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辞职》(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无花果

<h3><br /></h3><h3>第一章。</h3><h3>夜已深了,天幕如同巨大的黑丝绒笼罩着角角落落,钱不凡觉得自己是在茫茫的海上孤独地漂流,一阵阵黑浪袭来,似乎要撕裂她,吞噬她,她的心被狠狠的摔在礁石上。"校行政会认为你和马笑莲老师在学校相互攻击,已造成不好的印象,决定取消你此次评中高的资格。"尹主任的话一字一句那么清晰地敲打着她,屈辱愤怒懊恼伤心,交替着蹂躏她的心,又一次她原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泡汤了,她想起了近三年来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历历在目。</h3><h3><br /></h3><h3>第一次评中高,她信心满满,因为她的教学业绩突出,她辅导学生作文多次获奖,而自己又参加市优质课比赛获得一等奖,骄傲的她不屑去讨人情拉关系,以为公道在人心,结果被学校自行拟定的评定规则,一下子就否决了。规则要求连续两年是区先进,而那年只有一个名额,处室的王平常恰好符合这个条件,于是那年,王平常欢天喜地的评上了中高。钱不凡事后才知道,王平常可不平常,一条中华二瓶茅台,0K,搞定。不谙俗事的她,在人情世故面前栽了一个跟头,那次愤慨的她踢破了校长室的门,回家喝了半斤四特酒,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用了半年的时间疗伤,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才慢慢淡下来,那年她三十五岁。</h3><h3><br /></h3><h3>疤痕弥补的再好,总有些淡淡的斑迹,钱不凡终于把头从备课本和作业本中扬起,她才发现别人的生活远比她丰富,炒股的老师正热烈地讨论着那些红红绿绿的经纬线,几个骑友正商量着星期六的骑行往返线路,再看看后面的一条桌子,上面已有些灰尘了,她仔细地回想后面的同事是谁,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一年钱不凡的生活理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学会了淘宝,学会了搓麻将,不过她业余的时间更爱读书,看电影,养养花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两年就过去了,这两年学校沒有中高的指标,大家反而相安无事,这一年,钱不凡三十七岁。两年来,钱不凡的生活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从长发飘飘到短发精神干练,皮肤从白皙红润到有若个斑点点缀,所教的年级由七年级上升为九年级,一切都有序前行。</h3><h3> <br /></h3><h3>不过这一年却注定悲剧和喜剧交错上演。上一年丰富县教体委大刀阔斧地进行体制改革,打破了各个学校死水无波的局面,每个学校每门学科进行末位淘汰制。被淘汰的老师待岗半年跟班学习,工资只发放百分之七十,开始大家并不以为意,以为是走过场,搞搞形式罢了,沒想到,这次来真的,于是学校里就出现了九名学科的老师待岗学习。</h3><h3> <br /></h3><h3>话说,八月二十八那天,刚从西安游玩回来的钱不凡,正带着旅途的疲倦前往学校参加期初的教师例会,刚到校门口,就发现今天学校有种怪异的氛围,人们三三二二,交头咬耳,一头雾水的钱不凡放轻了脚步,凑进人群,一打听,倒吸口冷气,虽是夏天,可身上却泛起了凉意,原来是教历史的权快乐老师,昨天傍晚带了一瓶农药在办公室里自杀了。</h3><h3> <br /></h3><h3>八月的阳光竟有些苍白,宽大的叶子在枝丫间密密麻麻地交集重叠,浓黑的影子似鬼魅般涂抹在地面上,钱不凡觉得有些头晕,恍恍惚惚间听到有人喊她:"钱老师开会了。"她定了定神,喝了口矿泉水,向多媒体教室走去,刚踏上台阶,身后传来"哇"的一声,走在台阶上的老师们都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只见一只硕大的黑色的乌鸦又"哇"的叫了一声,飞走了。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诡谲的气氛,大家默默地走进多媒体教室。钱不凡不知会是怎么开完的,她只觉得胃有点胀,有呕吐的冲动,她拿出手机拨打了好友金点电话,"喂,点点吗,你叫上依依晚上到我家聚聚。"金点是一所私立学校的校长,眉清目秀,身材挺拔,最让人钦佩的是她超凡的记忆,缜密的思维,为人果敢豪气,她和钱不凡是高中同学。杨依依长的和她的名字一样,娉娉婷婷,一头波浪般的长发,如空中飞扬的柳枝,常让人注目,引出无限的遐想。她和钱不凡是大学同学。你来我往,三人竟好的如同一体,今天发生这么悲催又怪异的事情,三人是要话唠的。</h3> <h3>第二章。</h3><h3>变革不会因为某个人生命的结束而停止前进的脚步。中国的地方教育常常是家长制式的,因某个官员的喜好而决定改革的方向。一会儿是"三个环节教学法"的全面推广,一会儿又是"五步教学法"的深入贯彻。今天学了别人的跑操,明天学了别人的翻转课堂,折腾已经是常态了。因此各行各业都在呼唤英雄式的领导,人们惧怕庸官,他们毁掉百年基业,且冠以变革的外衣。他们砍下几百年的古树,决不心疼;他们拆除百年大屋,欣欣然而喜:他们毁坏唐风宋韵的石桥,美其名为城市美容。而作为弱势群体里的一员,如何规避变革而带来的风险,只有让自己变的强大,才能置身事外。</h3><h3><br /></h3><h3>钱不凡昨晚多喝了点酒,今早醒来,人昏昏沉沉的,她看了看手机,已经六点十五了,今天是学生注册的日子,不能迟到。钱不凡找了一件红色黑圆点的棉质长裙,腰带编了一个蝴蝶结,看起来又飘逸又有点喜色,她想冲淡那份沉重,又用BB霜盖住脸上的几个雀斑,涂了涂口红,让新学期的自己显得干练精神。八月底早晚的暑气已消退了许多,走在路上,就已经看到学生三三二二拿着假期作业,说说笑笑的前往学校了。钱不凡刚进校门,值班室的大爷就喊:"钱老师你有封信。"接过一看,原来是《江西教育》寄来的,前一阵子她寄了一篇文章,看来被采用了。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大爷压低声音说:"你知道吗,今早权老师的老婆来闹事了,拿了一叠纸钱在学校里边哭边烧呢。""现在,人去哪里了?""校长让王平常代表学校正在办公室里协商呢。"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钱不凡抖了抖,似乎要把身上那份沉重抖落,她快步走向教室。</h3><h3> <br /></h3><h3>走进教室,眼前的景象让她眼晴有些潮湿,教室窗明几净,课桌摆放整齐有序,讲台上放着一盆绿萝,一团的青葱,旁边还有一瓶矿泉水。"钱老师好!""老师,您来了。"钱不凡在人群中寻找班长潘森,只见潘森在人群里朝她调皮地眨眨眼,钱不凡朝他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个赞赏的目光,然后坐在讲台边的椅子上开始有序的注册。</h3><h3> <br /></h3><h3>上午十点左右大部分学生已注册了,钱不凡把收拾好的东西放进手提包,不料她发现手提包里多了一些东西,掏出来真丰富,有夹心巧克力,松子饼干,还有精装的葡萄干等等。最让她感动的礼物是一对雨花石,每块圆润的石头上竟刻着一行字,一块刻着"遇见您,我的世界才多彩",另一块刻着"感谢您,让我的双翼如此有力",她知道这一定是潘森送的。正当她沉醉在学生的一片情意中时,电话响起来了,是金点的电话"喂,不凡,晚上到我学校来,我有惊喜给你。"未等钱不凡答应,那边就挂断了。会有什么惊喜呀,钱不凡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她的这个朋友总爱用夸张的手法。八月底的傍晚,暑气已退去了一大半,忙碌了一天的钱不凡去卫生间冲了凉,换上了一件黑色的无袖连衣裙,显得俏皮而又妩媚,她把女儿送到婆婆那里,一个人慢悠悠地向金点的学校走去。</h3> <h3>第三章。</h3><h3>丰富县是一个大县,位于浙闽赣交界处,闽南话江山话随处都能听到。近十年经济快速增长,房价越抬越高,直逼省城,专家们曾研究这是泡沫经济,很快就萎缩,可这个泡沫却越来越丰富,到今天为止,房价依然在省区里遥遥领先,一个普通的楼盘均价达五千,临近河边的楼房高达八九千,令周边的县区瞋目结舌,自惭形秽。</h3><h3><br /></h3><h3>钱不凡走在路上,听到的是挖掘机"咔嚓嚓"的叫声,路面坎坎坷坷,最近好像在安置管道,整个街面尘土飞扬,如果是下雨天更遭,路上泥泞不堪,好几次她看到了公交车的轮胎陷在泥窿里。在钱不凡的记忆里,县城的主干道,难得有消停的时候,两边的护栏一变再变,现已不知第几变了,依稀记得曾是铁艺,后又木栏,一会是黑,一会是白。那道旁树从不曾茂密高大过,梧桐长大换樟树,樟树茂盛换棕榈。沒有折腾就带不动经济的发展啊。</h3><h3><br /></h3><h3>走到近郊,眼前开阔起来,地里的应季节的蔬菜,长势饱满,水塘处有三二只鸭子嬉戏,旁边一只大黄狗懒懒地趴着,远处有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这是一个平和安宁的傍晚。天色渐渐迷离,钱不凡加快了步伐,径直走向了金点的学校。老远她就看见金点站在校门口向她招手,落日的余晖照在校牌上,使"育华中学"四个字更为醒目。这个地方钱不凡太熟悉了,每次她和依依有事,都在此聚会,今天金点把她叫过来…"不凡,怎么这般磨磨唧唧,我在门口等你好一会儿了。"不等回应,金点就小跑过来,抱着钱不凡肩膀连推带拉地走进学校。金点的学校如同她的人一样,精致,干净。一走进校园,眼前便是一个花坛,此时的花坛很热闹,金黄的万寿菊正热辣辣的,张扬又豪气,鸡冠花却显得有些庄重,夜来香已等不及暮色降临,悄悄吐露芳香。钱不凡最喜欢旁边的竹林,中间一条鹅卵石的小路曲曲折折通向静心亭,通向一个人工湖。金点搂着钱不凡往竹林走去,此时,钱不凡看见小路的那头走来了一个满脸笑意的男人。</h3><h3> <br /></h3><h3>晚霞透过竹林,把几点斑驳的光影投在他的身上,钱不凡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向她走过来的男人,不等她搜索记忆,对方笑吟吟地伸出手说:"钱不凡,好久不见啊,不认识老同学了。"边上的金点忙介绍:"不凡,你的同桌,董静初啊。"往事如同泛滥的洪水,一下子冲开尘封的闸门。