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曾记否”

若文

再忆“曾记否”

——祭奠恩师

2000年的教师节前夕，得知恩师宋锡盛（恕不敬）老师病逝，十分悲痛，当时离开母校已十五载，中间未见过老师。遂找出题字‘曾记否’师生合照，以《曾记否》为题，草就一文，发于辽宁日报，以思怀念。

一晃又近二十年，今年回乡，偶遇老师四弟宋锡勇先生，谈起恩师，不觉中又牵出思念，不能释怀。今逢中元节，又临教师节，再写《曾记否》，以祭恩师。

宋老师是我初中三年级的班主任，任语文课，我的写作萌芽，因宋老师而起，由宋老师栽培，浇灌，开花结果。每发表一篇文章，老师都会鼓励我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要继续，要努力。每有征稿和作文大赛，老师都会提前通知与我，帮我报名选稿。

后来离开母校，去读高中，老师曾为了让我参加全国性中学生作文大赛，下班后赶夜路骑车几十里为我送参赛通知。高中功课紧张，对参加作文大赛没有把握，所以内心并没有什么热情。但我深知老师教学之外，家务活繁重，承包的若干果树和农地，都等着老师伺弄，老师是一个勤奋认真的人，不能糊弄。

在老师的催促下，完成作业似的写了一篇说明文《猴子捞月》，经老师修改，竟然获得了一等奖，并汇编成教课辅书，中学生人手一册。后来诗歌散文陆续发表，老师都帮我收集，做为县改市后第一届文联大会参会最小作者，与当时的文化局长兼文联主席卢老合影，十四岁的土小丫，老师深深的以我为自豪。

‌ 年少轻狂，不懂老师心血。若干年后，当自己站上讲台，面对学生，老师当年的心血，一滴一滴，刹那间复活，蔓延成河，浸润心田。

‌ 老师去了，一去三十年。远离故乡的我，浪迹他乡，老师的音容，从不敢相忘。曾经在梦中，见过恩师一面：郑州三官庙街角，匆匆相遇，匆匆别离，话也未说一句。清白的月光，恍惚无力，青草菁菁，豆蔓绵长，凄凄纵深的小路，荒郊几处野冢，飞鸦无音，看不到尽头。老师慌慌忙忙，任我如何追赶，也未撵上老师的脚步。那一日的梦，三十年间，仅此一次。老师来我居的城市望我，饭也未吃一口，水也未端一杯，惶惶然，让我这个无德学子，夜不能寐。

无数次回放那个梦，就在眼前，老师就在身边。他乡佳节，十字街口，路灯更叠，摇曳行人，冷落星光。任一沓纸钱，舞成黑蝶，炙烤思念，撕扯风霜……明知还不上老师的恩情，但学子之心，略得安慰。都说一日为师，终身如父，学生无能，老师果园里的家清清爽爽，鸟语花香，但终未再有勇气，踏进一步。

我在这里，夜空下，空悲叹，中元节的月也圆，忐忐忑忑间，终找不到，老师的去路，在何方。

‌ 老师走了，走的永恒。放下放不下的，尘归尘，土归土，都已随风。今年回乡，偶遇宋先生，老师旧事，又被牵起，泣泣然，无法释怀。

‌ 老师两个儿子，大儿子在村里的纺绳厂工作，那年初冬，出了事故，留下孤儿寡媳。

‌ 事后两个月，腊月天，老师病逝。

老师未进门的二儿媳父女前来吊唁，清晨起床，从不吸烟的准亲家公买来一包香烟一只打火机，打火机放在炕沿上，二儿媳坐在离炕两米远的镜前梳洗，打火机就爆了，崩瞎了女孩的一只眼睛。

这边忙着送女孩儿去医院，住院还未安排定，家里的大儿媳就大流血，倒地人事不知。众人用被子裹了纸人儿样的寡媳往医院急奔。

送大儿媳去医院的人还在路上，大儿子的孤儿在爷爷灵前口吐白沫，抽搐成团。

刚把孩子送了医院，老师的老母亲好好的就倒地不能言语，不会动弹。

那年腊月的那天，老师灵前，冷冷清清。往返于医院间的四位至亲病人，让宋先生疲惫不堪。次日，鞭炮未放一声，老师被悄悄抬出村，草草安葬。

老师葬后几日，老父亲病逝。不久，老师胞妹家的孩子，车祸死亡。

那一年，老师家祸事涟涟。

巴尔扎克说苦难是人生的老师，那一年，那几天，老师成就了人生所有的苦难。

又翻出老照片，看老师音容笑貌，看同学意气风发，恰青春少年。

又翻出老照片，忆老师的兢兢业业，品老师诵白杨林的抑扬顿挫，咏我诗歌的澎湃情怀。

老师已去，蜡炬成灰。

恩师，安息吧。九月金秋，丹桂飘香，桃李满园，您不用再骑着二八单车，网兜挂着饭盒，霜染鬓角，披星带月。安息吧，恩师。学子已成栋梁，您期盼的，都已如期到来，木已成林，树已参天。

唯有这份祭奠，来的太晚。

但我仍就相信，老师在苦难的旷野上飞翔，歌声荡漾，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