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熟悉的陌生人（副本）

双鱼淡雅

　　女人闯进教室的时候，我很讶异。请原谅，我用了“闯”这个字，因为女人是旁若无人、招呼不打一声地走进来的。直到她环顾四周、直到她亲呢地、一连声地叫着某个小孩的小名，我才恍然大悟：这是小孩的妈妈。坐着的男孩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但面无表情，似乎很是迟疑。终于，犹豫了半会儿，男孩朝妈妈走过去，女人蹲了下来，张开双臂热切地拥抱着儿子。教室里鸦雀无声，在孩子们好奇的目光中，女人抱着儿子走出教室。没说一句话，犹如她来时。这是怎样一对母子？

　　据了解，孩子入园三年来，这位母亲来接送孩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孩子升入大班后，这还是第一次并且也是唯一的一次来接孩子，难怪我不认识她了。孩子的父母关系一直不好，夫妻感情长期处于冷战状态。争争吵吵、好好坏坏。身累了、心倦了，终于决定分开了。就在不久前，两人解除了夫妻关系，孩子随父亲生活。实际上，自打出生，孩子一直是以祖父母带为主。事后得知，女人抱着儿子刚走出幼儿园大门口不远，就遇到了来接孙子回家的奶奶。“狭路相逢”，这对曾经的婆媳自是免不了一场“口舌大战”！“现在想到孩子了！当初成更半夜在外头玩的时候怎么想不到孩子的……”奶奶强行把孙子抱到自行车后座上“要看到家里看去！”在拉拉扯扯、相互指责、争论不休的情况下，女人想跟孩子独处一会儿的“计划”到底让孩子的奶奶给打乱了。曾经的对与错谁能说得清？众目睽睽之下，只是可怜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曾经亲密的一家人反目成仇，孩子的眼里有的只是胆怯与迷茫。

　　突然就想起了一件往事。许多年前，那时也是教大班。男孩瘦瘦的，皮肤白净，没事就爱一个人坐在那里。或是看书、或是玩玩具，总之，就是不愿与人交流。真正是沉默寡言，脸上有着与之年龄极其不相称的忧郁。难得看到他的笑容，很是让人怜惜。男孩的母亲聪明且能干，大学毕业后，凭着自己的实力和努力，当时已任一家大型的、中外合资的食品公司的经理。恰如其分的“女强人”。是否生活总是不尽如人意？是否事业太成功了，婚姻生活就注定不会太完美？男孩的父亲一次偶尔的“出轨”被妻子发现了，并且更令人无法容忍的是：据说男人是跟一个小姐！无论男人如何力挽婚姻，妻子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分手！并争得了孩子的抚养权。以她的个性，绝对无法容忍丈夫的背叛。在一次交谈中，这位慈爱的母亲言语中满怀对孩子的歉疚：“……孩子这么内向，跟家庭有关系吗？”她认为孩子的性格是自己失败的婚姻造成的。“不能说没关系，孩子正处于相对敏感的年龄阶段……”作为聆听者，我想我能做的唯有安慰。

　　某一天，男孩的父亲突然拎着一大袋吃的来看孩子。尽管孩子的一些亲人之前跟我们强调：如果孩子的父亲来，不要让他看孩子。可是：夫妻的情分没了，骨肉亲情还在呀。何况，谁有资格剥夺这种探视权呢？我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个相见的画面：很斯文的一个男人，戴着一付近视眼镜。父子两个就那样隔着一张课桌面对面坐着，全程没有语言交流。男孩低着头，拨弄着手指。男人默默地注视着儿子，偶尔会伸过手去摸一下孩子的头。作为父亲，他真的没有话想要对儿子说吗？他想说的话其实很多，只是千言万语不知何从说起。况且他年幼的孩子能理解什么？至始至终，男孩好像都没有直视过对面那个他称为“父亲”的男人一眼。旁观的我完全能够想像这个三十多岁父亲内心的痛楚。男人是爱孩子的，只是时间与距离让这对父子形同陌路！正如文章开头那个男孩冷漠的表情。当他看他的母亲时。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感到心酸呢？

　　回到前文当中来。事隔一段时间，聊天当中，我问男孩：“最近去看过你吗？”彼时，我的内心其实是矛盾的，或者说是忐忑的。一方面，我是真的出于关心；另一方面，我生怕触痛孩子脆弱的心灵。所以我问得格外地小心翼翼，我甚至连“妈妈”这个词都没敢提。“那个女的呀？她已不是我家的人了……”男孩的话令我一时语塞。我真的无法跟七岁的他继续交流下去！就这个话题！

　　因为对曾经的另一半的愤怒、怨恨，而将拒绝对方探望孩子作为“惩罚”对方的手段是不可取的。这样做等于更加重孩子的心理负担。因为父母分开本身对孩子是一次心灵的震动，它对孩子的情绪、智力、同伴关系等已经产生了消极的影响。对学前儿童的影响可能更大些，也许是他们的认知水平太低，无法理解父母分手的原因。尤记得那个将来园看望的生母称作“旧妈妈”、将继母称作“新妈妈”的小女孩，也还记得那个一但“不顺心”，对谁都是一脸仇恨表情的小男孩……这些消极情绪的影响甚至会伴随孩子的一生。

　　台湾诗人席慕蓉说过：“在幼儿时期，幸福不幸福，最重要的关键，应该就只是在于孩子有没有一个爱他的母亲和爱他的父亲而已。”孩子健康茁壮地成长，需要一个轻松、舒适、温馨和快乐的家庭环境。作为父母，我们有理由、有责任为孩子创造这种环境。即便如上述事例当中，夫妻关系真的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你们在孩子成长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变。你依然是一个父亲！你依然是一个母亲！你们所要做的是：将对孩子的消极影响减少到最小。而不是沦落到“本是血脉相连人，对面相见‘不相识’。”的地步。

　　这世间友情也好，爱情也罢，都离不开一个“缘”字和“情”字，人的相处靠的是感情。（今世的情缘来世不会再续，假如有来世的话。）亲情更是如此！依然用席慕蓉的一句话作为本文的结尾：“孩子最初的伴侣就是父母，你若不去爱他的话，还会有谁去爱他？”

文：双鱼淡雅

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