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钗之妙玉之妙

张艳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之前无论是看书或是看剧，对妙玉的印象并不好，"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吗？应该不是，用现在的话，似乎觉得妙玉有"装"的嫌疑。但她却是曹公笔下较为钟爱的那个，钟爱的人物名字多有"玉"字，宝玉、黛玉自不必说，这个"玉"竟然还很妙，妙在何处呢？

先看出身，她的第一次出场，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身。在元春即将省亲的当口，借了管家林之孝家的之口出现在读者面前：采买尼姑道姑时外加了一个带发修行的，来自苏州的读书仕宦之家，芳龄十八，文墨极通，模样儿极好，只因自小多病，入了空门才好（与黛玉的病颇为相似，只是黛玉未曾理会癞头和尚的建议，不出家，入了世，方招来这绵绵的哀愁）。贾府想要接她来养着，还得下帖子来请，只因她的一句"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性情孤傲如此，王夫人竟然笑着应允，从后面王夫人对"妖艳贱货"的狠辣手段看，这样的王夫人着实令人不解，只能说妙玉得曹公偏爱，他人能让一步也不为怪了。姑苏妙龄一美女，此一妙。

再看日常，四十一回，贾母携刘姥姥一行人到栊翠庵品茶，茶盅、茶叶、茶水一应讲究非常，按说她父母早亡，依附的依然是贾府，受着贾府的供养，这些上品的物件哪里来呢？但她就是什么都有的，而且院中花木繁盛，比别处越发好看。她的红梅也有趣，五十回中的"访妙玉乞红梅"，宝玉联诗落后，被罚去栊翠庵讨要了一支人人称赏的红梅。既然"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诗才一定是标配了，七十六回的中秋夜，妙玉听着笛声赏着月，无意遇见黛玉和湘云联诗，因觉"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太过颓败凄楚，忙止住，邀请她们去栊翠庵吃茶，并将她们二人的诗句联完，不仅联完，更重要的是翻转回归，避免了整诗滑向凄楚之境。黛玉、湘云赞赏不已：现有这样的诗仙在此，我们却天天去纸上谈兵。可见妙玉带发修行，过的可不是暮鼓晨钟的凄冷生活，而是有老嬷嬷、小丫鬟伺候着，日常生活不是养花弄草，就是品茶吟诗。享闲情妙笔生花，此二妙。

最后看性情，妙玉的孤傲是人所共知的，李纨讨厌她的为人，邢岫烟说她脾气放诞诡癖，不合时宜，权势不容，贾母去庵里喝茶，她并不相陪，黛玉不识茶水，被她笑话"大俗人"，刘姥姥用了一下的茶盅，即刻就不要了。自称是"槛外人"、"畸零之人"，却又惦记着"槛内人"、"世中扰扰之人"宝玉的生日。厌恶权贵，却依附权贵，还珍藏着晋代豪门富室王恺的茶杯。既为修行之人，却又时时记着自己女儿之身，作诗也要顾全着闺阁面目。自己用过的杯子倒愿意给宝玉用，没用过的刘姥姥竟不可以碰。栊翠庵是个好地方，远离纷扰，补给充足，可是，妙玉貌似过着出世的生活，心还是那颗尘世的心，这个也许是她不那么讨人喜的关键所在。说到底，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父母缺失，空门内生活多年，又有多少经历眼力呢？读书仕宦的祖上留在她身上的慧根，想必也是有限的。这性情上的妙，大约就在于她介于出世与入世间的莫测玄妙吧，此为三妙。

只是，曹雪芹到底怎么安排妙玉的结局呢？那个成窑五彩小盖盅会不会成全了她？刘姥姥会不会也在瓜州救了妙玉呢？果真如此，刘姥姥真不愧为"留姥姥"了，但愿妙玉的命运会多出这样的一个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