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当年的入伍“标准照”。</h3> <h3> 从19岁入伍到30余岁转业,我把人生最美好,精力最旺盛,也最有激情的一段岁月奉献给了部队。常言道:部队是个革命大熔炉。机械、单调但充满活力,催人向上的军营生活不但磨砺了意志,锤炼了体魄,增进了才干,领悟了人生的许多真谛,也使我结识了许多来自天南海北的终身难忘的战友。“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这首军歌在军营中传唱了几十年。战友情深,战友百态。虽许多年过去,稍作回忆,昔日战友之憨态历历在目……</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司务长和他爸 </h1><div><br></div><div> 司务长是连队的内当家,属干部序列。我们的司务长姓袁,是苏北人。他人如其姓,矮矮胖胖,脸圆鼻圆,下身特短,走起路来感觉两脚频率特快,像冬瓜滚过来一样。他性格直爽、说话幽默、爱开玩笑,脾气又特好,整天不但笑眯眯如弥陀佛,心肠也菩萨。他当兵前在家学过理发,因此只要他有空,总能看见他笑哈哈地为你打点头毛。他属于那种一看就觉得肯定是很有故事的人,据说,发生在他身上的笑话可不少。最经典的是:他在连部当通信员时,连长家属来队探亲,连长忙着张罗布置房间并叫他去小镇上买几根竹竿晚上挂蚊帐用。可他把“竹竿”错听成了“猪肝”。当他气喘吁吁把一包卤味猪肝拿到连长面前时,连长哭笑不得,连声问“耳朵,你的耳朵到哪去了?”意思是责怪他怎么不听清楚,沒想到他脸顿时红成了猪肝色,连忙说“耳朵在,在挎包里”,然后又从挎包里掏出一小包卤猪耳朵递给连长。事后,他还百思不得其解地跟老乡说,我们连长真神了,我买猪肝时店老板顺搭送我小半只猪耳朵他怎么都会知道的。</div><div> 作为司务长他负责全连干战的吃喝拉撒,非常希望大家都吃得和他一样胖乎乎才好。因此,养猪养羊,种菜种瓜;粗粮细做,细粮精做;天天有肉鱼,顿顿不同肴;三天一小聚,半月一会餐。记得入伍次年,刚从政治处派下来的连队指导员创新意识强,过年时想出个点子要吃“忆苦饭”。于是大年三十除夕夜,我们捧着铁碗,看着碗里的“地瓜拌糠”,脸上虽强颜欢笑,心里可真不是滋味:老家再穷,这顿年夜饭肯定是有鱼有肉有酒的。司务长见状似他犯错般的挨桌窜,并求着我们多喝汤。开始大家还不理会,都觉得一桶黄菜叶汤有什么好喝的?后来才发现汤里有“奥妙”。原来,他在汤里放了不少味精和榨菜。多亏了这点鲜味和咸味,才使我们咽下了这顿终身难忘的“年夜饭”。听说,为此他还挨了指导员的批评,但他也让战士们更加爱戴。</div> <h1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font-size: 16px;"> 那年他首次回苏北老家探亲,为了能体现“衣锦还乡”,战友们争着把好东西借给他。什么手表、袖珍收音机、电动刮胡刀;西装、毛线衣、皮鞋;拎包、皮箱、票夹子;连挂钥匙的保险带、旅行剪刀、领带夹等一应当时比较稀罕的物品都给他准备好了。司务长探亲回来不但给我们带来了花生米、地瓜干,而且把他爸也带来了。据说他爸一辈子几乎没出过远门,连火车都没坐过,司务长特地带他出来见见世面。</span><br></h1><h3> 司务长他爸形象一点不像司务长,个子瘦小,说话木讷,但人很勤快,来连队后一有空就到菜地上干活。司务长是连队的“财政总管”,所以,只有他享受小单间待遇,并安装了保险门、窗。这天,司务长刚出去买菜不久,炊事员听见他爸在单间里的叫声,忙跑过去一问,才知道他爸被关在房间里了。炊事员知道门是弹子锁,也想到可能他爸不知道怎么开,就叫他“向左边转”,他转了说不行;又说“向右边转”,他转了又说不行;炊事员也急了,说你用力点!话音刚落,只听得“扑通”一声,他爸摔倒在地了。还好司务长很快就回来了,忙打开门扶起他爸,他爸捂着腰痛得直不起身。一问情由,大家都笑翻了。原来他爸从没见识过弹子锁,因此风吹门关后不知怎么开?炊事员叫他“转”,他不是去转弹子锁上的转扭,而是自己身子在“转”;炊事员叫他“用力”,他就身子急转,结果扭伤了腰。伤了腰就得到医院去治疗,接下来的故事就更让人“喷饭”了:一大早,司务长就带他爸去了县城地方医院,并挂了号,还是第1号。