董静初,多么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啊,钱不凡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热切地念道:"董静初,董静初"忽然鼻子一酸,竟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一行泪水如任性的孩子,恣肆在脸上。这个在十八年前给予她极大帮助的亲爱的同桌,亲密的战友,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h3><h3> <br /></h3><h3>"还和以前一样爱哭鼻子。"董静初说着递给钱不凡一块格子的手帕,不凡接过来有些诧异,心想:在用纸巾的年代,他竟用方帕。金点忙插话:"到楼上我的办公室里,我们边喝茶边聊吧。"三人上楼来到金点的校长室,刚坐下,钱不凡就急急的发问:"董静初,高三那年你抛下大家,你去哪里了。"金点也很想知道,一边泡茶一边问:"那年,你怎么蒸发了。"董静初抿了口茶向她俩慢慢道出原委。十八年前,丰富县经历了一场黑天鹅般的金融灾难。那年有几个发财心切的人,从石家庄引进了一个名叫聚宝之家的金融机构,该机构以高达六分的利息向民间融资。</h3><h3> <br /></h3><h3>面对这巨大的利益诱惑,丰富县的人们像得了失心疯,癫狂地把积蓄都投了进去,老人的养老金,孩子的教育基金,拉车的补鞋的卖菜的辛苦钱,男人的女人的情夫情妇的私房钱,一骨脑儿地投了进去,更有甚者或抵押房子贷款,或向亲戚朋友低利息借贷,全都投进这个会下"金蛋的融资机构。各种丧失理智的行为证明了"当金钱开始说话时,事实就闭上了嘴"这句话是多么正确。这是一场疯狂的梦,到了十月底,该机构的人关闭窗口,携巨款外逃了,丰富县的民间资金被洗劫一空。</h3><h3> <br /></h3><h3>而那年董静初的父亲却在黑滑石这个项目上做的风生水起,净赚一个亿。于是那些融资落空负债累累的人,起了歹意,竟想把黑手伸向董静初。董静初是他母亲生了三个女儿之后董家唯一的男孩,是全家人的宝贝。董父决定把儿子送到英国去读书,沒想到这一去便是十五年。前年深圳一家贵族学校邀请他担任校长,他也考虑双亲已年迈,才回国。</h3><h3> <br /></h3><h3>董静初以平淡的语气叙述了当年惊跌宕起伏的经历,钱不凡和金点的心情像是坐过山车,久久不能平静,这般情节,这样故事只有影视作品才有,没想到竟然发生在现实生活里,而且和眼前这个人关联。一阵唏嘘,董静初关切地看着钱不凡:"不凡,这十几年你过的怎么样?"钱不凡笑了笑,没有回答,把手里刚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说:"润润喉咙罢,明天中午上我家吃饭,看看我的厨艺如何。"</h3><h3> <br /></h3><h3>一日之计在于晨,整个上午钱不凡都忙碌着,送女儿去实验小学上课,又马不停蹄赶回学校上了两节课,然后骑车上超市买了一大袋的菜,路过花店,又进去买了一束百合。</h3><h3> <br /></h3><h3>今天的她,像上紧发条的钟,饱满又欢快。</h3><h3> <br /></h3><h3>回到家里,她把白色的百合花插在透明的玻璃瓶里,然后哼着歌在厨房间里洗切蒸煮炒。一件件"艺术品"很快就诞生了:干贝肉饼羹,鱿鱼炒洋葱,鱼卷豆腐脑,腌笋蒸腊肉,牛肉炒青椒,凉拌小木耳。色香味俱全,她孤芳独自赏。</h3><h3> <br /></h3><h3>"铃铃"门铃响了,她忙打开门,只见金点和提着水果篮的董静初站在门口。今天的董静初穿了一条米白色的长裤,上身是一件暗花的灰白体血短袖,衣袋依然插了一块叠好的帕子,简洁又有英式风范,迷人却又不容侵犯。</h3><h3> <br /></h3><h3>钱不凡拿出两双拖鞋让他们换上,又接过董静初的水果篮和提包。董静初一走进来,便啧啧地赞美起来:"不凡,你真是一个懂得生活的女人啊,漂亮温馨诗意,居品如人品。"金点开玩笑的说:"静初,我要吃醋了,你一见不凡就看不见我了。"说笑着三个人围坐于饭桌边。</h3><h3> <br /></h3><h3>这一顿饭,喝的尽兴,吃的欢畅,他们似乎都回到了青葱时代,忘记了家庭琐事,忘记了人情牵绊,忘记了职场纷争。</h3><h3> <br /></h3><h3>钱不凡想起了董静初每天给她带的早点,可口又温暖;董静初想起了他们每天迎着星光残月晨跑,苦涩而又快乐;金点想起了她生日那天三个人逃课,结果喝的大醉,后被班主任罚了一周的扫地。</h3><h3> <br /></h3><h3>青春真的好短暂,蓦然回首,都成了青春的过客。钱不凡喝了些酒,竟然有点醉意,她站了起来,大声朗诵起席慕蓉的一首《青春》的诗:</h3><h3> <br /></h3><h3>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h3><h3>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h3><h3>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h3><h3>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h3><h3>无论我如何的去追索</h3><h3>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h3><h3>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淡</h3><h3>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h3><h3>逐翻开那发黄的扉页</h3><h3>命运将它装订的极为拙劣</h3><h3>含着泪 我一读再读</h3><h3>却不得不承认</h3><h3>青春</h3><h3>是一本太仓促的书。</h3><h3> <br /></h3><h3>朗诵着朗诵着,三个人都泪流满面,桌上的纸巾抽用了一大半,桌上的啤酒瓶也堆了一大半,他们都穿越了时光隧道,回到十八年前。</h3><h3> <br /></h3><h3>饭后,董静初真诚的邀请钱不凡到他的学校去,他以自豪的神情描述了学校的情况,学校花园般建造,有亭台轩榭,有假山池沼,一年四季花信不断;班级是小班制,有各式各样的配套,语音室音乐房绘画馆游泳池,应有尽有。</h3><h3> <br /></h3><h3>最后他恳切地说:"不凡,你不能像一棵树,栽下去就生根发芽了,你要多出去走动,外面的世界很精彩。"</h3> <h3>第四章。</h3><h3><br /></h3><h3>聚也不易,散也不易,聚散总依依。董静初走后的几天里,钱不凡心里空落落,似乎刚做了一个好梦,就被人吵醒了,莫名失落。</h3><h3><br /></h3><h3>不过造化常为芸芸众生设计,时间的缓缓流驶可洗涤过往的一切,悲伤也好欢喜也罢,最后都会烟散云消,日子终将在平淡如水中慢慢流淌。</h3><h3><br /></h3><h3>星期一的早上,钱不凡如同往常一样忙碌,她上完两节课后,来到办公室。只是学校的气氛最近有些怪异,老师们私下里嘀咕起权快乐老师。</h3><h3><br /></h3><h3>一个已去逝多日的老师怎么又成人们茶馀饭后的谈资了,钱不凡是一个寡淡的人,平日不喜八卦,所以也不打听,更不愿枉自猜测,她坐下来拿起备课本写着课堂反思(这是她多年的教学习惯了)。</h3><h3><br /></h3><h3>"不凡大姐,你怎么不上心啊,中高有名额了,权老师的中高指标空出来了。"坐在她对面的帅哥柴高素与她相交甚好,一见钱不凡便说道。</h3><h3><br /></h3><h3>终于明白这段时间空气灰蒙蒙的原因了,悲凉如一道刀刃划过钱不凡的心头,她忽然想起了鲁迅的一句话:"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要浸渍亲族,师长,爱人的心…"</h3><h3><br /></h3><h3>上次评职称的伤又隐隐作痛,胃又开始抽搐了,钱不凡倒了杯热水,喝了几口,心境慢慢平和了,她对柴高笑了笑说:"想又有什么用,学校爱给谁就给谁罢。"</h3><h3><br /></h3><h3>话虽这么说,但这个名额引发的战争才刚拉开序幕,山雨欲来风满楼,钱不凡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钱不凡了,她准备应战。</h3><h3> <br /></h3><h3>晚上,钱不凡检查了女儿美美的作业后,又让她朗读了培根的一篇随笔,看看已经九点多了,她便让美美洗漱就寝。</h3><h3> <br /></h3><h3>夜色加浓,县城里的各种灯光开始闪烁流动,属于钱不凡的个人时间开始了,她泡了一杯绿茶放在桌上,又拿起《隋书》细读。一个朝代可以短暂的崛起强大,又急急地轰然坍塌,她虽不想研究历史,但这昙花一现的帝国,激起了她探思的好奇心。</h3><h3> <br /></h3><h3>"咚的,咚咚,"手机传来了《安和桥》的前奏曲,钱不凡一看来电显示,是丈夫的电话,忙接听,"喂,是钱老师吗,我是小宝的同事,小宝今天喝得有点大,我们送他回家,可他不让,他要您来接他。"</h3><h3> <br /></h3><h3> <br /></h3><h3>"你们在哪里,我马上过来。"钱不凡推开卧室的门,看了看美美,女儿已传出匀称的呼吸声,她拿了一个手提包,穿上一件外套,直奔"美丽的传说"。</h3><h3>酒店的人已渐渐稀疏,走廊里清晰地回响着高跟鞋敲打地砖的声音,钱不凡的心情有些烦扰,她推开包厢的门,只见杯盘狼藉,酒气薰天。丈夫的几个同事一见钱不凡忙站了起来道:"钱老师,您总算来了,小宝怎么着,都要等着您。"</h3><h3> <br /></h3><h3>李小宝睁开惺忪的眼,踉踉跄跄地走到钱不凡的跟前,忽而扑倒在钱不凡的怀里放声大哭。钱不凡诧异地问其他人,李小宝是不是在单位里受了委屈,同事们都摆摆手,只是说小宝今天很郁闷,话也不多说,一个劲地喝酒,大家问他有什么心事,他也搖摇头。</h3><h3> <br /></h3><h3>正当大家一头雾水,李小宝卷着舌头道:"老婆,那个董静初回来找你干嘛。我讨厌那个`假洋鬼子,他想旧情复燃吗,可笑;他想重温旧梦吗,没门。"</h3><h3>钱不凡看看丈夫像孩子似的吃醋争宠,又好气又好笑道:"想到哪里去了,你还以为你老婆年轻漂亮,是香饽饽吗,人家回家办点事顺便同学聚聚。回家吧。"于是,掺着丈夫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钱不凡和几个同事道了别便开车回家了。</h3><h3> <br /></h3><h3>夜风有点清凉,可钱不凡的心绪却搅动起来了。</h3> <h3>第五章。