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名如何命名

宗话·阳羡札记

张渚地名小说

【好友余忠明〈大渔〉新著《张渚地名印趣》面世，曾邀我为序。阅读成书，小有差错，特将原文重发于此。亦为大渔志贺！】

近年来，形态丰富而独具特质的宜兴自然禀赋得到了社会的认可，宜兴成为四面八方群众的向往之地，也成为宜兴人引以为傲的最大资本，生态旅游的热闹一时。人们在陶醉自然风貌的同时，对宜兴一些“稀奇古怪”的地名，也感到新鲜“诧异”。什么“湖㳇”“亭”“洑东”“西氿”“滆湖”“大汉岕”，那些奇怪的文字既不知如何发声，更不知如何理解，也成了宜兴人文历史中的一大特色。

我觉得，宜兴那些古怪的小地名（村落及村落的组成单元），应该是地名学（地理学中一门新兴的交叉学科）急需要研究的对象，也应该是宜兴地方史、地方文化研究中必须重视的课题。

　 所谓地名，简单理解就是对某一方土地的称呼。从本人长期阅读地方史料的经验看，对一个具体地方的命名，主要来源有两类，即行政单位名和自然实体名。从行政单位上讲，大到国家、省区，小到村坊自然村落，其称呼有浓烈的官方色彩；从自然实体上说，有山川高岗、平原河流，还有供人们聚居、生活的各种建筑物、建筑群，这类称呼具有强烈的民俗学特色，显得比较“土”。

　　由于每一块土地都经历过了漫长的历史，每块土地上居住过的人、发生过的事、建筑过的物体、设立过的机构层出不穷，简直可以用“无穷无尽”来形容，而这一切，都保留在这一小小的地名中。这也许就是我们今天研究地名的重要意义之所在。

　　自秦立阳羡县以来，宜兴一地行政建制也几经更改，各朝各代的行政格局对今天的地名，也有深刻影响。吴景墙《重修宜兴荆溪县新志》中说：“古者置县，官署以莅事，民廛以定居，筑城郭，布村落，立市肆，经田野。大率里系于乡，乡系于邑。周官之法，邦国都鄙，制其地域。郊内曰比、曰闾、曰族、曰党、曰州、曰乡。郊外曰邻、曰里、曰酇、曰鄙、曰县、曰邑，遂大小相维，轻重相制，官备而法详，若网在纲，有条不紊。”前一段意思是说“置县”“设官”的目的和一般原则，后一段意思是说“城”“乡”之间居民聚居地的不同称谓。吴景墙记载说，汉制“十里一亭，十亭一乡”。唐制“百户为里，里有正”，“在邑为坊正，在野为村正”。元代时“乡都设册，里绘一图，于是始以图名”，明代王以宁为宜兴令，“去都之号以编图，更乡之号以为区”，即“都”改为“图”，“乡”改为“区”。行政区划的调整，并非今天人们的心血来潮，原来古已有之，大概也是“与时俱进”吧。历史上的张渚，本身的建制从县、巡司、乡、区、镇等，历朝都有许多变化，其辖区也不断变化，辖区内的行政体系也发生过一系列的更迭。通过余忠明先生的这本小书，大家也会对这方面的情况有一个进一步的了解。

　　相比行政机构设置的变化，宜兴境内的自然物体的名称更加复杂，这是有宜兴地貌的多样性和历史的久远性决定的。宜兴一地古来就有“纵横百里”之说，如今约有2000余平方千米，变化不大。但境内有山有水，有平原有圩区，地貌十分复杂，反映在地名上，各种名称也显得十分丰富。

　　清代宜兴人崔征彦有《村名释》一文，对宜兴各种地名作过分析，文中对山区的地名分析说：“凡里居在山者以山名，山脊为冈，山颈为岭，夹水者为涧。其两山相接而交界者则名岕，岕者介也，[山介]之变文也。坡陀谓之坂，坂下之平谓之落。高平谓之步，步者，阜也，亦云浦也，山可通水也，其依水而称浦者，亦谓之步，㳇亦浦也。水涯为干，干者岸也，亦曰地下而黄也。山溪之滨亦为干，干者涧也，水在山间也。山垠曰圻，水垠亦为圻，圻者，垠也。”象“冈”“岭”“涧”“岕”等称呼，张渚周边很常见，而文中所列举的“步”字，本来和“阜”“浦”“㳇”意思和读音相通相近，而现在一般写作“埠”字。“干”字，在水乡指的是“岸”，《小雅》中“秩秩斯干”也就是这层意思，而在山区，“干”通“涧”，也许是一种偷懒的简化写法。