因时间太早,骨伤科还没开门,司务长有事,就让他爸等着,并叮嘱等会开门唤到1号就进去瞧病。好容易等到医生来了,并看见身旁的人一个个呼唤进去又一个个出来配药。他爸终于按纳不住了,就问门口唤号的小护士为什么他来最早还没轮到?小护士一看他的挂号说,我不是早唤过“幺号幺号”了?他爸说,我是1号呀。小护士不屑地说,老土,“幺”就1嘛。他爸被搞得云里雾里:城里人邪乎,“腰”与1怎么成了一回事?进了门,女医生问他哪里不舒服?他爸嗫嚅道,我“1”痛。女医生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朝他翻了翻白眼,不耐烦地说,把裤脱下来。他爸连忙松开裤腰带,一把褪下裤子,因太用力都拉到毛以下了。女医生以为他是有意的,就轻声骂了一句“畜生”!他爸一听奇怪了,城里人看病还要问“出身”的?连忙回答“贫农”!女医生更火了,大声呵斥,“老畜生”!他爸也连忙大声并自豪的回答“三代贫农”!要知道,当时可是十分注重出身成分的年代。成分越低越光荣,越受人尊敬;成分高的如地主、富农,连子女都无端受歧视。我估计后面的故事是有人故意杜撰或“移花接木”的。但连队的弟兄们可都是“宁信其有而不信其无”的。于是,这故事就完整地在全连、全营、全团传开了……</h3> <h3>当年我们装备的坦克还是苏制T--34,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主战坦克。</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炮手“十三拉”</h1><div><br></div><div> 这是我们连队一位来自安徽的二炮手获得的“荣誉称号”。说起这个称号还有那么一段有趣的故事。我所在部队属装甲兵。新兵连结束我分在坦克连。一个坦克连配备八至十辆坦克,一辆坦克有四个乘员,分别为车长(班长),负责指挥和无线电内外通信;驾驶员在坦克最下层,负责驾驶和操作前列机枪;一炮手在坦克中层,负责坦克炮和并列机枪的瞄准射击;二炮手和车长在最上层,二炮手负责装弹和操作塔顶的高射机枪。</div> <h3>我站的就是坦克炮塔二炮手舱位,旁边是车长舱位。</h3> <h1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font-size: 16px;"> 记得那年部队修建坦克车库,全靠战士们手刨肩挑。而部队开展的连与连之间,车之车之间的“劳动竞赛”又热火朝天,把小伙子们一个个折腾得不成人样。这位仁兄来自城镇,在家很少干体力活,早就累得撑不住了,所以就变着法子想“逃避”几天。而要逃避劳动唯一的理由就是生病。但他身体素质又太棒,大汗淋漓下任是喝凉水,冲井水,吹冷风……怎么摧残也最多打几个喷嚏而已。但终于有一天他捂着肚子腹泻不止并住进了卫生队,军医诊断是因不洁食物引起。后来,他的一位同乡透露了“秘密”。原来,为了“生病”,他竟一口气吞了十三只苍蝇。于是,有战友私底下戏称他为“十三拉”。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他这称号很快就在连队传开了。因为,在其它事情上他也会不同常人,表现的很“极端”。比如,不满意车长让他星期天去“帮厨”,就偷偷包了十几个“辣椒饺子”,辣得连长“痛哭流涕”,破口大骂,但又抓不到证据,也拿他没辙。在一次团里组织的内务大检查时,他趁机偷偷把自己床上的床单撤下,露出的棉垫子黑一块、黄一块、污迹斑斑,让陪同检查的连队领导大为尴尬。原来他早对排里把这么差的棉垫分给他用大为不满,找机会予以发泄。而事实上,检查过后,排长不但没骂他,反而马上让人给他换了床新棉垫。连队晚上站岗分内外岗。外岗负责坦克车库;内岗负责连队宿舍,同时还负责叫下一班岗的人换岗。那天,他负责内岗,前班岗的战士叫醒他和外岗的战士后就睡觉去了。而他起床后不知怎地又回到床上并一觉睡到大天亮。碰巧,这天负责查岗的连队干部也未“履行职责”。结果,负责外岗的战士在坦克车库连站了三班岗。这事主责在他,前班叫岗的战士和查岗干部似乎也有责任,但一时又追责不清。最后,连队来个“坏事变好事”:给予连站三班岗并坚守岗位的外岗战士“连嘉奖”。