</h3><h3><br /></h3><h3>十一假期一过,天气渐渐凉爽,不过白天尤其是中午还是热涔涔的。风扇在教室里卖力的旋转着,九年级的学生明年就要中考了,压力挺大,许多同学已放弃午休的时间,十二点半就来学校做作业了。</h3><h3><br /></h3><h3>平日里,钱不凡总会提前一点时间到班上转转,可今天有点倦怠,午睡睡的很沉。"咚的,咚咚,…"她被手机的声音吵醒了,一看是班上的美术老师打来的,她忙接电话,"喂,钱老师吗,这节课你班的王皮皮和赖仁川没来上课啊,我刚问了同学,有同学说他俩可能去官家塘洗澡了。"</h3><h3><br /></h3><h3>未等美术老师说完,钱不凡一个翻身,睡意全无,这太可怕了,前年她们学校八年级五班,有二个学生偷偷溜出去洗澡再也没回来了,那悲惨的一幕至今想起来都令人颤抖。</h3><h3><br /></h3><h3>她忙打电话给柴高,然后坐着柴高的车火急火燎地赶到官家塘。果然塘边有一堆衣服,她大声喊:"王皮皮,赖仁川。"不远处,有一个人头冒出,还有一个呢,难道…来不及细想,"扑通"钱不凡跳进塘里。忽然她觉得自己很重,身子一直往下沉,她这才想到自己根本不会游泳,"完了。"钱不凡心想。</h3><h3><br /></h3><h3>身子越来越重了,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她依稀听到柴高喊她的声音,一种生的欲望强烈地摄住她,于是钱不凡拼尽最后一口气向上挣扎,"救命啊!"喊了一声,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这几日,钱不凡心情郁闷死了,同事们看到她便开玩笑。"不凡,官家塘的水甜吗?""钱老师你是一个无知无畏的女中豪杰啊。"</h3><h3> <br /></h3><h3>她最怕见柴高了,柴高每次看到她总要打趣,"姐,你这游泳技术真高,一下去就不上来了,师傅是哪路神仙。""姐,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官家塘。"她明知大家都是善意的调侃,但羞愧尴尬让她还是羞于面对大家。</h3><h3> <br /></h3><h3>这一日,钱不凡接到校长的电话:"不凡,你下午来趟我办公室,有事找你。"校长是去年从其他学校调过来的,原来的校长已退居二线了。钱不凡不善逢迎,为人淡泊,除了在工作中与校长打过几次交道,平常也只是见面点点头笑笑而已,今天校长找她到底有什么事呢,她有些忐忑不安。</h3><h3> <br /></h3><h3>今天钱不凡穿了一条浅黑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白色的体血衫,清爽又精神,她理了理头发,走向校长室。</h3><h3> <br /></h3><h3>门是开着的,校长正写东西,钱不凡敲了敲门说:"严校长,您找我?"校长姓严,是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白净的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待人和气,新校长一上任,就整顿学风教风,学校的气象为之一新。</h3><h3> <br /></h3><h3>钱不凡对新校长挺尊重的,其一校长的课就像一篇思维缜密简炼的好文章,其二校长管理方面务实公正。校长一上任便耐心听取老师和学生的意见,遇到好的建议、创新的想法会付诸行动。最可贵的一点是能下基层,常端着一条方凳到教室去听课,有时还到各个教师办公室,拉拉家常,关心老师的生活。</h3><h3> <br /></h3><h3>严校长一看是钱不凡,便笑着站了起道:"不凡,进来坐下说。"接着又泡了杯茶递给钱不凡道:"先喝口水吧。"钱不凡有些腼腆,接过杯子连忙说:"谢谢,谢谢!"双方落座,校长关心地问了问钱不凡的身体状况,然后拿出一份文件和一封信说:"县教委要求每个学校推荐一名道德标兵的人选,学校想推荐你,怎么样?"钱不凡脸一红,忙摆了摆手说:"不行的,我不符合要求。"</h3><h3> <br /></h3><h3>"道德",钱不凡觉的自己怎么样也无法和"道德标兵"联系起来。她既沒有病倒在讲台上,也沒有毁家纡难,更沒有捐肝捐肾的仁德之举。</h3><h3> <br /></h3><h3>校长笑了笑又把一封信递给钱不凡道:"不凡,看看这封信吧。"钱不凡不解地接过信,信是写给报社的,信的内容大致是讲xx学校,钱不凡老师冒着生命危险,毫不犹豫地跳入水里,救出自己的学生落款是王皮皮和赖仁川的家长。</h3><h3> <br /></h3><h3>钱不凡满头是汗,脸臊的通红,她恨不得地下有缝马上钻进去,忙解释道:"校校长不不是这样的。"因为急,她竟然口吃,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钱不凡一一向校长陈述了当时的情况。那时她很着急竟然忘记自己不会游泳,跳下去之后,是柴高和王皮皮赖仁川把她给救上来了。</h3><h3> <br /></h3><h3>校长哈哈笑了起来说:"钱不凡你是个傻瓜,不过傻得有德。"被校长这一打趣,钱不凡的心情变轻松些,她极力推荐了柴高,她告诉校长柴高是一位有才华有能力热心助人的好老师,末了她又乘机打探了一下今年学校评中高的规则。校长笑了笑说:"学校会考虑你的请求。"</h3><h3> <br /></h3><h3>从校长室出来,钱不凡的心情格外轻松,霞光照着教学大楼,照着校园的枝叶,照着嬉戏的学生,一切都如此灿烂。</h3> <h3>第六章。</h3><h3><br /></h3><h3>初秋的夜色真美,天蓝的纯净,月明的皎洁,映落在地上树影,如同一幅幅水墨画卷,在人行道上缓缓展开。钱不凡走在马路上,踏着这些斑驳的枝叶影子,常有有种莫名的动情,觉得自己是行走在山水图画里。疏朗处,影子又似精巧的剪纸,让人不忍心踏上。造化真的很神奇,每个季节呈现出来的美是绝不相同。</h3><h3><br /></h3><h3>今天星期六,丈夫又和朋友们去K歌了,女儿去了奶奶家,钱不凡难得有如此的闲情,一个人慢慢地走着走着。</h3><h3><br /></h3><h3>忽然一阵浓郁的香气肆无忌惮地扑面而来,钱不凡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大口,那香气直沁入心脾。如此热情奔放的生命,钱不凡四处找寻,只见前面一排木樨,正自由自在地吐露芬芳。钱不凡像孩子似的,在那排树下绕来绕去,抚摸着那一串串米黄色的花瓣,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浸透在无边的月色和花香之中,今晚真好。</h3><h3><br /></h3><h3>手机的铃声划破了这一片静谧,钱不凡心想是哪个讨厌鬼打搅了她的享受,一看是陌生电话,她沒有接,现在社会诈骗骚扰电话特别多,骗子常利用人们的善意信任无孔不入。她按了拒接,片刻那个陌生电话像个催命鬼似的,又打了过,就这样一遍又一遍,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h3><h3><br /></h3><h3>人的耐心是有限的,钱不凡这次准备骂几句便关机,她一按接听,就懵了,"喂,你是钱不凡吗,我这里是公安分局,请你马上来一下。"格登一下,钱不凡来不及细想,就急急向公安分局走去。钱不凡赶到公安分局,见里面有几个警察正忙忙碌碌,她走进一间办公室,未开口,就有一名警察站了起来,迎向她说:"你是钱不凡老师吗?""是,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话音刚落,对方便劈头盖脸地一顿责备:"你们学校是怎么管理学生的?你这个老师是怎么当的?你的学生在网吧里打架闹事,打你的电话,半天没人接,等出了人命你怎么向家长交待。"</h3><h3> <br /></h3><h3>钱不凡一时懵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其中的一个民警领着钱不凡到隔壁监管室。钱不凡走进去,只见有七八个十五六岁的男孩蜷缩在墙角。"钱老师。"一低微胆怯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钱不凡一看是程度和金炫炫,顿时火冒三丈,恼怒地说:"又是你们这两个家伙,等出去了再和你俩算账。"</h3><h3> <br /></h3><h3>程度和金炫炫如同钱不凡身边的两颗雷,隔三差五就炸一下,他俩大事不犯,小事天天有,什么迟到旷课了,拖欠作业了,是家常便饭。她多次家访,那家长十有八九是搓麻将,每次见面总是敷衍着。他们还告知钱不凡不要太较真,孩子反正读不来书,让他们混到初中便出去打工。钱不凡是又恼学生更恼那些不负责任的家长。今天没想到跑公安局里领人了。钱不凡给两人签了字,交了罚款,从公安分局出来了。</h3><h3> <br /></h3><h3>风一吹,钱不凡清醒了,今天是星期六晚上,凭什么我来领人啊,凭什么我平白无故受警察一顿斥责,想着想着,她转过身气哄哄地说:"臭小子,你们为什么不报家长的电话啊,难道老师好欺负吗。""叭嗒,叭嗒"钱不凡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她很伤心,心想,我是老师,又不是保姆。</h3><h3> <br /></h3><h3>程度看到老师哭了,羞愧地说:"老师,我们打电话给家里,可没人接,大概他们又出去打红中麻将了。对不起,老师,我们以后好好表现,决不给你找麻烦了。""真的,男子汉说话要算数。"钱不凡看到两个人真诚的要改过,心里一宽慰,刚才的委屈随风散了,于是又道:"那你们回去各写一份事件发生的说明书,星期一交给我。"两人如接赦免令,各自回家了。</h3><h3> <br /></h3><h3>钱不凡回到家里,已十点多了,她点开微信,只见董静初给她发了一组照片,她放大照片,眼前一亮,多美的校园啊,优雅的环境,多功能教室,宽敞的运动场地。再想想自己的学校,灰色的水泥墙面,漏水的教学楼,有时还要撑着雨伞才能进的厕所,心里真不是滋味。</h3><h3> <br /></h3><h3>再往下看,有几行字:不凡,近日可好,今天寄了几本书给你,希望能带给你一些帮助,同时真诚邀请你和你的家人,寒假到深圳一游。钱不凡心里一暖,眼里有点潮湿,一颗对新生活的向往种子不知不觉种下了。</h3> <h3>第七章。</h3><h3><br /></h3><h3>人一辈子只专注于一种职业,需要信仰的支撑,当老师更是如此。</h3><h3><br /></h3><h3>执教十五年之久的钱不凡,最近陷入一种困扰的情绪,她质疑自己的教学,她觉得自己只是教材的传声筒;她质疑自己的班主任工作,她觉的自己对学生的教育是一种庸俗教育。