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泪——敏的故事（6）

低眉

好看的布艺沙发，汩汩渗出的汗液，泥团样瘫着的男人，飞舞的断胳膊断腿，满世界碎裂撕扯的声音……

一组画面，尖锐，凌乱，重叠，交错，挥之不去。

惊醒。凌晨。近来总这样，醒在设定的闹钟前两小时。

为梦境困扰，我有些惊魂未定，想来是再也睡不着了，太息。

天色估摸着将亮未亮，屋子里只朦胧一丝光线，床畔的手机，却是亮了起来。"是我，看到加下微信。"一条短信，一个陌生的号，落款竟是多年不见音讯的敏。

"这些年，你还好吗？"只字不差的问候，几乎同时发出，会心一暖。起身，拖一把卧室的椅子，落一个舒服的坐姿，有太多牵挂与困惑急需纾解。

这些年，敏说她最大的安慰是儿子，小手变成了有力的大手，上了大学依然极为努力。在她无助痛苦时已然能适时扶上一把，或体贴入微心手相连，或慷慨陈词理直气壮，即便有时起不了大用途，也着实能作些坏情绪的缓冲。敏说起孩子，一如以往地自豪与骄傲。甚是安慰。

敏说最近也在朋友的力荐下追了回剧，就那个热播的《我的前半生》，据说能找到自己的原型。但追完后敏却发现，她既不是剧中阔太太沦落后兑变励志女的姐姐"子君"，也不是凡尘俗女屡遇渣男的妹妹"子群"，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无所不能几近完美的"贺涵"，而她身边也很难见到"白光"般的极品。每个人的生活固然大抵相同，却也独一无二，绝没有一个可以让你生搬硬套甚或照搬全抄的模式或角色。唯有一路跌跌撞撞摸爬滚打，累了找个角落安静休憩一会，倦了寻个安全地儿放纵放空一回，用无数次失败去换回可能的成功，用不断变通的方式去磨合去尝试，去尝试坚持一个可能终其一生也只能走在路上的执念。

可是敏，这又是何苦？就没有想过放弃吗？并不是让你真的放弃，至少你可以放下。想着已然纠缠半生的敏，我还是心疼不已。

微信那端，寂寂的静默后，是一段长长的输入状态。敏说凡事难就难在，不是每个人都能切切领会放弃与放下的截然不同，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握好这两者之间的度。对某些人而言，放下可能等同于放弃或者最终会导致放弃的结果。而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懂身边的他，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自己，便是身陷绝地依然会有怜惜与不舍泛起。是以，即使有人果断放弃更多人决然选择放下，她依然不会，也不愿。

说到这，仿佛听到屏那端的敏幽然一叹，或许，这般苦苦坚持，不为别的，仅仅只是为了当初的决择，只为不忘初心吧。更何况，最艰难的时段都已经给熬过来了不是吗。

敏的语调，一如当年，有点点空洞，有点点无奈，只是无奈中又多了份执着。听着看着，唏嘘不已。

深吸一口气，打开窗帘，天色已是大亮。红绿灯口，等候的人们，愈聚愈多，愈聚愈多，多到快挤不下了，红灯，也便变成了绿灯，赶早的人们，继续奔赴。

挑在这样一个凌晨突兀地联系我，会是怎样的咝咝作痛！敏不说，我也终究没问。我宁愿相信，一切只是黎明前的最暗。宁愿相信我的祝福，也会路遇绿灯，通达成真。

后来，只听说那一夜，敏的他无理取闹到极致，以致心力交瘁的她无地自容。再后来的后来，又听说那一夜，敏也醉了，醉了的敏还流泪了。我想她们一定看错了或是记错了，敏不会。只是，时间有泪。

唯有我知道，敏早已化身为一条固执的鱼。鸟在天上，再累也飞，而鱼在水中，哭不见泪。

文字/低眉 图片/网络