事后他还说,早知这样就能得个“嘉奖”,站一晚上岗也愿意。</span><br></h1><div> 在一次训练时,他在坦克车内准备关炮塔舱门,因舱门弹簧太紧,他一个人在里面拉不到位,就大叫让外面的战友协助按一下门。可当外面的战友用力一按,却听他惨叫一声——,他右手食指被舱门生生切断了两截。忙乱中,他自己忘了右手指还搭在炮塔舱门沿口。因右手又是食指伤残,部队按规定给他评了伤残等级。可天知道,他天生是个“左撇子”。退伍后,他凭着“革命伤残军人荣誉证”很快就被安排了工作,在家乡县城图书馆当了一名图书管理员。</div>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上海兵“跳蚤王”</h1><div><br></div><div> 我们连有位坦克驾驶员是上海兵,人长得短小精悍。他生性活泼,能说会道,头脑灵活,反应灵敏,且又姓王,所以我们就叫他“跳蚤王”。</div> <h3>兄弟部队的水陆两用坦克。</h3> <h1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font-size: 16px;"> “跳蚤王”面皮白净且五官精致,所以特别喜欢照镜子,每天是镜不离身,并且每次照镜子都是上照下照、前照后照,还挤眉弄眼做出一些表情自我欣赏。他本非卷发,却自己发明了一种卷发“绝招”:即用手猛搓一块头发,直到发烫起卷。他的一头卷发就是这样一块连一块搓成的。他的坦克驾驶技术是全连最好的,也是同批战士中最早考上驾驶一级的,又是“装管红旗车”驾驶员。平时他“小脑筋”特别多。比如车上的油壶用旧了,别人拿去仓库换不了,而他把油壶嘴故意折断了就给换新的了,他称之为“破罐破摔”;车上的扳手不见了,他乘全连保养车辆之机,到其它车旁转了转,车上的扳手又有了,他称之为“顺手牵羊”;别人洗擦车布又是土埋又是碱泡又是驾起铁盆用火烧煮,而他偷偷用坦克柴油洗,确实如他所说“干净快捷”但也确属过分。就是我们野营拉练在村庄附近宿营时,他都会发动看热闹的小孩帮助抬水擦车,而他只需指手划脚,然后用子弹壳“论功行赏”,搞得一班小孩围着他上窜下跳嗷嗷叫。这家伙不但头脑灵活,文笔也很好,还会画画,是连队的黑板报的“主编”。但在部队几年就是入不了党,因为他太“真实”了些,且总是别出心裁。如当年部队流行连队领导和战士们直接“对话”:即领导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战士们面对面交流,你提我答,或我问你答。在指导员解答“当兵是否吃亏”问题后,“跳蚤王”跳出来反诘:“指导员,你承认当兵吃亏,但又说当兵光荣,难道当兵就是因为吃亏才光荣吗”?指导员说:“明知道吃亏来当兵,这就是一种崇高的境界,老山英雄有句口号,叫‘亏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你能说当兵不光荣?“算了吧”!“跳蚤王”不屑地说:“我当兵可不是自愿的,是强迫的。当时是因为厂里分配到征兵名额但无人报名,厂领导才找我爸说,只要我去当兵,就可以优先给我家考虑分房。我和爸、哥都是厂里的工人,但全家才住十来个平方,我和哥哥自小就住抬不起头的阁楼。所以,我是为解决家里住房问题来当兵的。事实上,我还是因‘光荣’而吃亏……我一当兵,女朋友就吹掉了”。话未说完,全场哄然,而指导员却一时语塞。更绝的是,这家伙竟会花几十元钱去地方一个杂志登了则“征婚启事”。事隔多年,我仍能记忆大概:“天上爱情,人间婚姻。吾不信茫茫人海无一知音?友曰:知音安在?吾哑然。不甘,乃试:余姓王名彬,现役军人,原系上海某国营厂工人,今年二十一春。个子虽不高,却也非五短;相貌虽不扬,稍逊于国强(指当时的电影演员唐国强)。喜读书、肯用脑、爱健身、会帮人……天地悠悠,前路茫茫;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有意来鸿请寄××部队……”这篇别具一格的征婚启事确实不同凡响,并且战士征婚当时也是绝无仅有的,这使得许多人对他刮目相看,也使他的入党问题久议不决,直到退伍之日。</span><br></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高、高、实在是高”</h1><h3><br></h3><h3> 此语源于一部当时路人皆知的抗战电影里伪军汤司令的一句台词,而我们私下用来称呼我们的车长。