</h3><h3><br /></h3><h3>钱不凡常常思考,学生是一个个独立的生命个体,是一个个有思想的生命个体,更是一个个饱含情感的生命个体,而老师常以不平等不尊重的方式蹂躏了他们的思想和情感,以粗鄙短浅的三观去引导学生的三观。钱不凡有了一种负罪感。</h3><h3><br /></h3><h3>"教师"沉甸甸份量让她不得不思考,她有勇气有能力继续走在这条引领思想道义的路上吗?她的知识见解还能停留在这棵育人的大树上吗?误人子弟是一种道德犯罪啊。</h3><h3><br /></h3><h3>这般反思,这种灵魂的拷问,让钱不凡不安,甚至痛苦。她与金点杨依依探讨,可她们都笑她是精神病患者;她与丈夫李小宝讨论,他笑她庸人自扰;她与同事切磋,大家笑她典型的吃饱了撑着。</h3><h3><br /></h3><h3>苦闷,竟然能开出勤奋的花朵。钱不凡狂热地看书,卢梭的《爱弥尔》,斯宾塞的《斯宾塞的快乐教育》,叔本华的《人生智慧》等等。她太需要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坚持走下去的理由了。否定自己是痛苦的,可之后思想应该是澄清的吧。钱不凡虽然在有些时间片段里挣扎过,甚至有过辞职的念想,但走进教室,站在三尺讲台上,一切又回到了原来,声音依旧卖力,神情依旧丰富,手势依旧优雅。</h3><h3> <br /></h3><h3>一天上完课,钱不凡来到办公室,刚坐下就听有人喊:"钱老师。"钱不凡朝门口一看,只见班上的李敏儿和周淑娟走了进来。"老师,送给你。"李敏儿的手里捧着一个玻璃瓶,瓶里插了五枝微开的百合花,正笑吟吟地站在她的面前。"哪里来的百合花啊?"钱不凡一脸的疑惑。"家里种的,今天开了一些,选了几朵送给您。"钱不凡接过玻璃瓶,感动的说:"谢谢你们!老师今天真幸福。"两个女孩雀跃欢喜地走了。</h3><h3> <br /></h3><h3>百合静静的开着,花容洁白如玉,叶片青翠欲滴,茎干亭亭玉立。嗅着幽幽的清香,钱不凡吟起南朝后梁的一首《百合》:"接叶有多种,花开无异色,含露或低垂,从风吋偃仰。"日子虽有些平淡,但偶尔也有动人之处;教书虽有些单调,但也有春风沉醉之时。</h3><h3> <br /></h3><h3>"姐,你又发痴了,这回是花痴。"柴高笑容满面的说,"我俩的照片张贴在宣传栏里了,沒想到评上`道德标兵`了。"钱不凡微微一笑道:"那我俩只好'勉为其难'一次。"虽然有些难为情,但两个人都评上了,钱不凡的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今天真是一个美好的日子,快乐也是需要分享的,钱不凡拨通了两位好友的电话,又在澳门豆捞订了桌。</h3><h3> <br /></h3><h3>放学的钤声响了,钱不凡看见柴高也在办公室里,便说:"帅哥,今天姐约了两个闺蜜吃火锅,一起去吧。"柴高也不客气,说:"好呀,陪美女吃饭,是一件快乐的事啊。"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澳门豆捞,金点和杨依依已经点好了菜,正等着呢。</h3><h3> <br /></h3><h3>四个人尽兴地八卦,杨依依打趣钱不凡和柴高说:"有人一战而成名,是将军;有人一脱而成名,是影星;你俩一跳而成名,是什么呀?""当然是体育明星。"金点边说边哈哈大笑。"吃,还堵不住你俩的嘴。"钱不凡也禁不住大笑起来。</h3><h3> <br /></h3><h3>"安静,安静。"杨依依做了一个停的手势说道,"我今天要八卦一下我们单位里的那些风花雪月。"</h3><h3>依依一脸鄙夷地说起她们单位某领导的风流韵事。单位前年调来了一个女人,此女无节操的行事风格在行政部门是出了名的。开始,领导防她如过街老鼠,每次回到家里都要在老婆面前嘲讽那女人一番。可半年过后,领导的皮鞋亮了,裤脚直了,眼睛放光了;一年过后,领导加班时间多了,出差的时间多了,喝酒唱歌应酬的时间更多了。</h3><h3> <br /></h3><h3>一日,领导醉酗酗,哼着歌,摇晃着脚步,不小心手机遗落在小区的草坪上。一小学生路过,见草坪有亮光,忙跑过去一看,见是一苹果六,喜出忘外,苹果手机私密性强,不易破码,可碰巧小孩的哥哥却是破译高手,三两下就解开了锁,一组淫秽的照片就流向市井。领导的夫人气疯了,一气之下去豪赌,没想到被人做了局,一夜之间欠债几百万。现在领导革了职,家里债台高筑,一个好好的家就成了风雨飘摇之巢穴。</h3><h3> <br /></h3><h3>杨依依说到此处便默然不语了,气氛变得有些沉闷。这个社会诱惑太多,心中的那份道德坚守稍有摇摆,便失了初心,迷了本真。人的自我克制与约束,往往是在贫困中容易做到,在富贵时容易放弃。</h3><h3>"喝酒,喝酒。"金点给每个人的杯子斟满了啤酒说道,"依依,你的八卦太沉重了,我下面给大家讲一个开心的段子。"</h3><h3> <br /></h3><h3>金点用她好听的女中音给大家讲起了奇葩男的传奇。她老公单位里有一个叫贾俊的小伙子,这个年轻人特别喜欢在虚拟的世界里谈恋爱,他给自己取了一个网名叫"我不是真东西",不久他便在网上发现了一个网名叫"她貌似假如花",心中暗喜,觉得这个人和自己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h3><h3> <br /></h3><h3>于是"东西"与"如花"相见恨晚,两人便在虚拟的世界里热恋着,后来发展到一个非君莫嫁,一个非卿不娶境地,最后双方约定见面,在现实的世界里构筑爱巢。</h3><h3> <br /></h3><h3>那天贾俊头发梳了一遍又一遍,香水喷了一处又一处,一只手拿了一本杂志,那是接头的暗号,一只手拿了一枝玫瑰,准备献给心爱的姑娘。他躲在市民公园的假山傍,着急地等着那个穿白裙子,围黄围巾的女孩。</h3><h3> <br /></h3><h3>左等右等,终于从大门口走进了一个穿白色裙子,系黄色纱巾的女人,贾俊正欲从假山后面转出,忽然大惊,丢下杂志和玫瑰花,撒腿便跑得无影无踪了。</h3><h3> <br /></h3><h3>"贾俊怎么了?"柴高一脸的好奇忙问道,"他见到谁了?""肯定是见到他妈呗。"钱不凡一脸自信地答道。"错,错,错,不凡,你这下是猜不到的。"金点故意吊着大家的胃口。贾俊到底见到了谁才会如此大惊失色。</h3> <h3>第八章。</h3><h3><br /></h3><h3>贾俊见大门走进来一个穿白色裙子,系黄色丝巾的女子,真是心花怒放,正准备施施然迎上前去,刚转出假山,他便惊慌了,原来他看到走过来的是他的女上司,那个有点怪僻的老处女。</h3><h3><br /></h3><h3>四个人又笑作一团,钱不凡喝了一杯啤酒,润润嗓子说道:"还是学校单纯,你们的那些狗血剧在我们学校是不会上演的。""嗤,是你寡淡吧,你们学校曲曲折折的事还少啊,只是你这个人离群索居,别人没告诉你而已。"杨依依一脸不屑的说道。"是呀,不凡姐,我们学校也是有乌七八糟的事。你听说了吗,这次上面来查吃空晌的人,结果学校一下子多了十几个人,听说长期请病假的马笑莲老师也回来了。"柴高意味深长地说道。钱不凡的心情忽然有些乱麻麻,她淡淡地说道:"管他呢,我们教好自己的书便罢了。"</h3><h3><br /></h3><h3>秋意越来越浓了,踩着落叶铺满的路,钱不凡近日少了一点闲适之情,听着悉索的声音,反而心生烦躁。评审中高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钱不凡的心却越来越不安了,虽然上次教师例会,校长宣布,把唯一的名额给教学业绩突出的老师,可毕竟…</h3><h3><br /></h3><h3>钱不凡对有条件评中高的老师,作了一通比较,觉得这次中高的名额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因为符合条件的一共五人。一个长期请病假,很少来上班;一个业绩是末档,这个学期正跟班学习;还有两个是今年才达到条件,且业绩平平。比来比去,觉得这个名额非自己莫属,可时间越来越近了,而学校依然没有动静,钱不凡决定探探校长的口风。</h3><h3><br /></h3><h3>走进校门,她看了看一号车位,那辆黑色的大众静静的停在那里,钱不凡今天觉得这辆车很有风度,像绅士,于是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向校长办公室。她轻轻的敲了敲门,校长抬头一看是钱不凡便说:"不凡,进来坐坐,我正要派人通知你,行政会上大家集体表决,最后都同意把这个中高名额给你,过几天让尹主任把表格给你。你找我还有其他的事吗?""沒事,只是路过看看。"钱不凡高兴得害怕自己失态。</h3><h3><br /></h3><h3>从校长室出来,她看见马主任,这个溜须拍马的主任,今天却看起来亲切,"主任,早啊!"钱不凡笑眯眯地打招呼;她又看到保洁员张阿姨,这个女人最喜欢说三道四,可今天她觉得张阿姨勤快,"张阿姨,这么早啊!"钱不凡甜甜的打招呼。马主任和张阿姨都有些不适应,一向清高的钱不凡今天吃错药了。钱不凡一点也不在意他俩的神情,她快乐着她的快乐,她又诵读起海子的诗:"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古人云:"三日不读书,便觉言语无味,面目可憎。"手有一卷书,即使身处陋室,面前还是一个缤纷的世界,夜读已成了钱不凡的每晚必修课。</h3><h3> <br /></h3><h3>今天,她的快乐浓的像巧克力,太需要稀湿了,她放下书,打开微信,给董静初发了一句话,"恭喜我吧,静初!今年我要评中高了,校长亲口答应我的。""笛"的一声,传来了一段语音:"不凡,很高兴能分享你的快乐,祝贺你。"手机传出董静初略带洋味的声音。</h3><h3> <br /></h3><h3>"笛",董静初又发了一段语音:"不凡,你校长是个爱才的人啊。不过不凡,评个中高有这么快乐吗,不就是一年多了几千块钱而已,据说有些省正准备取消职称制度呢。其实职称制度已滞后了,职称如同枷锁,锁住教师的自尊,有些大学教师为了评职称,剽窃论文;有些中小学教师为了评职称,彼此相残。唉,职称,让很多人变的面目狰狞。不凡,你忘了当老师的初心了,不凡,我希望你永远是钱不凡。"董静初一口气说完,感慨中夹杂一丝叹息。</h3><h3> <br /></h3><h3>钱不凡听完,如醍醐灌顶,她觉得自己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却开不出花儿。她有点痛恨董静初,戳中她的软肋,可又觉得他说的句句在理。钱不凡开始审视自己,她觉得自己的三观需要刷新,自己的规划需要重构。她觉得近几年自己一直生活在茧子里,今天董静初的话如同一缕阳光射进了茧內,突然觉得自己有股破茧而出,化蝶翩翩的勇气了。</h3> <h3>第九章。</h3><h3><br /></h3><h3>"一阵秋雨,一阵凉",这个星期连续几场雨,使气温骤降,不过山却越发的明亮起来了,黛黑的泥石裸露着,赭色的枝丫伸长着,那几片红的黄的叶子更是艳丽动人。