h3> “你看你把洗脸台上弄得满满的都是水!”老者向我怨责道。说着拿抹布抹了一下台面。这确是我刚才洗碗没注意,溅了些水滴在台面上,我也没太在意。到他嘴里就成了满满都是水了。哎……</h3><h3> “嘟嘟嘟”,这天,老爸在病床上挂着水,我坐在一旁看笔记本上的文章,老者也躺在床上挂水。突然老者把他床头柜敲得直响,吓我一跳。“霞子(孩子),你爸挂的水要没了。”老者说着指指我爸的药水袋。果真药水见底了。我赶忙按响床头铃。</h3><h3> 这日下午,两位护士进病房整理床铺。老者说,你们不量血压测血糖,要你们整什么床铺呀,不干正事!其中一位护士不乐意了,撅着嘴说,这也是我们的事呀?怎么叫不干正事呢!那你的床我们不理了。说罢佯装掉头要走。老者忙嬉笑着说,哎,哎,我开玩笑呢,不要跟我老头子计较嘛!</h3> <h3>  病房走廊上摆放了一个楼梯踏步,供人们锻炼,尽快恢复身体。老爸病房门口正对着这踏步。老爸没事时,活动范围就是走廊,来来回回的慢步走,或在这踏步上来回爬上去走下来,偶尔他两手不扶着栏杆走这踏步,他自己就还挺得意的。</h3><h3> 哎,时光啊时光,我们小时候,我们的孩子小时候学走路,不扶东西独立行走时,我们的父母,我们自己曾是多么地喜悦!</h3> <h3>  这是踏步边墙上的一幅文图漫画。对于上面的文字,我心里深以为然。文字是:生命并不是仅仅指名、权、利而已,它们只是生活的点缀;爱和奉献才是生命中最为重要的部分。但是,我们为浮云般的功名利禄殚精竭虑,却对内心里真正重要的无动于衷。我们都走错了路。</h3><h3> 呵呵,好吧,你尽可以笑话我,根本没有追逐名权利的资本,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h3><h3> 我陪老爸在走廊里来回走动时,老爸笑对我说,我看过了,这些病房里的人,都是上了岁数的,都可以说是在毛屎缸边打架的人。我一时没回过味,问老爸,什么意思?老爸笑了,说,就是离屎(死)不远啊。</h3><h3> 正说着,对面走来一对相互扶携着走路的老者。</h3><h3> 哎,你也在这里呀!彼此相互认出后,老爸和他们几乎异口同声惊喜了问道。我看他们热乎劲,定是多年不遇了。然后我听到老爸唤他们三爷爷、三奶奶。</h3><h3> 还记得我们做霞子时候一起玩的呢!</h3><h3> 嗯哪嗯哪,转眼们都老了呢。</h3><h3> 您个今年多大了?</h3><h3> 我今年八十四,我老伴跟我同年的。三奶奶爽朗地说。您个今年多大了?</h3><h3> 我今年八十,还小呐!老爸答。</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