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万能手 之 渔夫的故事(一)

寒潭雁渡

文/寒潭雁渡

我的家乡是个背靠小河面对山坡的小村。村子座落在山水之间的一片良田中。分田到户后家家鼓足干劲儿下地干活，侍弄庄稼。却很少有人想到靠水吃水下河捕鱼。沿河两岸上下几里地我只见过一个真正的打渔人。

小时候我常渡河去对岸的外婆家。经常看见那渔人用竹篙撑着两叶木舟轭在一起的船在河心。船沿上站着几只弯脖子的鸬鹚。他有时候将竹篙横在船梢，提起一丛渔网用力向空中撒出一道弧线。伴随着嗖嗖声渔网像一篷绿纱从空中飘落。须臾便听见网坠叮叮咚咚入水的声音。网也随之没入河水中。

这些情景让我心里充满了神秘感和好奇。没想到有一天我也成了渔家女儿。

我开始上学的那一年，爹从在村头水站工作的外地人手上买下一架抬网。他将抬网架在村头小河上。在我的印象中这抬网真大啊，像一床被子盖住这一段河面。

渔网沉入河中每一两个小时起网一次。起网时爹双手交替往胸前扳木头做的轮盘。一根满是毛刺的钢丝绳渐渐从河面显现出来。钢丝绳离开河面越来越高，将沉在河底的四角的渔网拉出水来。渔网出水越多，爹扳动轮盘也越费力。到最后渔网大半已出水，只剩网的底部仍没在水中，像只盛着水的大锅。鱼儿在里面翻腾跳跃。这时候到了最吃力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爹一只手用全力扳住轮盘使钢丝绳和渔网不沉回水里。另一只手去取轮盘锁将它固定住。

有一次爹没把扶住，轮盘飞快倒转，将爹整个人甩到快速下沉的钢丝绳上。绳上的毛刺在爹胸前拉出一道道血印子。这次事故后爹找来了刚下学的小舅帮忙。这样起网时有两人可以确保安全。不起网时有小舅守在河边，爹可以兼顾地里的活，帮到我妈。

轮盘固定之后爹用鱼舀将鱼从网底舀出来。鱼舀的柄是一杆粗竹竿顶端又接一杆细一点的竹竿。到顶才是铁丝圈住的网兜。这鱼舀长且重。爹舀鱼时尽量双臂悬空，不让竹竿靠上渔网。

捕到的鱼虾暂养在沒入河中的一个篾笼里。攒到几斤重时妈就会起早带去集市上卖。

这是一项不分日夜的工作。爹在河岸边就着柳树搭了"人"字形的草棚。里面刚好铺下一床铺盖。棚顶上挂一盏带玻璃罩的马灯。爹又靠水边钉了些木桩。养鱼的篾笼和筏子就拴在这些木桩上。筏子是用三个旧的25拖拉机轮胎绑在一起，上面铺了木板。这筏子平常就泊在岸边。我妈有时候来给爹送饭，在等爹吃完的间隙就在筏子上将一家人的衣服就着流动的河水洗漂干净了。

天气晴好的时候，爹会在晌午太阳正热时把网整个拉出水面高高地架在空中晾晒几个钟头。他则用两片宽竹板做浆划着筏子到网下挨片检察。遇见磨损或断掉的网线就用左手钩住网免得流走，右手飞梭走线补网。

这样打渔种地过了一整个夏天。那年秋初收稻子的时候小河发大水了。连日暴雨加上上游泄洪，河水涨得很快。爹不得已斩断系住抬网的绳索。眼见着河面越来越宽。浑浊的黄水裹着浪渣。不时有瓜果, 树木和成捆的稻子从河面流过。两三个小时内河水涨上十多米高的岸进了村子。地势低的房屋进水了。爹的筏子成了救灾工具，帮着转运进水房屋里的人畜财产。

我还清楚地记得爹撑筏子送我们去坡上的学校上学。我们三四个小孩光着脚站在筏子上。爹站在我们前面小心地撑着筏子避开树木和深沟。筏子漂过菜地和田野。已经看不见蔬菜和庄稼了，只看见茫茫水面像一面不甚清晰的镜子倒映着我们模糊的身影。小孩子不懂受灾的苦，心里反而觉得像是在驾筋斗云一样的新鲜。

洪水褪去大半时，爹迫不及待地乘着筏子顺洪流而下去寻抬网。还真找到了。原来在下游约两三里的地方河流转了弯。拐角处淤积了大片泥沙长出了一片茂林。抬网被洪水冲到这里缠在林间再也动不了了。爹费尽周折将渔网弄回家，在院子里一折一折地清理,洗晒,缝补。后来据说爹很幸运地将抬网卖掉了。

此后秋收冬闲，一家人平安无事。然而渔夫的故事并沒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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