今天是星期天,无雨有风,钱不凡看了看手表,整七点,她洗涮完毕,就提着不锈钢的饭盒前往南门路买炒粉。</h3><h3><br /></h3><h3>炒粉是丰富县的舌尖美味,粉是现榨的湿粉,可以做出各种美食,什么肉丝粉,猪干粉,羊肉粉,腌菜粉,泥鳅粉等等;还有什么沿山烫粉,猪油蒜泥葱拌粉等等。大凡出远门的旅者,在他乡客居的游子,一踏上家乡的泥土,第一件事便是大口大口的吃一盘家乡的炒粉,那又爽又滑又香的炒粉啊,全是故乡的味道。过了冬至,那肥而不腻的羊肉粉更吸引了周边县区的人们,为了一饱口福,人们总是早早驱车前来。钱不凡平日里早上是最忙的,很难得去消受这般美味,可每个星期天的早上,她是一定不会辜负了这等的美食。</h3><h3><br /></h3><h3>在炒粉店等了二十多分钟,那散发着新鲜猪油香味的炒粉,一盘又一盘地倒进了她的饭盒,她又买了三杯豆浆,这是三份完美的安心早餐。用完早餐,钱不凡打开记事本,她安排了今天的计划,上午家访,下午送女儿学舞蹈。家里的事安排妥当后,钱不凡便前往姚娜家。</h3><h3><br /></h3><h3>姚娜的父母带着弟弟在杭州打工,从小姚娜就和奶奶在一起生活,最近的一次月考,姚娜成绩一落千丈,这个内向懂事又有些自卑的女孩,很少和老师同学说话,那份忧郁常让钱不凡心痛。走着走着,很快就到了姚娜住的地方了。</h3><h3><br /></h3><h3>老屋门楣低矮,墙面有了些暗绿的苔藓,里面昏暗,只听到一阵阵老人咳嗽的声音。钱不凡努力的让自己的视线清晰,这才看清姚娜瘦小的身子正在水池边洗衣服,灶上还熬着稀饭,钱不凡眼眶湿润,她用纸巾拭了拭眼角,然后微笑地喊:"姚娜,真能干啊。"她不能让孩子看出同情,他们需要的是肯定。</h3><h3><br /></h3><h3>姚娜转身一看是钱老师,又是欢喜,又是羞涩。"钱老师,您怎么来了。""我路过,就进来看看你呗。"钱不凡抿嘴一笑,顺手把刚才买的几个还热着的包子递给姚娜,"这家包子不错,你尝尝。"姚娜有点难为情,不过还是接过包子,轻轻的说:"谢谢老师,我拿两个给奶奶吃。"姚娜走进里屋,钱不凡也跟着走进去。</h3><h3><br /></h3><h3>床上躺着一个老人,正拼命的咳嗽,见钱不凡进来,忙要起来招呼,钱不凡走过忙扶住老人,她和老人已经很熟了,忙说:"奶奶,你好好休息,我今天路过便进来看看您。"奶奶喝了几口茶,咳嗽稍稍停了停,便说:"我这老毛病又犯了,最近娜娜照顾我,耽误功课了。"钱不凡笑着回答:"奶奶,您放宽心,娜娜是个又懂事又聪明的孩子,她不会耽误自己功课的。您安心养病啊,我下次来看您。"钱不凡悄悄地把二百块钱放在桌上,和姚娜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了。</h3><h3><br /></h3><h3>从姚娜家出来,钱不凡的心一直往下沉,留守儿童已经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了,而单凭学校老师的力量又是多么微弱啊。从姚娜家出来,钱不凡看了看手表已九点多了,此时风已停了,日头出来打了招呼又躲起来了。钱不凡拨通了潘森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潘森快乐的声音,于是便顺手买了两个马家柚朝潘森家走去。</h3><h3> <br /></h3><h3>潘森是班长更是明年中考夺冠的选手之一。他是学校的希望,是钱不凡的希望,可这次月考他却考了年级的第五名,且周记里还暗示父母不和,流露出一种伤感的情绪。</h3><h3> <br /></h3><h3>钱不凡很快就来到了泰和华府,这是别墅区,占地面积广,有独体别墅,有连体别墅,有复式楼,整个小区依山傍水,景色秀丽,而潘森的家就是靠水边的一栋独体别墅。"钱老师。"潘森一边喊一边欢快地跑过来。"上午在家干什么呢?""睡懒觉了,刚吃完早饭。""爸妈都在家里吗?""妈妈昨天出国旅游了,爸爸在家里。老师您怎么还买柚子啊。"潘森一边回答,一边接过柚子,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潘森家的庭院。</h3><h3> <br /></h3><h3>院子像个花园,假山池沼旁凤尾竹摇曳生姿,铁艺的栅栏上三角梅灿烂的开着,靠着墙根处红色的欧月一丛丛,一朵朵正吐露芬芳,一种南国风情迎面扑来,钱不凡还以为自己到了三亚了。"钱老师,您好。"不知什么时候,钱不凡面前站着一个英俊的男人,脸庞棱角分明,眼眸乌黑深邃,泛着迷人的色泽,一笑还露出两个浅浅酒窝。</h3><h3> <br /></h3><h3>钱不凡蓦地脸红了起来,她听到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意乱情迷之下她发现对方正伸着手呢,她为自己的失礼而羞愧,忙握住对方的手。潘森上前介绍道:"老师,这是我老爸。"钱不凡心想,这儿子怎么不像父亲,长得如此粗犷。嘴里忙说道:"您好,潘总,打扰了。"</h3><h3> <br /></h3><h3>潘景天刚才还在侍弄他的花草,对钱不凡这个名字他是耳朵都听出了茧子,每次回丰富,总是听到儿子唠叨不停,"我们钱老师换发型了。""钱老师特别喜欢百合花,白色的。""我们钱老师是处女座的,有洁癖。"这些年生意做的红火,他也同各式各样的女人打过交道,所以沒有把儿子的话放在心上,今天对于儿子的班主任家访,他也准备敷衍几句,搪塞一下,可是当他看到钱不凡时,忽然心跳加速,整个人好似被闪电击中,"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这个女人似乎是从艺术作品里走出来的,满身的书卷气,眉目之间散落一抹清高一抹淡淡的忧郁。</h3><h3> <br /></h3><h3>潘景天热情的邀请钱不凡进客厅,钱不凡落座后,从潘森拿出的果品中选了一个夹着核桃肉的红枣,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她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本《仓央嘉措诗集》,于是拿起来翻了翻,其中有一首很是喜欢:"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的手里,不离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钱不凡轻轻的念着,神情有些动容,这个只活了二十四岁的六世达赖,却留下了世间最美的情诗。</h3><h3> <br /></h3><h3>"钱老师也喜欢仓央嘉措的诗。"潘景天一边问着,一边端来一杯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咖啡,"这是我朋友刚从巴西带回的咖啡豆,现磨的,你尝尝。"钱不凡站了起来,双手接过咖啡,笑着道:"潘总,您太客气了,平时我也不怎么喝咖啡,岂不是暴殄天物。"在钱不凡的心里,她觉得喝咖啡太过矫情了,她更喜欢中国式的茶,不过她还是很礼貌的品尝着,毕竟是主人的一片心意。</h3><h3> <br /></h3><h3>咖啡中酸甜苦的味道十分调和,又有极佳的风味和香气。看着钱不凡认真喝咖啡的样子,潘景天笑了,他揶揄道:"不凡老师,合你的口味吗?看你有点像喝中药啊!"不知什么时候他把称呼给改了。钱不凡被他这么一说反而不拘谨了,也开玩笑道:"您这不是逼农民工看芭蕾舞吗?不瞒你,我真喝不惯,不过这香气是迷人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h3><h3>趁潘森出去拿快递,钱不凡把潘森最近一段时间的学习和情绪向潘景天讲述了一下,最后她希望家长多关注孩子的身心健康。潘景天极力挽留钱不凡,希望她能留下来用午餐。钱不凡想到还有其他事情,于是借走了那本诗集,婉辞了父子俩的盛情。</h3><h3> <br /></h3><h3>这是一个难以入睡的夜晚,钱不凡吟诵着仓央嘉措的诗,"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执子之手,陪你痴狂千生,吻子之眸,陪你万世轮回","那一夜,我听了一宿的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这些诗句让她一会伤感,一会欢喜。她摩娑着诗集,那个人的体温和气息好似能够触及,她一会儿羞愧得无地自容,一会儿欢愉得冁然而笑,此时此刻的她像得了魔怔。</h3><h3> <br /></h3><h3>同样,此时此刻的潘景天也辗转难眠,他索性起来,点了一根烟,倚靠着阳台,今晚月色朦胧,模糊中他似乎被一个人的颦笑牵引,于是,他弹了弹烟灰,极力地想把某种羁绊也随烟灰一起弹飞。一种莫名的情愫在今夜的空气里飘浮,它会走进谁的梦乡里呢。</h3><h3> <br /></h3><h3>又是一个普通而平常的一天,钱不凡三点一线的生活又拉开了序幕,上课买菜煮饭,学校菜场家里,昨天对于钱不凡而言只是一个幻景,她是一个理性而严谨的人,在做人方面常奉孔子"躬自厚而薄责于人"的处事原则。</h3><h3> <br /></h3><h3>上完第五节课,钱不凡没有急匆匆赶回家做饭,丈夫下乡了,女儿中午在学校食堂吃,今天的午饭就到食堂解决。她拿起饭盒和同组的两个年轻的女老师一起向食堂走去。"不凡姐,听说马笑莲回来上课了。""是啊。""这个女人仗着老公是宣传部的副部长,常年请病假不上课。""可能是真的有病吧。""哼,她常常在学校附近的麻将馆搓麻将,可精神的很。""这次听说她上面找了人,准备评中高了。""姐,那学校的公正何在。"两个人你一嘴我一舌地说着。钱不凡听后,心里"格登"一下,心想只有一个名额,这个女人中途回来上课原来是别有用心呀。这一顿饭钱不凡吃的心不在焉,虽然校长亲口应允,但夜长梦多,这其间说不定有什么幺蛾子呢。</h3> <h3>笫十章。</h3><h3> <br /></h3><h3>"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这句话用来描写现在的潘景天再恰当不过了。他四十多岁,相貌英俊,事业有成,文化造诣颇丰,不管他走到哪儿,都是美女淑女才女关注的焦点。香风阵阵,衣鬓悉索,他的身边总是艳事不断,最近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个年轻的模特,两个人在公开场合卿卿我我,全然不顾及潘森母亲的脸面。</h3><h3> <br /></h3><h3>潘森的母亲本是个醋坛子,可丈夫绵绵不断的绯闻折腾,搞的也没脾气了,近日,心情不好干脆出国散心。在潘景天的字典里是没有相思二字的,他嘲讽过那种飞蛾扑火的爱情傻瓜,他蔑视那种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人,他的感情原则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洒脱不羁,放浪形骸,潘景天无论是商场还是情场,总是志得意满,春风拂面。