　　当然，宜兴也有很多水域，而水边的地名也有自己的特色。崔征彦说“在水隅者为角，水口者为嘴。水会为潀，水聚为渚。水侧为滨，水穷亦为滨，字或作浜。水深者为潭，浅者为滩，周者为汇，直者为泾，曲者为湾，中广者为溪。沿湖为渎，达河为港。障水为堰、为坝，潴水为塘，注水为沟，蓄水、泄水为闸，其地下而筑水捍田者为圩。”对照文中据说，宜兴的“唐角”“涧潀”“西渚”“滆滨”“归泾”“湾里”等，都能轻松理解。溪、渎、港、堰、坝、塘、沟、闸、圩等称呼，遍布宜兴。

　　除了以上这些以自然物体命名的地名外，还有不少地名则是依据人们的建筑物而命名的。“近桥者名桥，近渡者名渡。平原之地与此略同，栖止者为舍，近田者为庄，小有市者为店，坫亦店也。卑墙为坞，坚筑为堡，稠密为林，环合为答，笪亦答也。有夹道者为街，狭而修曲为巷，有林木者为园，平地谓之场，古村谓之墟，清旷谓之墅，高垲谓之塍，断续谓之段，回折谓之兜。井之名者称井，墓之名者称墓，寺观名者称寺观，墩邱所在谓之墩，窑阜所在谓之窑，坊表所在谓之坊，其总名谓之里，亦谓之村，里所以计里，村者屯也，民居之所屯聚也。”以“桥、渡、舍、庄、店、坞、堡、林、答、街、巷、园、场、墟、墅、塍、段、兜、井、墓、寺、观、墩、窑、坊”等作为地名，宜兴也确实比较常见，在张渚镇范围内也很普遍。

宜兴的小地名除了有以上的特点之外，各地区还有一些其它特色，就是一般地名的“前缀”多用姓氏，“张渚”这个名字就是其中之一。其他如曹家场、余家花园、杨家地、祝陵村、丁墅村、金家村、陈家浜、端家桥、何家桥、葛山、卢岕等。这些地名，只要“望文生义”地一想，肯定和当地居住的家族有关，这也就是地名所包含的人文意义。

　　历史上的张渚，也曾辉煌一时，这里曾经有过“国山县”、“绥安县”建制，镇上还设立过“茶园提领所”、“茶引所”、“巡检司”等机构，镇域之内，既有名山秀水，当然不乏古刹名寺，如“善权寺”、“芙蓉寺”、“澄光寺”等等，这些历史的印记，为张渚地区的地名，增添了厚重的底蕴。

　　同时，由于此地历史悠久，山水清丽，人文发达，故历史上到过此地的著名人物众多，如善卷、刘秀、陈霸先、何子朗、李蠙、陈襄、苏轼、李纲、岳飞、唐顺之、王穉登、唐鹤征、吴骞、魏源、齐学裘等，他们在当地也留下许多足迹，为张渚的地名增加了许多人文因素。而这一切在张渚各村各里的小地名里都有所体现，本书中也有详细的考证和记录，在此恕不赘述。

　　《道德经》里有名言，“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大地虽然不如黄天那般刚强勇健，但她以自己的博大，顺承万物。所谓鸟过留声、人过留名，大地，以自己的无垠，孕育一切、承载一切，也以自己的沉默，书写一切、记录一切。大地是一本天字之书、无言史诗，你我每个人轻轻走过，总会有一些印痕，鬼斧神工，雪泥鸿爪，都是自己的修为。余老弟主编的这本小书，从前到后，文笔并不华丽，但不显枯涩。考据评说浅显平实，或信或野，或正史或传说，或众口一辞，或一家之言，但足以圆通，这足资证明余老弟确实花了功夫。粗读新著，了有陋见，附此以结余老弟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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