车长姓高;个子也高,一米八八;又是高干子弟,他爸爸是军区机关的一位首长,我们去过南京他家,高宅大院,独门独户,还有战士站岗;他喜欢唱歌,声音特高,并天天吊嗓子,鬼哭狼嚎的。高姓、高个、高干子弟、高音,几个高都高到一块了,那还不是“高、高,实在是高了”。车长虽是高干子弟,但人却随和,没什么架子,只是自由散漫了些,对我们要求也不是很严格。并且,碍于团长原是他爸通信员的面子,连里有什么重活、累活、难活一般也不会安排我们车,我们也落得轻松,这也叫“随羊吃草、跟鸡吃谷”。他几个月总要去南京一次,回来时总会带些巧克力、高级奶糖等当时的稀罕物犒劳我们,惹得兄弟车的战友都眼红。他从小在大城市长大,见多识广并很有主见,做事不盲从,说话不跟风,这在唯命是从的军营里是很难得的。一次,我随他出差在火车候车室候车时,一位妇女怀抱着一个脸色蜡黄的小孩急匆匆来到我们面前,说小孩急病,要送南京治疗,但没钱买火车票,恳求援助。我听了马上准备掏兜,他连忙用眼色止住我,当时我还不解。等妇女乞讨不成悻悻走后,他示意我跟她出去看看。我走出车站,就看见妇女怀中的小孩像猴子般敏捷地蹦下地玩去了。车长说,做好事也不能盲目,好心不能让人利用,我连称是是是,从心底佩服车长超凡的洞察力。</h3> <h3>人高马大的车长。</h3> <h3> 一天,军区女篮小分队首次来团,并准备与团篮球队打场比赛。消息传开,篮球场很快就爆满了。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比赛拉开了帷幕。但比赛开始后并不精彩,平时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在女兵面前个个“绅士”般的束手束脚:女兵冲刺不敢挡,女兵上篮不敢拦;更有甚者,男女同时抢到球,男的不但不夺,反而主动往女兵怀里送。女兵们可毫不客气,一个个勇猛地往小伙子堆里钻,并凭借良好的个人技术,频频上篮得分,比分越拉越开,现场一片哗然。本不是团篮球队队员的车长坐不住了,主动要求上场。他一上场,情势马上变了。那些一米七几的姑娘在他一米八八的个子面前尽显弱势,连连被“盖帽”;而他上篮冲击时勇猛得像坦克,一下子把拦截他的两位姑娘都撞翻在地……他这一搅,场上小伙子也不好再“怜香惜玉”了。女兵们也火了,只听得满场哇哇叫,脑后的小辫子似乎都竖起来了。场上一方人高马大体力强,一方技术娴熟投篮准,双方打得难解难分;场下掌声叫声连绵不绝,现场仿佛都沸腾了……也奇怪,据说被车长撞倒的其中一位女兵还喜欢上了车长,偷偷给他写过恋爱信呢!</h3> <h3> 车长平时最怕洗衣服,袜子都是穿脏一双就先往床垫底下一塞,然后找出另一双穿上。等干净的袜子都穿没了,再掀开床垫,用鼻闻闻哪双袜子最不臭就穿哪双。最后实在是双双都臭不可闻了,就叫一位战士帮助洗一下,洗好后就让那位战士自己挑一双以作“酬劳”。当时,我们大都穿部队发的松松垮垮几十年一贯制的布袜子,而他穿的却都是当时价格很贵、色彩鲜艳、弹性极好的尼龙袜子,每双都让我们眼馋。因此,不少战友都希望能有与他“互相帮助”的机会,包括我自己也是,只是不好意思主动要求。车长平时有些大大咧咧,做事情也有些西里糊涂。最有趣的一次是,星期天他连写了三封信:给妈妈、女朋友和昔日一位哥们。可一不小心,寄信时装错了信封。他把寄给哥们的信寄给了母亲:信中粗话、脏话连连,而他母亲可是个非常正统的抗战时期的老革命;把寄给母亲的信寄给了女朋友:信中大吹同是高干子弟的女朋友怎么对他撒娇、巴结、听话,又说她其貌不扬,要不是父母之命,肯定是不屑一顾的;把寄给女朋友的信寄给了哥们:信中通篇都是甜言蜜语、讨好话,还有“宝宝”、“达令”之类的肉麻的要命。结果回应是母亲训,女友恼,哥们嘲,而我们闻知是捂着肚子笑,连称“高、高,实在是高!”</h3> <h3> 记忆中,还有许多战友让你难以忘怀。像凡有眼睛的东西都不吃的回族战士马;与人打赌,身裹棉袄一口气吃了三十根冰棍的南京兵刘;一顿干了五十只萝卜蒸饺的山东大汉孟;还有手榴弹未拉弦就扔出去,闭着眼睛扣扳机的福建小个“莫大胆”等等。</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