</h3><h3> <br /></h3><h3>这几天呀,他忽然觉得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那模特给他发微信,他也不回,给他打电话,他也只是淡淡的说忙,每天儿子一放学,他就不停地问钱不凡的事。有一天潘森被父亲问烦了,冷冷地说:"老爸,你最近关心我们班主任干嘛!"潘景天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说:"你们老师太辛苦了,老爸想表达一下谢意,这个星期六请你班的老师们一起去度假,怎么样?"潘森一听在沙发上跳了起来"ye",又喊道:"老爸,您真好!""可如果你班主任不想去呢。"潘景天有点顾虑。"不会的,请老师的事包在我身上,您负责接待吧。""儿子,那你明天就要给我回复啊,老爸要精心准备,不能丢你的脸啊。""沒问题。"潘森一边回话一边看电视。</h3><h3> <br /></h3><h3>看到儿子胸有成竹的样子,潘景天的心情好的要去做一件快意的事。他去了厨房,想炒个菜,可赵妈已把晚餐做好了;他去了院子,想给花草修剪,可赵妈昨天已请花匠修剪过:他去了书房,想给房间整理一下,可赵妈上午就打扫过。他有点恨赵妈,这女人太能干了,最后只好坐在书桌边,拿着那本钱不凡看过的诗集,反复地翻动着,直到儿子喊他吃饭,才把像猿猱一样放纵的心收回来。</h3><h3> <br /></h3><h3>相思如春草,铺天盖地,无处不在地繁衍着;又如冬日的干柴,一遇见火星,便劈里啪啪地燃烧着。此刻的潘景天正处于全身都想发光发亮的旺盛状态,这种情绪的失控,他自己也讶异。</h3><h3> <br /></h3><h3>禁不住潘森的软磨硬泡,再看其他老师热情高涨,钱不凡同意星期六度假。潘森放学回家,便告知父亲,还认真的交待:"老爸,下面的事情就交给您了,不要掉链子啊。"说完,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便进房间了。</h3><h3> <br /></h3><h3>潘景天好似接了一个大单,有种想大喊的冲动,晚饭时他自斟自酌,几日里的恍惚,患得患失,都消融于美酒之中。饭后,他拨通了钱不凡的电话:"喂,不凡老师吗,我是潘景天。""潘总您好,有什么事吗?"手机里传来钱不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套用语,这声音让潘景天一凉,刚才的自信洒了一地,潘景天毕竟是老江湖,马上笑着道:"不凡老师,你总是这般严肃地和家长沟通的吗?"钱不凡也觉得刚才的语调有点生硬,于是换了种口气道:"潘森爸爸,有什么事可以为您效劳。"潘景天对着手机哈哈地笑了起来,钱不凡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幸亏对方看不见。</h3><h3> <br /></h3><h3>"不凡老师,星期六早上,我开车来接你和你的家人。"潘景天在"你"后面顿了一下,似乎后面的词是临时加上去的,"其他老师我已安排车子接了。"精明的潘景天早把钱不凡后面的话堵住了。钱不凡沉默片刻道:"好吧,那辛苦潘总了。"潘景天觉得目的还未达到又问:"你有几位家人,我好准备车辆。"钱不凡一下子看穿了潘景天的心思,狡黠地一笑,故作淡淡的语气:"应该是三个人嘛,星期六早上电话再联系。潘总晚安。"容不得潘景天思考,钱不凡便把手机挂了。</h3><h3> <br /></h3><h3>此刻的潘景天脸上写满了惆怅失落,他点了根雪茄,深深的吸了一口,一丝伤感爬上眼角。这么多年,他驰骋商场,叱咤风云;他纵横情场,左右逢源。什么时候像今天这般需小心翼翼地揣摩别人的心思,这还是那个洒脱不羁、盛气傲物的潘景天吗。"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潘景天苦涩地念着,此刻的他太需要宣泄情绪了,于是他拨通了哥们的电话,几个人驱车前往会所,喝酒唱歌去了。</h3><h3> <br /></h3><h3>"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钱不凡吓醒了,一看手机,是潘森的电话,钱不凡立马坐了起来:"喂,潘森,出什么事了?"早上四点多钟接到电话,多半不是好事,钱不凡着急的问道。"是我,潘景天。"钱不凡松了一口气答道:"潘总,您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我想请大家看日出,清凉山的日出很美的,保管你会喜欢的。""那好吧。"钱不凡很无奈地回应,"其他老师您通知了吗?""我让司机小刘去接他们了,半小时后,我在楼下等你,你几位?""我和女儿两个人。"这边钱不凡忙叫醒女儿,母女俩匆匆梳洗一番。</h3><h3> <br /></h3><h3>钱不凡穿了套乳白色的运动套装,里面是珊瑚红的羊毛衫,头上戴了顶红白相间的帽子,脚上穿了双珊瑚红的耐克休闲鞋,背了一个双肩包,手上还提了一袋零食,一看手表五点多了,于是拉着女儿下楼。那边潘景天一听两个人,这些天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他叫醒儿子,然后精心梳洗打扮。</h3><h3> <br /></h3><h3>他用倩碧剃须膏抹在两腮和下巴处,丰富的泡沫散发着清爽的气息,剃须刀在脸上欢快地游动,清洁之后,用面霜拍了几下,又用阿玛尼蓝色海洋系列的香水轻轻的喷洒了几处,接着挑选了一套浅蓝色的休闲西服,外加一件米黄色的风衣,镜子里出现了一位英俊迷人的男士,潘景天很满意,于是叫上潘森,开着陆虎揽胜,踌躇满志地向钱不凡的小区奔去。</h3><h3> <br /></h3><h3>在楼下约摸等了十分钟,就看见钱不凡母女俩出来。潘景天忙打开后排车门,把睡眼惺忪的美美抱上去,又接过钱不凡的一袋零食和背包也一同放上。"你坐前面吧,前座的视野好,可以观赏路途的美景。"不等钱不凡回答,潘景天就把车门关紧,又忙拉开前座的门,一双如星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钱不凡。今天的钱不凡是那样的青葱亮丽,身上散发着巴宝莉周末的淡淡清香,雅致而轻透,温暖而愉悦。钱不凡落落大方地坐上去。</h3><h3> <br /></h3><h3>天边有几颗残星,月色已褪去光泽,远处渐渐地有一抹微光出现,美美和潘森又睡着了。一路上钱不凡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种静谧温柔的味道在车内流动,潘景天时不时的看看钱不凡,心莫名地柔软,柔软的好似要化作一泓清泉;又莫名地感动,感动的想要变成她眉间的一颗痣。车一路飞驰,一小时后,来到了清凉山下的一个庄园。清凉山位于浙赣交界处,此地崇山峻岭,清流激湍,又有几处温泉,便吸引了商贾名流在此建别墅,建庄园。</h3><h3> <br /></h3><h3>潘景天的车子直接开进了一所名为"境庐"的庄园。钱不凡转头看了看潘森和美美,两个人已醒了,车刚停好,潘森就带着心情激动的美美往木轮水车处跑去,路上丢下了美美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看到这般清新,又充满乡野气息的美景,钱不凡也兴致勃勃,她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混和落叶泥土味的空气,这纯净的空气从口从鼻从耳朵,不停的涌进她的心她的脾她的血液,她放空了纷扰,过滤着思想。</h3><h3> <br /></h3><h3>"不凡,快走啊,不然就错过日出了。"潘景天一边走一边喊着,钱不凡忙快步跟上。一前一后两个人登上石阶,大约十五分钟,便来到山腰处的一个亭子,钱不凡抬头一看,"观日亭"三个字落入眼底,亭子楹柱镌刻一副对联,一边是"揽一楼日月",一边是"阅万种风情"。钱不凡看了一眼潘景天,只见他正得意地笑着。</h3><h3> <br /></h3><h3>走到亭子的栏杆边,正是观日出的极佳之地。此时,天际已有丝丝缕缕的鱼肚白,远处的峦岱影影绰绰,好似绝妙的蜡染。"不凡,你看,朝霞出来了。"钱不凡以朝圣般的肃穆,虔诚的注视着,她看到花絮似的云霞染出了一个色彩缤纷的瑰丽世界,她看到了万道金光穿透云层铺陈出一个金碧辉煌的耀眼天地,造物主竟这般神奇伟大,钱不凡的眼睛湿润了,她觉得只有眼泪才配的上这壮丽的一幕,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的。伴着牧歌,太阳冉冉地从地平线升起来了,万物苏醒了,鸟儿唱起了婉转的歌,远处时不时传来狗的叫声,又是一个充满生机活力的一天。</h3><h3> <br /></h3><h3>"不凡,你看日出时,还看到什么?"潘景天以哲学的口吻问道。钱不凡抿嘴一笑,说道:"这世间的实与虚,真与假,是模糊的不确定的。太阳未出来时,袅袅的晨曦,被光与影温柔隐匿的屋舍田园是本真还是清梦。太阳升起来时,镀着金黄的树枝,洒满金光的山川还有你我是本真还是幻景。一切都是辩证的。"潘景天听后,颔首称赞,于是他说:"不凡,我却看到了爱情。"潘景天继续动情的说,"阳光就是爱情。沒有阳光的日子,那山峦田园屋舍多平淡灰暗。阳光给了万物光亮,所以万物生长葱茏;阳光给了生命色彩,所以生命美丽多姿。我们的日子,假如没有爱情,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在轮回往复中慢慢的老去,这是多么无趣悲伤的活着啊。就是这穿透云层的光芒,带着磅礴的气势,点亮了自然的激情,燃烧起人类的焰火,使我们的生命有了更丰富的体验和更宽广的视野,我们内在的精神滋养更丰盈了,活着便是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h3><h3> <br /></h3><h3>钱不凡虽不语,但脸上写满了赞许。两个人一边谈论着,一边往下走着,如同相识很久的老友,钱不凡对潘景天的看法正悄悄地改变:从初识时的风流倜傥,处处留情,绯闻不断的富豪,到此时此刻的学识丰富,温柔体贴,翩翩多情的绅士。爱在发芽,在生长,在蔓延,只是钱不凡在努力的铲除。</h3><h3> <br /></h3><h3>早餐全是绿色有机食品,钱不凡吃了一碗苹果麦片粥,几个脆皮小笼包,一些精致的小菜。吃完之后,钱不凡感到通体畅快,神清气爽,趁潘景天接电话,便一个人悄悄地走到户外,早上走的急,来不及细看,此番细细观望,只见庄园有两幢建筑,罗马柱,尖塔,八角房,喷泉处处都是欧式的元素,呈现出典雅的气质和浪漫的色彩。两幢建筑之间,有搭着滕架的走廊,上面吊满了各种花草,莫奈姿态横生,三角梅旁若无人,落雪泥姹紫嫣红,蝴蝶兰暗香浮动,各种菊花更是争奇斗妍。