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说红豆

疏影

　　七夕看看近了，便着意的去看雀儿，不知是不是千年的传说忙乱了一点丹心，那长尾花衫的鸟儿确实是未曾见着。

我们民族的想象力实在丰富，河川草木，鸟兽虫鱼，都在俗世冷暖的轮回变迁里沾染上人情世故，自有一番质朴的妩媚。谁不慕天上宫阙，桂殿兰宫参差是，仙人从来无春秋。便是人间帝王，也挖空了心思，要觅得丹丸一粒，换来风华常驻，容颜不改，好把这份繁华富贵长长久久的安享下去。

　　那傻傻的织女，手里的玉梭不停，心里的寻思亦不停。妆成只是深宵坐，徒看云霞铺晓风。这般入骨的荒凉寂寞，竟抵不上人间寻常夫妻的百年相伴。凡心一炽，清规轻弃，青眼不看公子王孙，中意的，就是牛郎的敦厚赤诚。愿的知心人，白首不分离，织女是慧心慧眼。

几间茅屋，一带泥墙，豆角攀援竹子而上，南瓜密覆篱笆开花，鸡栖于埘，牛卧于荫，荷铁锄以理黍麦，汲山泉以浇菜蔬。织女荆钗布裙，就这样恬静知足的过起了日子。

我曾反复思索，天蓬元帅戏嫦娥被贬，织女留恋红尘遭罚，原来做神仙是不能动心，尤其不能动情的。天界规定凡人命该如此，神仙不得搅扰；人间亦说运数原本天定，人力不可违背。说到底，便是要人负首屈膝，不能有分毫妄念。天上地下，原是一样的规矩，都是要人悉心。若有违背，万劫不复。

瑶池里花开花谢都寂寂，神仙并不是世人所想那般好。织女于是就向另一个世界去找，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

也不知道这故事经过了多少人的口和心，到底不忍天妒人愿，于是有了折衷的结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是不是天长地久的爱难得，于是，人们用神话掩饰着落寞和伤感，在故事里浅吟低唱，自己把自己灌醉了一回？

脉脉一水间，盈盈不得语。而此刻你忆起的，又是谁的容颜？一宵夜雨打芭蕉的时刻，你心里浮现的是谁的眼神，隔着岁月，隔着山水，望过来，可还是那一缕温柔？

一千四百年前的某天，临别之前，慧娘赠两颗红豆与昭明太子萧统，凄凄相看，无语凝噎，半晌才说：“昔有妇人滴泪成血，化作相思豆，今以一双红豆付君，若君早归，妾当免于此厄，不然，日后……望你日后见豆如见人吧。”萧统是太子，却不能轻易做了自己的主。宫门深深，这一去如黄鹤杳杳。慧娘寒微，朝朝暮暮煎心，两情久长，抵不过相思成疾。待萧统数年后再来，只看到红颜零落青草稀。

萧统并未嚎哭，只亲手种下两粒红豆，黯然回京。再后来，一病不起，数月之后，逐芳魂而去。他种下的两粒红豆，数百年后倏然合抱，树干并为一体，上枝仍分为二。

也许，这也仅仅是个凄美的传说而已。只是那满树殷红的果实，偏偏玲珑成为心的形状，历久而色如故，恰似这份跨越千年的相思，还是初见时候的浓郁。

七夕红豆东方情人节，带着泥土的芬芳，带着《诗经》的醇厚，带着竹笛的清越，带着祖辈的祝福，烟雨般飘洒下来，并浸润入我们的肺腑。你沉思间，是绵长的酒的味道。这是我们一个独特民族的独特之爱，不喧嚣，但可以用世纪来衡量，用生命作诠释。

我的朋友，不知你又与谁约定，趁今夕一弯淡月，看天上鹊桥隐约，并把手心里的一粒红豆栽下，来年结成满树的灿烂，赠给彼此殷切的祝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