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不甘心的瞳孔

毛歌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我常常在她面前</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保持沉默</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仿佛黑暗的森林</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雪,漫无边际</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旷野安静到令人恐惧</b></h3> <h3>1983年进入大学的时候,得着一个像极了母亲一样的老师的关怀,就对于中国现代文学感着超过所有同学的兴趣,图书馆里那个时候能够找得到的现代文学作品,被我全部通读,似乎是囫囵吞枣。这样的阅读生活,为我今天的一切人生思想和文字上的方向打下了不可摧毁的坚实基础,很多时候,骨子里就有一份骄傲,仿佛春天地里的种子,遇见了对的人,就会哗哗地直流,倘若用了笔来表达人生上的感悟,文字练习上的作风全部来自于现代文学作家的影响。</h3><div><br></div><div>除开沈从文,萧红就是一个例子。</div><div><br></div><div>我到今天都没有去过东北,于是就依靠想象,依靠直觉,来回应桦树林,漫无边际的北风,呼啸而过的雪,狼,雪橇,座山雕和他所在的深谷,一个民族的抵死抗战,烈酒,扑面而来的旷野的孤独,令人惊心动魄的枪声,和一个村子一条河流安静的炊烟。东北,竟然成为了我罕见的呼吸一样的存在,也就想,一定有一天会去那里。</div><div><br></div><div>东北最早给我的印象,全部来自于萧红。我很惊讶,人们谈论她的时候,总会花太多的精力去看她和几个男人的关系,而谈论那些生活宽裕的嫁给一个好的老公的另外三个才女的时候,就会得着轻松愉快和近乎不可接受的赞扬。萧红,近乎苛刻地被评论,判断,或者得着无数人的逼迫。</div><div><br></div><div>于是,我从1984年左右阅读她的《生死场》《呼兰河传》之后,就一直觉得她和她所在的时代以及今天的关系,都被“边缘化”。第一,她一直因为婚姻而在身体和灵魂上受着只有一个十分普通的女人才懂得的痛苦,第二,她不得不依赖于自己的才情来适应那个时代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的压迫,第三,任何时代一个普通女人,要生存下来,除非自己努力,就得仰望男人的力量。你不应该否认,直到今天依然不公平的两性社会。那个带着狼一起奔跑的女人(这是当代女权主义运动中经典作品的封面和标题),比任何人都过着隐秘的私人生活。</div><div><br></div><div>我想先列出来一些名单:鲁迅,茅盾,胡风,叶紫,舒群,柳亚子,丁玲,艾青,田间,李公仆,罗峰,孔罗荪,史莫来特,萧军,骆宾基,端木蕻良,等等。这些人物,在整个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和影响,萧红的幸运是,能够结识这么多作家,并且即使到最后,到几十年后,依然有一个东北的男人挂念她,把自己一半的骨灰撒在属于萧红的地方,在香港,一个有着海湾的地方,灵魂彼此相遇。</div><div><br></div><div>我相信命运,相信宿命。相信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彼此最后的安排。如果灵魂以这样的方式来完美存在,那么,在整个现代人生而并非仅仅是文学历史上,萧红比任何一个女人更加幸福。这样一个男人一半的骨灰和一个女人一半的找不到的骨灰在一起的真实故事,成为了全部人类感情最为动容的一页。小说或者电影都应该放大这样的细节,来让我们对于爱情表达无限的敬畏。</div><div><br></div><div>1986年,在长沙一个礼堂,我见到了萧军,第一次以南方人的眼睛打量这个来自东北的男人,更何况,他和萧红曾经血肉相连。萧军穿着灯笼裤,一双平底布鞋,声音极为宏亮。经历了战争,逃亡和挣扎的那一代男人,比我们都要更加严肃,比我们更加懂得珍惜。我不会问任何问题,对于那些经过无数人反复寻问的感情上的事情,我觉得我们已经表现得浅薄和无聊了。我盯着他粗犷的男人额头和他似乎穿越旷野雪原的声音,如果我是一个女人,我会跟他,会要死要活地和他睡一觉,给他生一窝狼一样的崽子。更何况,他救过我的命。</div><div><br></div><div>一个女人在颠沛流离的时候,遇见了一双坚定的手,你会怎样?</div><div><br></div><div>所以,当我第一次阅读《呼兰河传》的时候,我看见的就是无比的真实,一种朴素到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生活中,一种受着大时代无可退让的选择里,需要怎样的坚毅才可以活转过来啊!坑上是临死的生命,屁股下面是蛆的蠕动,雪依然在下,寒冷直逼灵魂,颤栗的生命岌岌可危,而且枪声由远及近。这就是生活,而萧红却要描述,记录,讲述。后来我读夏志清的评论的时候,我知道他一定看到了同样的情形,才会说出来一句最厉害的话语:没有萧红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是最不可宽恕的疏忽。</div><div><br></div><div>我们的疏忽是:我们在懂得一个普通生命存在的尊严上,依然艰辛。我们太在乎自己的思想或者逻辑,而还原历史或者一个类似于萧红这样的生命上,我们表现得优裕,骄傲,不平等,故意拉开距离,用某些道德来绑架试图自由呼吸的灵魂。</div><div><br></div><div>(题图是尹瘦石先生的作品,特此说明。文字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未经作者本人许可,不得刊用,转载)</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