</h3><h3> <br /></h3><h3>钱不凡徜徉于佳卉之间,被芳香浸染,宛如来到了伊甸园,令人流连忘返。此刻潘景天站在花廊一角,款款深情的看着钱不凡,他喜欢她嗅花时温柔的那一低头,他迷恋她抚摸花朵的曲致侧影,他沉沦她自得时的浅浅笑意,每一个角度都是迷人的风景。潘景天不知不觉的把心交出去了。"笛,笛"一阵喇叭声,把两个人都从陶醉中唤醒,只见一辆商务车从门口驶入。</h3> <h3>第十一章。</h3><h3><br /></h3><h3>星期天的上午,潘景天约了几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谈了谈云南矿山的事务,接着下午就奔省城,坐飞机去云南了。钱不凡这几天忙着准备材料,她知道一旦评审中高的表格拿到,要填写内容,要复印材料,要盖印鉴章,要到各处室打证明,可要累成狗。</h3><h3><br /></h3><h3>一晃悠,就到了星期五了,那天上午刚上完两节课,就接到办公室尹主任的电话:"喂,钱老师吗?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把评中高的表格拿去填,下个星期三交给我。"终于尘埃落定了,钱不凡哼着歌,朝尹主任办公室走去。经过图书馆,她正打算把昨天借的一本杂志还了。门是半开着的,钱不平正准备敲门,里面传来了说话声,其中一人道:"听说这次中高的名额给钱不凡了。""听办公室里的人说是真的。钱不凡有资历有能力确实应该给她,就是她这个人太过清高,上次评中高她就吃了亏。"一个温和的声音替钱不凡说了句公道话。</h3><h3><br /></h3><h3>钱不凡正准备离开,她向来不喜是非,更何况里面谈论的是自己。忽然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那个钱不凡啊,还不是靠有一张狐魅的脸蛋,什么能力不能力的。你们听说过嘛,她和柴高关系很暧昧的,在学校常常出双入对。我还听土管局的人讲,上次因为和初恋情人旧情复燃,夫妻大吵了一架,这次能拿到中高名额,谁知道她和校长…"里面声音突然压的很低,钱不凡听到这里,已丧失理智,她用力踹开门,气的发抖的她,也不知道哪里的力气,走到马笑莲的面前,揪着她的衣服,噼噼啪啪,打了好几个耳光,口里骂道:"你这长舌妇,我打死你,叫你造谣生事,拨弄是非。"图书馆的三个人都傻了,其中一个老师赶忙拉住钱不凡,并推着她往门口处走。</h3><h3><br /></h3><h3>被打懵了的马笑莲,一下子清醒过来,拿起桌上那个大大的玻璃杯向钱不凡掷去,钱不凡一转头,那杯子正砸到脑门,她听到"蓬"的一声,然后觉得头上有液体流下,用手一摸,她看见手上全是鲜红的液体,双眼一黑,钱不凡倒在地上。</h3><h3>潘景天这两天眼皮跳的厉害,心有些慌慌的,每天傍晚照例和儿子视屏聊聊,一方面他的确开始关注儿子的学习与生活,另一方面旁敲侧击了解钱不凡的情况。</h3><h3> <br /></h3><h3>潘森的母亲对丈夫的近段表现非常满意,丈夫对那女模特已明显冷淡,对儿子却关心备至。"浪子回头金不换",潘森的母亲心里是这样想的。作为一个女人,她是失败的,除了物质上的满足,她的情感已然枯萎,她的丈夫潘景天身边从不缺女人,甚至曾经为了一个叫安若的女人,要同她离婚。作为一个母亲她是称职的,她把所有的爱都投放在潘森的身上,她眼下最大的希望便是丈夫能多关心儿子,多与儿子沟通。</h3><h3> <br /></h3><h3>星期五的傍晚,父子俩又视屏聊天,潘森一看到父亲,马上愁眉苦脸的说:"老爸,告诉您一个坏消息,我们钱老师住院了。""得了什么病?严重吗?"潘景天沉不住气,一脸着急的问道。"今天上午在学校图书馆里,钱老师被马笑莲老师打了,听说头破了,人已昏迷,现在还在医院里抢救呢。"潘森气愤地又说,"那个马笑莲用一个大大的玻璃瓶砸向钱老师的头,听说,我们班主任流了很多血,当时就昏倒了。"潘景天觉得自己的心被利器狠狠的刺了一下,很痛很痛,他和儿子敷衍了几句,便关闭了视屏。</h3><h3> <br /></h3><h3>潘景天忙拨通钱不凡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于是他故作淡定,告诉对方自己是学生家长,沒想到男人怒气冲冲地说道:"我老婆快不行了,你们有事找校长。"接着便挂断电话。此时的潘景天方寸已失,他忙把助理叫进来,让他即刻订购晚上飞住N城的机票。一会儿助理进来,告诉他不但晚上的机票没有,明天因天气原因,一直要持续到下午四点,才有航班开通。潘景天破口大骂,骂助理是饭桶,这点事都办不好,又骂民航技术烂一点小风小浪就停飞。</h3><h3> <br /></h3><h3>潘景天狠狠地抽着雪茄,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如同一只困兽,忽然看见助理还在屋里,又大声地吼一句:"滚出去!"跟随他多年的助理,从来没有见过潘景天像今天这般凶狠暴躁,常态顿失。潘景天忽然想起丰富县医院还有一个老同学,忙拨通老同学的电话,正恰对方值夜班。潘景天打听到钱不凡只是晕血,伴有轻微脑振荡,休息几天便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个晚上他是难以安睡的。</h3><h3> <br /></h3><h3>钱不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了,头很沉,她摸了摸,发现额头已被层层的纱布包扎着,一只手还打着点滴,丈夫李小宝正对着手机玩消消乐。"小宝,我想喝点水。"钱不凡觉得口干舌燥的,费力地说着。"老婆,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李小宝一边说,一边倒了杯水,拿了一根吸管放在钱不凡的嘴里。"你去问问医生,我额头会不会有疤痕。"钱不凡醒来第一件关心的事便是会不会毁容。"医生说你晕血,只是轻微脑振荡,休息几天就沒事。"李小宝轻松地接过话。"什么叫沒事啊,你赶快去问问医生,会不会留疤啊。"李小宝一向惯着钱不凡,对钱不凡的旨意很少违逆,忙急匆匆地出去。"医生说要看伤口愈合的情况,一般不会留疤。"一会儿李小宝回病房忠实地传达医生的话。"那就是有可能毁容了。"钱不凡嘤嘤地哭着。李小宝一边大骂马笑莲,一边哄着钱不凡。</h3><h3> <br /></h3><h3>钱不凡又睡了几个小时,醒来感觉头不再晕了,精神也好多了。"小宝,现在几点了,你去问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现在才下午二点,你着什么急啊。"李小宝看到钱不凡醒了忙放下消消乐,从保温瓶盛出一碗南瓜银耳羹递给她说:"补血的,你要多喝点。""不凡,你的闺蜜真没劲,到现在都不来看你。"李小宝撇撇嘴说道。"谁说我俩的坏话啊。"金点和杨依依推门便嚷嚷着。病房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小宝,你回家照顾女儿,今晚就不要过来了,我好多了。""那好吧。"李小宝拎着空的保温瓶离开了病房,走到门口又转身补了一句,"你俩要侍候好我家的女王啊。"</h3><h3> <br /></h3><h3>李小宝走后,金点故作严肃道:"钱不凡同学,我给你带来两个消息,一条好消息,一条坏消息,你先听哪条,请选择。""好消息。"钱不凡不加思考便说道。"哈哈,马笑莲同学,自我觉悟高,为惩戒自己已面瘫,现住院,正接受治疗。""这是啥好消息啊。"其实钱不凡已为昨天的冲动,而懊悔不已。"那坏消息呢?"钱不凡的语调一下子低沉下来。"唉,`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啊。"杨依依一边叹气,一边拿出一张丰富报,"你和马笑莲一起出名了。"</h3><h3> <br /></h3><h3>钱不凡紧张的打开报紙,一个醒目的标题落入眼里,"一个中高名额引发的血案"。报道说,XX学校有两名女教师因争夺一个中高名额,不顾自身的形象,不顾学校的名誉,在校图书馆大打出手,最后两败俱伤,其中一名老师头被砸破,鲜血直流,据说因失血过多,至今昏迷,有性命之忧。另一名老师因面部受击打,直接导致面瘫,现已不能说言语,正接受治疗。因职称引发的争斗事件,近几年来在我县时有发生,眼下"僧多粥少",职称已经成了套在老师们头上的紧箍圈,强烈呼吁有关部门尽早拿出解决的方案,以免类似悲剧的重演。钱不凡看完报道,脸色更苍白,她凄凉地笑了笑说:"看来丰富县已无我藏身之地了。"</h3><h3> <br /></h3><h3>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一天,钱不凡的人生跌落低谷,金点和杨依依两人前脚刚走,尹主任后脚便到,貌似来看望钱不凡,实际是告知校行政会的决定,学校决定取消她参与中高评审的资格。</h3><h3> <br /></h3><h3>流言已使耳不忍闻,惨象尤使目不忍视。尹主任是怎么走的,夜幕是怎么降临的,钱不凡全然不知,独坐于黑夜之中,就这样任往事如胶片一般清晰地放映,三年来的职称晋升只是人生的一场闹剧,到头来自己只是一个小丑,一个笑话。"我叹世事多变幻",世事笑我太痴狂。沉沉的夜色里,传来钱不凡悲伤的几声笑,她摸了摸眼睛,竟然没有泪水,而喉咙里却要发出"咯,咯"的声音,莫不是要疯了,钱不凡拼命地捂住嘴巴,她一定要用理智的钱不凡去打败那个得了魔症的钱不凡。</h3><h3> <br /></h3><h3>一夜的煎熬,钱不凡终于睡着了。早晨的阳光射进病房,落在床上。"老婆,你醒了吗?"李小宝一脸的喜色道,"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什么好事啊?"钱不凡似醒非醒道。"我被任命为太平镇土管所的所长了,刚才办公室主任通知我的。"李小宝春风得意地说道,"保温瓶里有熬好的生姜炖乌鸡汤,喝点吧。"李小宝一边打开瓶盖,一边又说道:"老婆,几个哥们想为我庆祝,今早就打来电话约我,我一高兴,就答应了,你不会生气吗?""去吧,汤放那儿,等下我自己盛。"因夜里没有睡好,钱不凡有些无力的答道,"酒要适量啊,醉了伤神。"</h3><h3> <br /></h3><h3>李小宝走后,钱不凡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蒙胧中一股醇甘的清香,绕于发际,驻足鼻梁。钱不凡微微睁开双眼,一张带着浅浅酒涡的俊朗的脸,落入她的眼眸,她又轻轻的闭上眼,她觉得这一定是做梦。</h3><h3> <br /></h3><h3>潘景天一大早就带着鲜花与水果来到医院,他把百合花插在玻璃瓶里,然后坐在病床边,他就这般静静的凝视着她。看她长长的睫毛微颤,看她精致的鼻翼轻翕,看她尖尖的下巴如白莲花瓣,他迷恋着她的一切。他又温柔地抚摸着那缠着绷带的额头,心一紧一缩,他宁愿那个玻璃杯砸在自己的头上。