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流杯池西山碑亭】//阿牛

阿牛

上周末去万州开会，到达已是晩上八点了。与同道们吃过著名的万州烤鱼，把酒言欢后，又被熊主任拉去吃火锅。酒足饭饱，舌头打卷了，告饶散席。老熊还不罢休，要拉我们去看"流杯池"，说了几遍我也没听清楚是哪几个字。
"刘备祠吗？明天再去看好不好？现在都半夜三更十二点钟了，又胀又困，走路都打偏偏，你还拉我去看刘备祠，诸葛亮祠我也不看了。"
老熊不干，连拉带拽，跌跌撞撞往前走，好在是顺路，好在五分钟就到了。在街道边高楼间，有一座三层六角塔亭，被烧烤摊包围着，烟熏火燎，四周霓虹闪烁，要找个合适的角度照相都不容易。
这是个啥子景点哟？来过万州好几次，这条路也曾乘车经过，不就是高笋塘吗，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景点。

黄庭坚从流水中取出一杯酒

老熊指着一个老夫子雕像让我们猜是谁，李白？杜甫？都不对。老熊见我们实在无知，侃侃道出原委，连比带划的，比专职导游懂得还多。
这个地方叫做"流杯池"，在宋朝年间曾经风光秀丽，有茂竹修林，有蜿蜒流水。文人骚客坐在水边，喝着小酒，谈诗吟赋，而且还要弄点花样出来。把酒杯斟上半杯酒，放在渠头，缓缓漂下。酒杯漂到谁身边，谁就作诗一首，作不出来就把酒喝了，公开、公平、公正。这种诗文游戏，唤做"曲水流觞"。这个"觞"字读作shang，就是古代的酒杯，作动词时也有喝酒的意思。王羲之《兰亭集序》里就有"一觞一咏"、"流觞曲水"的字句。

白天看到的万州流杯池

百度上搜到的其它流杯池

"流杯池"、"流杯亭"，本不稀奇，好几个地方都有，宜宾市专门还有个四A级的"流杯池公园"。想必是古人们没得手机可耍，各地的文人都喜欢这样喝酒吟诗找乐子。
眼前这个小池子，早已没有当年的景致，一丁点大，想象不出宽衣大袍的骚客啷个落座。比起别处他乡的流杯池差远了。只因为北宋大诗人、大书法家黄庭坚在此地即兴写了一篇短文《西山记》，这个小池子就大放光彩，留芳千古了。

黄书第一之西山碑书法

这《西山记》只有173个字，文采没啥特殊之处，无非是说，"万州的高太守请我游西山，西山景致好美，别处比不了"。然而这手毛笔字写得有气势，被好事者刻在了石碑上，就这样杵在那里，经霜淋雨一千年，也没人太在意。
到了清朝咸丰年间，万县县长马卓怀，将此碑文拓片送给他老师曾国藩看。曾老师说，此碑为"海内存世黄书第一"。这下了不得了，西山碑成传世之宝了，赶紧建个亭子把石碑罩起来。就是旁边这个三层六面的"西山碑亭"。当时可是万州县城里的最高建筑物。

当年的西山碑亭是万州最高的建筑物

现在的西山碑亭已泯灭于高楼大厦间

西山犹在，碑亭无踪

一百多年来，亭子维修过几次，样貌未改。近年万州越来越拥挤，亭子越来越矮，淹没在杂乱的高楼大厦间，亭子周围一小块空地，也被烧烤摊摊盘踞了。满眼饕餮食客，不见文人雅士。
我凑近细看，大门紧锁，窗棂蒙尘，里面黑咕咙咚，看不见那传世石碑。我问老熊可能进到塔亭里去看，他说白天是可以进去的。我就想着第二天抽个空再来看。转过边来，却见墙上有个开放时间表：每周一、三、五、七上午8:30-11:30时开放。真不巧，这次是无缘一睹真容了，只有留待下回再来探究。

黄庭坚最贵书法《砥柱铭》2010年拍出历史最高价4.368亿元人民币

2010年，黄庭坚的一幅书法《砥柱铭》拍卖出历史最高价4.368亿元人民币，每个字价百万元啊！据说这《西山碑》的书法价值更胜《砥柱铭》一筹，若是写在宣纸上，那还不卖个5亿元啊。只可惜是刻在了石头上，没法搬去拍卖，也因此而得以保留下来。让我想起了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名画和《最后的晚餐》壁画，画在纸上的卖了最高价，艺术价值最高的，却黯然神伤于墙上。

老熊热情过度，拉着还要再吃烧烤。"你想撑死我呀？明早还要开会呢，饶我回宾馆睡觉吧。"
"要得，要得，一起合个影就放你走，回去你要写首诗哟。"
回来几天，老熊发来那天晚上在流杯池，西山碑亭前的照片，又忆起了那个难忘的夜晚。老熊要的诗我写不出来，写下一段文字敷衍他吧。

在淹没于市井的黄庭坚雕像前留张影

（2017年9月18日，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