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之风

阳光中的谜

（文：阳光中的谜 图片来自网络）

　　如果让我选择坐上时空之列车，那么我一定要在两晋这个时代停驻。这个时代虽不似西汉之强盛，盛唐之辉煌，明清之络绎繁华。但这真是个心灵丰富的时代。士人们衣袂飘飘，围坐在兰亭之侧，张扬着自已的思绪，释放着心灵上的自由。从来就没有这样一个天真率性的时代，让人这么欢喜。

　　王羲之笼鹅而归，为姥书扇，东床坦腹。顾恺之渐入佳境，布帆无恙。阮籍的青白眼，稽康的锻铁养家。谢安那一局棋外的淝水之战。无不显示出那个时代的士人的可爱，任性，天真。有着一种迷人的文化魅力。那时人的价值观不以地位或是金钱来衡量，而是以你是否有才华，有能力，是否有真性情，不虚伪不做作来判断你，真是一个可爱的时代。

　　单凭这点，东西晋就足可以进入伟大的时代之列，这很了不得，北宋时的价值观是最可怕的价值观，以男人的粗犷为重，贬女人骂女人，完全是一个小心眼的心灵扭曲的社会。（试看水浒传里，有几个女人是好东西，除了两三个男人婆，像样的就是妓女李师师了，唯一的烈女还自杀了，其余的都是非奸即盗，没一个好东西。）象高俅那样的足球明星就可以是世人争好的偶像，就足以说明这个时代不行。我一向认为，一个社会如果以影视体育明来做为偶像导引的话，那就足以证明这个社会文化的层次不行。金人应该早点打过来，早点把北宋给灭了。留着那帮老学究搞些变态压抑的理论害了无数后代人。包括我。

我宁愿在东晋饿死，也不愿在北宋做个饱食的贵妇人。

李清照只不过改嫁而已，离婚还要坐牢。真不可思议。

朱淑真不过是有个真心情人而已，她这样才华富赡的女人嫁个憨子，怎么能不爱着青梅竹马的恋人呢？年纪轻轻被害死了不说，连娘家人还把她的词都给烧了，篡了她的著作权，还说她的词是苏轼辛弃疾写的。

东晋就不是这样，谢道韫带着外孙在陋巷里遇见追兵，她厉声呵斥，面无惧色。结果这个贼兵因为怕担下杀了奇女子谢道韫的千古骂名，愣是不敢杀她，放她们走了。这多少可以看出那个时代的价值观道德观。所以说，战争也不是乱得不象样，战争的日子里也会有阳光，会有花开。这总比罗马士兵强，罗马士兵不容亚里士多德多加思考，就把他给杀了。

两个时代对于文化人的待遇竟如此天差地别。

一个社会的主流，若不能把文化作为意识形态的重心，作为价值取向，那么这个民族应到了一个该反省的时候了。

今天看了左思的三都赋，写得很工整，有考据的价值，但真的文学价值不高，不过呢，值得用三分钟来看一下。我对儿子说，不是所有的书都要逐字来看完的，有的书你可以用一天时间看，有些书要用一星期时间看，有些书可以用一生的时间来反复看。还有些书，再贵，都是可以看都不看就给扔到垃圾篓里的。这才是读书。

当时的左思，洛阳纸贵，皇甫谧认为这可以和班固的二京赋、张衡的三都赋相媲美。陆机还曾为此驻笔，不过呢，我认为还是差一些，虽然我从来就讨厌大赋之“以文为文失之文”，“辞赋欲丽失以性真之实”。

左思的妹妹左芬也相当有才华，写过几个有名的大赋和抒情小赋。因才被晋武帝选进宫，初为修仪，后来升到贵嫔，也是相当不错的了，因为她毕竟长得很丑。司马炎在历史上的荒淫无度是到了无耻的地步的。平吴之后，纳了孙皓宫人数千，后宫达一万人。历史上记载他到了傍晚就“莫知所适”，常常坐着羊拉的车，随便在哪里停下，就在哪里宴寝。

但我想来，一个女人的丑或是美是不能以一个衡定的模式来加以论定的。左芬之得宠，大概是因为她虽丑而有一种文化上的香气吧。就象是钟无盐，这个齐之王后，丑的五官没一样达标。但是齐王之敬宠，无以复加。也许没准人家丑就是基因好身体健康性格指数高智商高呢。

讲到东晋，就不能不提王家和谢家，王谢两家的历史就是东晋的历史。你可以知道东晋没有姓司马的，但不可以知道没有姓王的和姓谢的。王家发迹者是东晋开国功臣王导，谢家的代表人物是谢安。谢安的儒雅风度自不必说。他的名士风度讲究都到了一种又可爱又搞笑的地步。淝水之战，以八万晋军对符坚百万大军，一场风声鹤唳之后，符坚大败。当时谢安看了捷报，继续下棋，棋下完后，别人问他什么事，他淡淡的说：弟侄们已在前线打败前秦了。

然后，他继续宴会，不露声色，但在结束时过小门，木屐鞋底子断了，他竟然都不知道，足隐现内心之狂喜。

那个时代人就这样，以一种文化人的情绪内敛而自居，社会风习如此。阮籍的母亲去世，阮籍一滴泪都没掉。棋下完了，哇得吐了一口血。

阮籍天性真实不做作，嫂子回娘家，他跑去告别，别人笑他，他翻白眼说：礼法岂是为我所拒泥的吗？当垆卖酒女长得很美，阮籍喝醉了就在她身边躺下，全不避嫌，而这个女子的丈夫亦不觉怪。有个年轻的美女死了，阮籍不认识她的父兄，却跑去吊唁。全然不管别人如何看待。

王徽之的弟弟王献之死了，王徽之不哭不泪，持琴而往，直到琴调不出声来，才摔琴道：子敬子敬！人琴俱亡。过了一个月，王徽之便恸绝而亡。

是夜读晋史，心绪为之沸腾。这个时候，我并不是寂寞的，虽然我的心里有一个世界是寂静的，但仍是有车马喧嚣，伟大的灵魂层迭坐着马车从云端而来，与我神会。就象但丁的神曲那样。今人古人可以有心息相通悠然神会的时刻。况有今夕，轻云逐月，星河远淡。我独立在初秋的阳台，面前虽有防盗窗，楼下商贩闹声亦然，然而，又怎么能阻止得了我的心可以向时空的浩渺处飞翔呢？

（图片来自网络，画：林风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