</h3><h3> <br /></h3><h3>一颗豆大的泪珠从钱不凡的眼角滑出,落在潘景天的手心里,钱不凡抓住那只宽厚温暖的手,捂着自己的脸,尽情地哭泣,眼泪如决堤的潮水在瘦削的脸上肆意地弥漫。潘景天低下头在钱不凡的耳旁轻轻地说:"不哭,不哭。有我潘景天在,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哭了一阵,钱不凡松开了潘景天的手,怕他看到自己满脸泪痕的丑样子,一头钻进被窝里。一会儿,一块带着热气的毛巾递进被窝,钱不凡感动的接过,那柔软的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也敷在心上。</h3> <h3>笫十二章。</h3><h3><br /></h3><h3>休息了几天,钱不凡便上课了,幸亏有留海,把额头上的创口贴给遮住了。今天上完两节课她便逃跑似的离开了学校,她不想看到同事们虚拟的同情眼光,她不愿听到同事们嚼着她的痛苦的声音。</h3><h3><br /></h3><h3>回到家里闲着着没事,钱不凡便打扫起庭院,秋风一阵紧似一阵,院子里的石榴叶不消几分钟,窣窣索索地铺在石板上。她轻轻地扫着,害怕吵醒叶子们的梦,亦或是叶子们的回忆;害怕惊扰它们的喃喃呓语,亦或是它们的离别的太息。</h3><h3> <br /></h3><h3>钱不凡忽然想,这些叶儿们梦境里有没有一段青葱的岁月,那时草长莺飞,芳华灼灼;它们的回忆里有没有一段繁华喧闹的时光,那时绿阴覆地,老树虬劲。金蝉的鸣声,夏虫的呢咛;青天里的一声鸽哨,缓缓流水里的渔舟唱晚,可否是呓语是太息。</h3><h3> <br /></h3><h3>又一阵风过,石榴叶又三三二二落下,落在她的头上、肩上、衣襟上,有一片竟落在钱不凡的手掌里。她爱惜地看着它,叶子已褪去了光泽,只是一味地惨黄。水份已流失了,枯瘦的身体,裸露着一条条的筋脉纹路。仿佛看到了人衰老的青筋与排骨。</h3><h3> <br /></h3><h3>她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云是丝丝缕缕,既淡又薄,难道秋风也吹瘦了它。她又看了看墙角处的一丛月季,开了几朵花,花瓣稀疏,颜色有些旧,难道秋风也吹瘦了它。墙砖的缝隙处倒有几蓬野草,只是茎叶瘦弱,似乎营养不良,钱不凡又担心平安(一只狗的名字)嬉戏,便把它们给蹭没了。</h3><h3> <br /></h3><h3>风一下子大了起来,扫过的地方,很快就有石榴叶补上。一些皱皱的,干干的梧桐叶,微微卷着,也落进院子的地面,钱不凡往围墙外望了望,外面的两棵梧桐树因为叶子凋谢,竟瘦了许多。她忽忽起来,觉得自己的情思也瘦了,萎靡了;又担忧起来,自己的那颗心会不会被秋风吹瘦了。</h3><h3> <br /></h3><h3>"沙沙,沙沙"几行秋雨不期而至,钱不凡从痴痴中惊醒,豆大的雨珠在叶子上滚动,在青石板上印出铜钱般的斑迹,她赶紧躲着,只有平安兴奋地跑来跑去。</h3><h3> <br /></h3><h3>"汪,汪汪…"一会儿,平安跑到钱不凡的脚下翻着滚,把她刚扫拢的叶子又弄的四处散落,钱不凡的心情忽然开朗起来,快乐也倏然而至,再看着一地的黄叶,竟生出自然轮回的平和。生命的正常终结本是一件功德圆满的事,何况是在缤纷的色彩中灿烂中逝去。</h3><h3> <br /></h3><h3>秋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下子,阳光又出来了。钱不凡挥动扫把,轻快地扫着。她要把这一段时间的阴霾一并扫去,从而给自己一方洁净的土地。</h3><h3> <br /></h3><h3>十一月中高评审的结果出来了,钱不凡的名字赫然地出现在名单上,学校的老师们私下里议论纷纷,钱不凡再次成了学校的热点人物,人们的心情是复杂的,有羡慕又有嫉妒;人们的目光是复杂的,有好奇也有不屑。那些好事的人多方打探也无济于事,于是钱不凡晋级中高成了一个谜团。最后智慧的人们一致达成共识,钱不凡背后有一个炙手可热的后台,会是谁呢,热心的人们又有一个新鲜的内容值得咀嚼了。</h3><h3> <br /></h3><h3>钱不凡一点也快乐不起来,她甚至有点懊恼评上中高。她并不再乎其他人的看法,也无视别人的异样的目光,她只是觉得自己多年来的努力,多年来的获得的成绩,竟然抵不上潘景天的一句话,她终究也脱不了俗气,只有依赖豪门强权才分得一杯羹。这个结果对自视清高的钱不凡而言是痛苦的,虽然她知道潘景天的帮忙是完全出于自觉自愿,但她依然不愿欠着这份人情。</h3><h3> <br /></h3><h3>钱不凡迷茫困惑了,一个普通的人通过努力而获得的成就,在人情权势面前竟然像纸一样没有份量。一个普通的人试图通过不缀的耕耘而求取改变现状,获得认可,可终究敌不过世人对金钱地位的膜拜。那一夜钱不凡辗转反侧,她想,人之于工作该是什么态度呢?人之于社会该是什么态度呢?人活于这个世上又该什么态度呢?没有答案,只听到窗外秋雨又淅淅沥沥地下着。</h3><h3> <br /></h3><h3>六月石榴坐于枝头,编织着膨胀饱满的梦想;六月荷花立于湖中,在风中摇落了一池的潋滟。六月是适合唱响离歌的日子,因为告别的场景是一出又一出。高考的帷幕刚刚落下,中考的舞台便已经搭好,钱不凡今天起了个大早,她精心地打扮自己,因为今天是她给班上同学上的最后一节课。</h3><h3>"起立!"潘森有力地喊着。"老师好,老师辛苦了!"全班同学热切地看着钱不凡,整齐划一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同学们好,请坐下!"钱不凡一边回应一边依旧做了一个优雅的手势。她的目光在每个同学的脸上逗留了几妙钟,似乎要把他们的容颜刻在自己记忆的光盘里。</h3><h3> <br /></h3><h3>"同学们,最后一次和老师一起念念考试的口诀。"教室里又响起了整齐有力的声音,"考场是我家,我进考场是回家。" " 遇难心不慌,遇易心更细。""跳过我不会的,做对我能做的。""人人争过600分,个个考进省重点。"霸气自信的口号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钱不凡的脸上洋溢着骄傲的微笑,今天的她像是一个谋臣,正在运筹帷幄,正在排兵布阵;又像是一名将军正在检阅整装待发的队伍,明天她将带着这支队伍,去攻城略地。</h3><h3> <br /></h3><h3>"同学们,分别在即老师吟诵一首席慕蓉的《与你同行》作为告别的仪式吧。"钱不凡用略带忧郁的声音朗读着:</h3><h3>  我一直想要 和你一起 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h3><h3>  有柔风 有白云 有你在我身旁</h3><h3>  倾听我快乐和感激的心</h3><h3>  我的要求其实很微小 只要有过那样的一个夏日</h3><h3>  只要走过 那样的一次</h3><h3>  而朝我迎来的 日复以夜 却都是一些不被料到的安排</h3><h3>  还有那麽多琐碎的错误 将我们慢慢地慢慢地隔开</h3><h3>  让今夜的我 终於明白</h3><h3>  所有的悲欢都已成灰烬 任世间哪一条路我都不能</h3><h3>  与你同行</h3><h3><br /></h3><h3>泪水模糊了钱不凡的视线,也在同学们的脸上肆意流淌。忽然人群中有一个同学唱起了今年最流行的曲子《安和桥》</h3><h3>让我再看你一遍</h3><h3>从南到北</h3><h3>像是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h3><h3>请你再讲一遍</h3><h3>关于那天</h3><h3>抱着盒子的姑娘</h3><h3>擦汗的男人</h3><h3>我知道 那些夏天</h3><h3>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h3><h3>代替梦想的也只能是勉为其难</h3><h3> <br /></h3><h3>低沉忧伤的旋律让离情别绪不断发酵,钱不凡的声音已是哽咽,她想到这三年里的日日夜夜,朝朝暮暮的相伴,感情的河流已然灌注得汹涌澎湃;她又想到三年里散发着油墨味的调研卷、信息卷、押题卷,席卷了早上晨跑的时间、中午午休的时间、双休日郊游的时间,可今天看着这些真诚热切的面容,她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h3><h3> <br /></h3><h3>"老师,这是全班同学的心意,送给您。祝您永远年轻美丽!"语文科代表周淑娟双手捧上了一大束天堂鸟。钱不凡被那一朵朵的似展翅而飞的花儿吸引了,情不自禁地说道:"太美了,谢谢你们!老师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的。""老师,惊喜还在后头呢。"程度和金炫炫神秘的说着。"把窗帘拉上,班长到!"李敏儿郑重地吩咐着。钱不凡心想,刚才潘森还同她请了假,说家里有点事,要提前一点时间回去,现在又回来了,这群孩子在搞什么花样呢。</h3><h3> <br /></h3><h3>窗帘拉上,教室的光线一下子黯淡了许多,后门缓缓打开了,只见潘森含着笑。推着一辆餐车走了进来,餐车上面放着一个烛光闪闪的大蛋糕。潘森走到钱不凡的面前,轻轻的拥抱着钱不凡,眼里噙着泪花道:"老师,您辛苦了。今天是您的生日,让我们一起来庆祝吧。"</h3><h3> <br /></h3><h3>"祝您生日快乐,祝您生日快乐,""啪,啪啪"多彩的碎花撒向钱不凡的头顶,钱不凡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她流着泪吹灭了蜡烛,又大笑着涂抹奶油,又摆着各种姿势,做着各种鬼脸和学生们一起拍照,一张张长着猫胡须的可爱照片在朋友圈里尽情刷屏。</h3><h3> <br /></h3><h3>这个六月有点花俏,这个六月有点多情,这个六月让人相信明天的明天的明天都很灿烂明媚。</h3><h3>后记:</h3><h3>六月,潘森夺取丰富县中考状元,同年八月赴英国读高中;六月钱不凡递交了辞呈,辞呈内容为"世界很大,我很渺小,生活很多彩,我很单调。我不愿只成为一片林子的一棵树,我要做一个生活的旅者"。(已完结)</h3><h3> <br /></h3><h3>编后语:创作初起,缘于兴致,觉得人过半百,一直从事语文教学,该写点东西。然后能继续走下去,全是因为感动,家里人全方位的支持,让我感动;热爱《辞职》的亲们,每个晚上的陪伴和守候,让我感动。最后能完成几万字的写作,也是因为我也喜这个美丽的女老师。我构思着钱不凡的未来,希望她走的更远,活的更精彩,敬请关注《辞职(下)》。</h3><h3>谢谢大家的阅读。</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